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印書和倪子布從樓上下來，兩個人現在很象是認識許久的朋友。倪子布手里拿著自己的車鑰匙，一步一搖地走著。
陳印書用手扶著自己的膝蓋，一晃一晃地走著。不過，看得了來，現在他的情緒好得多了，他一邊走，一邊很有興趣地看著周圍的人和環境，不時地和倪子布說著輕松的話題。
到了樓下，倪子布去開來了自己的車子。
這是一部舊車，倪子布花不多的一些錢買來，請人收拾了一下，現在看起來，好象是嶄新的一樣。這車本來是一輛出了車禍的車子，新車，摔下山溝了。車的外面摔壞了，可發動機和主要機械還是好的。因為主人要讓保險公司賠一輛新的，就活動人，請交警隊出了一輛報費的證明。然後交到了回收公司。倪子布是聰明人，對這個懂，他三千多塊錢買來，進了回大修廠，讓整了一下容，能換地換的換了一下，能噴漆的重新噴了一下，等再開出來，不單是外表是全新的，而且機器也是完好的。開趣來順手極了。一點點錢，搞了這樣的一輛車子，也是倪子布聰明過人的地方。
陳印書對這些不懂。看見倪子布取來一輛車子。他也不認識什麼車的牌子，也不懂什麼成色，就只是那明晃晃的感覺，就讓他覺得倪子布一定是一個了不起的人。在他的印象中，這樣的車子，只有那些大官，比如什麼縣長鄉長才能坐得了。他們日理萬理，所以要用那麼好的車子。還有的就是那些巨富，那些大款，他們公司滿地球，整天要麼是坐了飛機到處飛，到麼是坐了高級的車子到處跑。
這樣的人，一般也只能在電影電視中見到。是一下可望不可及的夢幻，是一些不食人間煙火的神仙。那是一些跟普通人截然不同的人，是一些生活在社會頂端的人物。可是想不到今天就在自己的身邊，自己同學的老公，就是這樣的一個人物。
一種羞愧的感覺，讓陳印書感到不好意思。同樣的人，差別怎麼就這麼大呢？花想容選擇嫁給倪子布而沒有選擇在他們的同學中找對象，這樣子是完全正確的。
車子停到了陳印書的身邊。
倪子布側著身子，為陳印書打開了車門。陳印書坐上了車子。他心痛別人的車子，不敢使勁地磕上車門，只是輕輕地關了一下。
倪子布在那邊說︰「嗯，車門沒有關上。當心一會轉彎會把人摔出去的。你使勁磕。」陳印書只好拉開了車門，第二次使勁地扣。車門發出通地一聲。倪子布才這笑著對陳印書點點頭。
坐在汽車的感覺太好了。這麼一段路如果是坐公共汽車，前邊是人，後邊也是人，你看不清到了什麼地方，也看不到街兩邊的景色。可是坐在小汽車上就不同了，你可以仔細地看街兩旁的建築和景物。樹在往後倒，人在向後退，平時看起來那麼高大的建築，現在也顯得矮小。所有的人和物，在往後退著的時同，劃出一道道白光。
這是因為車子開得飛快啊。
開得飛快的車子，顯得根本沒有走多長時間。汽車剛一起步，呼地一下子馬上就到了一年十字。許多的人和車子都在那里等著。一輛一輛的汽車，排著等綠色燈亮起來。在路上走的時候，開汽車和坐汽車的顯得多牛氣，它們毫無客氣地把那些騎自行車的人摔到了身後，毫不客氣地把地上的雪水濺到他們身邊。可是到了十字街口，騎自行車的一會就追上了上來。這些城市的老居民，他們也不怕警察，也不在乎紅綠燈，只要警察全轉過身，他們的車子就往前騎，一直騎到警察的身邊。兩輛正在行走的車子中間如果有空檔，自行車的車流，馬上就插了進去。正在行走的汽車流，一下子給阻斷了。警察對這些情況，理也不理。據說是現在的自行車太便宜了，水貨市上，十塊錢就能弄一輛。所以對騎自行車的人根本沒法處罰。你要是惹了他們，他們理也不理，扔下車子就走了。警察就是拉了這破車子回去，處理起來，根本沒人要。運回去還要運費，也沒有人肯拉。
倪子布的車給堵在了立交橋的下面。這是市中心的立交橋。這一帶，既是東西方面的通道，也是南北的樞紐。車子和人流量很大。周圍又有幾上大醫院大商場和省級機關。步行的人特別多。為了節省一分鐘兩分種的時間，許多人走路，直接翻起了街中間的隔離欄。有人這麼做，車就得停下來。軋了人不得了。誰遇見了這樣的事，也是要傾家蕩產的。
倪子布又手握著方向盤，眼楮看著前方，可前方的紅綠燈一直在變，車子就是沒有辦法走動。大約是堵的車子太多了。
倪子布急得用手在方向盤上不住地敲著。
「又是堵車！這一條路拓寬了三次了，還是堵車，剛才要是不走這一條路就好了，這個條以後不能再走了。天天就是這樣地堵著。」倪子布回頭向陳印書發著牢騷。
「是啊，是啊。車太多了。」
突然，前邊出現了一個小小的空，倪子布手一轉方向，車子立即插了上去。這一下，最少前進了十米。能看到前面的警察了。離直十字路不遠了。
現在的倪子布只要轉個彎，就到了醫院的西門，目的地就在眼前。能看到醫院的門診大樓了。
「大哥的開車技術很棒啊，你以前學過開車沒有？」陳印書開始講著話。他是怕倪子布煩悶。人有大老遠地開著車來送自己，不容易啊。
陳印書不知不覺中，把對方叫大哥了。這也是他對別人尊敬的一種方式。
倪子布告訴陳印書，自己以前並不開車，可最先在修配廠工作，修好了的車，要試一下，所有的工人，都得上車去模兩把。時間長了，自然會開車了。現在的工作單位理回收公司，也是跟車有關系。因此自己有車以後，根本沒有去學，就在外縣托熟人搞了一個駕駛證，就這麼開上了。
陳印書連聲地夸著︰「你真聰明，沒有學就一得這麼好。要是去練一段，那一定水平會提得更高。」
這個話題談完了，兩人又陷入了沉默。
這倒不是倪子布擺大，而是他一直在盯著前邊的車流和紅綠燈。不能回過頭來看著陳印書，發現新的話題。主個任務，當然要落到陳印書的身上。
陳印書又問︰「這車要好多錢吧？」
倪子布回答:「沒有多少錢，三千塊買的，修了一下，換了一些部件，加起來不到二萬多。現在有人給十萬要，我舍不得買。」
老天，一下子就可以掙七八萬元，可人家還舍不得賣。本錢一共花不到三萬，陳印書感嘆人和人的不同，掙錢的本事也不一樣大小。人比人，活不得。陳印書月兌口而出了一句他想得沒有想的話:「大哥一個月一定要掙很多的錢吧？」
話一說出口，他就後悔了。
有這樣跟人講話的嗎？財富和美色與才華，這是幾樣曖昧的東西。可以贊揚這些東西，但不能打听。比如眼前，陳印書說的這句話，怕只有小偷和強盜才關心，才會問別人，才會這麼沒有禮貌地打探。
倪子布是一個厚重的人。他跟許多人打過交道。本能地知道該和什麼人講什麼話，有時根本不用思考。如果有人小看你，愛理不理，那麼一定要吹自己出五關斬六將，如果一個人夸你，一定要講自己的不容易，困難，可憐。
陳印書一打听他一個月掙多少錢，他立即就回答︰「跟你一樣，有時說起來丟人，有一個月還開不出來工資的。我在回收公司，那單位到前很好，可這幾年不行了。單位的人，百分之七十都病退了。留在單位珠，都是幾個領導了。花想容的情況你怕知道吧，她最近處境不好，在公司跟領導搞不到一塊去，人家打擊她，嫉妒她的能力，她的病就是從這里得的。本來想借這個病病退了算了。可剛才我一年病歷，那是慢性胃炎，根本就辦不了病退。她不想去上班了，受不了那個氣，再這麼上下去，我看能要了她的小命……」
怎麼會這樣？陳印書看到花想容家的房子那麼大那麼寬，又在那麼闊氣的樓上住，家里又裝修得那麼漂亮，以為他的這個同學是同學們中間最有出息的一個。不想听倪子布這麼一說，原來也混得不怎麼樣。廠子倒了，還跟單位領導不和，還把自己氣病了。這樣的情況，還不如他陳印書呢。他好歹還有土地，一年首先不怕沒有吃的，錢不多，有時沒有錢花，可他有手藝，小錢不斷，大錢沒有。要不是這個倒霉的肝炎，他陳印書日子過得並不比別人差。
陳印書坐在倪子布的身邊副駕駛的位子上，半天沒有說話，一直听著倪子布講他們倆人的工作情況和目前的艱難。
倪子布停下來了，陳印書問︰「大哥，憑你的活動能力，一定能在醫院給花想容開了證明，讓她回來在家休息一段時間，病好了再上班不遲。」
「這個很麻煩。不同的單位有不同的掛鉤醫院。象她的公司只認人民醫院。我的朋友中間，在這個醫院工作的也有，可都是在什麼外科婦科工作的。那都是些小兒科，要病退，得開個大病才行。過了年，我再想辦法，還能不能轉騰出來一個朋友，沒事，這事能辦到，比這個事難辦的事情，我也辦了許多了，這根本不算個什麼事……」倪子布很干脆地說著，他已經習慣了這樣的說話方式。
也就在此時，倪子布突然對著陳印書說，「你看這樣行不行？一會掛號時，你寫上花想容的名字，然後咱們于上樓上去抽血化驗，最後再去讓醫院辦公室出個證明，這樣不是不用求人，就開出了一張有病的證明嗎？」
陳印書說︰「這樣行嗎？花想從可是女人的名字，性別也是女的，我可是男的，人家能不管嗎？」
倪子布說︰「管他呢？他們要認出來了，就當是玩，要不沒認出來，也不管，咱們不是不用求人也把事情辦成了嗎？」
陳印書的嘴巴驚得半天也合不上。他真為這些城里人的機靈驚呀。任何一個小小的機會，也會給他們充分地利用一下。
終于綠燈亮了。車隊開始朝向行了。
一開始很慢很慢。過了一會，速度開始快了。倪子布很快地把車打到了左邊，停了下來。這邊的車，全亮著左邊的紅色的尾燈。這是要往東邊去的車子。
等到黃燈亮的時候，倪子布的車子終于到了警察的面前。他一加油，汽車呼地一下沖了過去。
外地的司機，一看見黃燈，反而剎車減速，嗨，他們又得去等了，而且不知道要等到什麼時候。
汽車轉過了圓盤。
陳印書高興地說:「咱們真幸運，一下子過來了。你看看，後邊還有多少車子還停
在那邊等著呢。這城市里，車也太多了，坐汽車可能真不如騎自行車快。」
倪子布說︰「是的。可冬天和夏天，不是太冷就是太熱，騎車子不方便。再你，你要去看病，咱們去得越早越快越好。去得遲了，要排半天的隊。這個醫院的人很多，我都怕來這個醫院。」
車子到了醫院的門口。
倪子布一下子把車開進了醫院。他沒有按花想容說的那樣，把陳印書送到醫院就回去，而是決定要陪著陳印書看病。
倪子布在停車場交了停車費，打開車門，讓陳印書下了，然後鎖好車，帶著陳印書向門診樓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