陳印書的惡作劇,不單是花想容沒有辦法,就是老師們平時也沒有辦法收拾他。這個家伙,大錯不印,小錯不斷,抓不住就胡來,抓住了就認錯,而而死皮賴臉,一副小混混的樣子。
他和別的搗蛋的同學不一樣。別的同學搗刷蛋,是那種帶有暴力傾向的,破壞性更大的,經常帶著行凶性質的搗蛋。學校對他拉態度很緊決,一呆出問題立即開除。可是多年以後看,那些開除的家伙,後來基本上和警察為敵,有幾個給槍斃了。他們的故事,將來在別的書中寫。也是一個戲劇性的人物。
陳印書拿了花想容的照片,他很得意。到別的班別的同學那里大顯特顯,同時也問別的同學要他們的照片。當然是沒有人給了,特別是女同學。一個女生給男生照片,就意味著他們的關系不同尋常,在當時,是一件了不得的事情。再說,大家的照片,都不多,只有那麼幾張,光送關系好的同學也不夠。
畢業的時光來得太快了。
平時大家覺得學習三年,是一個長得不得了的時間段。現在畢業的時光到了,同學們要分手了,多少心里有一點惆悵,有一點感傷,有一點難過。大家唯一能做的,就是用身上的零錢買一點小吃,什麼瓜子啦,糖果啦、水果啦,幾個相好的同學之間吃一下,在一起坐一坐。
填表、報名、照像,這些與考試有關而關系不大的事情,完全吸引了大家的注意力,相反的復習考試,倒沒有了太注意。反正平時愛學的同學,沒有幾個,現在老師再來講,和以前一模一樣,根本沒有人听得明白。听不明白,大家還象以前一樣,一味地在課堂上鬧,在課堂上起哄。
男生是和老師做對。
女人是看熱鬧,勾自己的領子花邊。她們好象己經是家庭婦女一樣,專心地做著一個主婦應做的事情。
人的一生真的很奇怪。
童年的經歷真的很重要,它決定一生的前途和命運。花想容她們那幾級同學,跟上邊的插隊下鄉的姐姐們不一樣,跟下邊的妹妹們也不一樣。上邊的人會苦,後來本事特別大。表現為膽子大,主意足,不怕天不怕地。後邊的妹妹她們,听話,好學,是知識份子的一路,愛看書,後來都走向了社會中的事業單位。姐姐他們一代人,後來多成為了個體戶。只有花想容她們這一代,大多成了家庭婦女。有的是開始干臨時工,後來結婚以後,就退回家里,誠心地當起了家庭主婦。還有的象花想容一樣,廠子半死不活,一半時間工作,一半時間在家。也有廠子沒活,就呆在家里等廠子好起來,可等到的是廠子給賣掉了,以後再沒有了工作。
他們這一代人的命運,是在小的時候就決定了,所以她們才產生那樣的興趣,還是那樣的興趣,決定了她們的命運?是當時的社會環境,可以頂班的那種社會現實,沒有把大家逼到絕境,不學習同樣可以有工作,大家也就都不用去學習了,沒種環境塑造了他們這樣的一批人,所以才產生了他們的命運?
當初制定這個政策的人,可能做夢也想不到,這些高高興興地頂替上班的人,在後來的社會中,會有這樣的結果。二十年後,這些當初著名的國企,都面臨著改制、重組,而首當其沖的,就是這些頂替上班的人們。
考試的結果,不用說大家也得知道了。
花想容她們這一班,當年沒有一個同學考上大學。學習好一點的,有去報了父母所在單位的技校,有的就直接進了工廠。里邊有一個和花想容關系很好的同學,因為她的父親在廠是裝工,也已經退休,結果去廠子想辦理頂替手續,已經沒有可能,辦待業人家愛理不理。他的父親也老實,就回來說辦不成了。這個女孩子沒有了路子。恰好她這一年的成績並二十幾分,老師就動員她返校復讀,第二年考上了大學。這是她們班的唯一的一個大學生,也是他們學校第一個大學生,也是他們這一條街第二個正的大學生。因為第一個是五十年代考上的。現在是一個大報的編輯部主任。這一條小街上的名人。
平時在學校,大家中間的矛盾總是那樣多,男生和男生女和男生,總是因為這個罵了那個,這個叫人打了那個,這個和那個吵了,可是等一畢業,誰也不知道誰在那里住,更沒有時間和理由,去拜房一下人家。只有幾個住處的特別近的,小學就是同學的,一真保持著聯系。這種聯系方式,就是沒事的時候,上她們家里去一下。在那里坐一會,遇著飯了就在那里吃一頓。因為是女生,小學就去她們家寫作業,跟家里人也熟,所以沒有什麼忌諱。
無聊的時間,幾個女生一塊上街去,轉一轉,看一看。買一些不太貴的,樣式又好看的小東西。因為大家這時候,沒有經濟來沒有來源,很象上學時的樣子。
花想容的運氣很快來了。
她的父親毅然地決定自己退下來。讓女兒頂替上去。
父親的活動能力很強的。也懂人情世故,連請客帶送禮,半個月不到,就辦好了手續。等辦好了,他太才告訴了花想容。
那時候花想容高興極了。因為別的同學,還都在忙著托人找臨時工,要麼就在家時閑轉著,而她卻有了一個正式的工作,還是一個著名的大公司。這讓她的女伴們十分羨慕。因為別的同學,要麼是因為家里姐妹兄弟多,一個職位幾個人爭,父母給離這個,得罪了另外的幾個,要麼是退不了,或者是頂替不上去。
花想容是幸運的。她高高興興地上班去了。
父親為了讓女兒體面地去工作,給她來了一個全包裝。要把自己的女兒包裝成一個時髦的女工。他給花想容買了一輛新單車,全新的。鳳凰牌的。可憐的老父親,他一輩子就騎一輛破的從別人手上買來就是二手貨的飛鴿單車。還給花想容買了一塊表。一塊真正的蝴蝶女表。當然,他還讓母親為花想容做了兩套新衣服。姐姐這時候已在紗廠上班,混得不錯,入了黨,自然不會和花想容爭這個工作。妹妹還小,在小學,也不可能爭。弟弟更小。
當花想容第一天這樣打扮著去上班的時候,她多想讓全班的同學,象在學校上操一樣,集體來看一下她花想容的樣子,看看她現在風彩,看看她現在的得意,看看她現在的輕松,以取消大家以前對她形成的印——黑女子。可是同學們天各一方,誰知道他們現在干什麼去了,又都在那里。
混了幾個月,就到過年了。花想容是十月上班的。到了元旦,她買了高級的賀卡,給同學們,那些在班級著名的同學們,一人送了一張。目的是告訴他們,現在花想容也是國家正式工人,有正式的工作。她沒有寫家庭的住處址,而是寫上了單位。這比什麼都有說服力。大家一看,就明白她現在境況。
可結果不太理想。
不知道是同學們忙,還是他們的住址發生了變化,要麼就是郵寄上出了問題,除了和花想容相好的二位女伴回贈了以外,送給別人的,杳無音信。是他們自卑,不敢回信,還是他們對花想容的印象還是那麼壞,不想理她,到現在花想容也不明白。另外,回信的內容,也是那麼平常,全是一樣的,祝你工作順利,萬事如意。好象她工作得不怎麼樣似的,好象她有什麼不順心的事一樣。其實她花想容是得意的,簡直有一點春風得意馬蹄以,一日看盡長安花的感覺。
正在花想容埋怨同學們全是白眼狼,沒良心沒文化的時候,她接到了一個她從來沒有人想到過的人的賀卡。
這個人竟然是陳印書。
這個賀卡是從一個什麼中學寄來的。上面除了寫了同樣的祝福的話外,還告訴花想容,他正在一個什麼技術學校,學習修表手藝,並且還說學習是多麼地有意思。
這個賀卡是寄到家里的。收到這張賀卡的是父親。老頭子沒有自作主張,也沒有跟母親說,而是把這個東西拿給了姐姐。
有一天晚上,花想容和姐姐兩個人在小房時,已經月兌了衣服,坐在床上。因為姐姐有晚上坐在床上看書的習慣。花想容喜歡看電視。所以她們晚上說話的機會並不太多。等花想容回房間的時候,姐姐大多已經睡了。或者坐在那里,半閉著眼楮,讓你不知道她是睡著了還是沒有睡著。
這天晚上,姐姐沒有靠在牆上,而是坐得直直的。
花想容很奇怪,姐姐不看書了,為什麼不睡去。
「想什麼呢?是在想結婚的事吧?」花想容知道姐姐快要結婚了。家里人都知道她的朋友談了幾年了。
姐姐說︰「別嬉嬉哈哈的,我想什麼結婚?人家要娶就娶,人家不說娶,我難道送上門去不成?」
花想容笑了。因為姐姐總說她長得黑,不好好學習,將來是要嫁不出去的,送上門也沒有人敢要。
正在花想容笑的得意的時候,姐姐叫她道︰「容容,過來,跟姐睡一頭,我怕冷,也想跟你說說話。」
花想容不知道姐姐要干什麼。因為她給全家人的印象,是比父親還要厲害,話少,目光銳利,母親也不敢跟她爭辨。
花想容乖乖地坐在姐姐的身邊。
姐姐問︰「容容,有朋友了嗎?」花想容搖搖頭。姐姐又問︰「想找嗎?」花想容搖搖頭,又點點頭。姐姐又問︰「有你看上的人嗎?或者看上你的人嗎?」花想容睜大了眼楮,姐姐怎麼老問這些事。
最後花想容肯定地告訴姐姐沒有。姐姐看著她的眼楮,說︰「不許跟姐姐撒謊。」花想容肯定地點點頭。
姐姐說︰「那就好。爸還為你擔心呢。怕你不懂事,走錯了路。你知道嗎?你還小,離結婚還有好幾年。遇著合適的,當然要留意。遇著那些差得遠的,不象樣的,他們再追,也不能心軟。因為這是一輩子的事,隨便地一答應,或者模稜兩可,後邊很麻煩的。有人的粘上了攆不走。來,告訴姐,你想找一個什麼樣的。」
花想容確實沒有想過這個事。
不過姐姐一問,她就按照自己的想法,亂說開了,「當然要找一個長得漂亮的,有正式工作的,在城里的,能跟我談得來的。」
姐姐笑了。
她身後取出一張賀卡,對花想容說︰「這個人漂亮嗎?跟你談得來嗎?」
花想容嚇了一跳:是誰給她寫信了。
等接過賀卡一看,她撲哧地笑了,「這不是那個拐子腿陳印書嗎?他漂亮什麼呀,象個漢奸,整天欺負女同學,大家都叫他半導體,誰會跟他談得來,家還是農村的,髒極了,夏天味道大極了。」
姐姐放心了,她長長地舒了一口氣,說︰「我明白了,他是那剃頭擔子一頭熱,自做多情呢!不過,你怎麼樣來處理這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