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文義在山里生活一年多了。在山里,村民中老太太或者中年婦女,給李文義說得最多的是狼的識別或者狼的故事。在這些狼的故事中,說得最多的是狼吃豬的故事。
故事一。一家養了一頭豬,快二百手重了。是肥豬。原來是打算養到過年時殺了的。殺豬有許多好處。肉可以買錢。下水和蹄和頭之類的不是正肉的,可以留了自己吃。當然,如果肉價不好,可以留一些自己吃的。總之,養一頭肥豬對于一個家庭來說是一個大事。最起碼可以過一個讓別人羨慕的肥年。
可是這一晚上,肥肉不見了。第二天早上起來,這家人發現豬圈門大開,豬不見了。是誰偷了大肥豬呢?
那一晚上是下了雪的,地上有豬的蹄印。順著蹄印找,找到山里,看到了幾截豬的腸子。四周是很多狼的蹄印。
顯然,豬是狼吃了的。
可是狼是怎麼把那麼重的一頭豬背走的呢?是很多只狼拖走的嗎?不象。因為地上沒有拖的痕跡。也沒有很多狼的蹄印。後來有人發現了。這是一只老狼,他聰明明極了。對付這種大肥豬,它是用牙齒咬著豬的耳機,用尾巴當鞭子,一直地抽著豬,豬就這樣給它趕走了。根本用不著拖。
山里人的豬圈,是用一個鉗形的上下兩組棍子組成的槽,關著豬的。狼竟然學會了用牙齒咬著插在中間的木板,打開豬圈的門。
而笨豬只會用嘴鞏,所以他打不開。
這是豬的狼。
狼吃東西,特別是吃動物,很殘忍。吃得很徹底。連骨頭也不剩。邊毛帶皮帶糞便,全都吃下去了。吃得一點不剩。能在地上看到的,只有一些血跡和很細碎的豬腸子。
更多的狼,是咬。是叼著動著走了。這主要是對付小一點的動物。比如小一些的羊和豬之類。
一般地說來,一只狼也就是四五十斤。它們能拖動的動物,也就是跟它們的體重差不多。再重一些的,它們根本拉不動。
大型的動物,象牛,狼就根本沒有辦法。據說是牛們遇見狼群了,會頭朝中心,排成一個圓圈,把對著狼。如果有狼撲上來,就狠命地給狼一蹄子。狼一下給踢了十向米外的地方。所以狼們不惹牛。只能吃羊和豬。有時也吃雞。
在山里,經常地有人說起狼。或者說起他們見到過狼。可是李文義根本沒有想到,自己會遇到狼。而且是在這樣的一個夜晚,是自己一個人。
在他看來,狼不過是一個遙遠的傳說罷了。誰想到今天真的遇到了這種動物。
在李文義听到狼的傳說時,也听到了更多的辨別狼的方法。
在山里,養的狗,還是小狼的時候,人們就會用斧子剁掉了狗的尾巴。只留很短的一截。只所以要這樣干,就是為了把狗和狼區別開。狗的樣子是尾巴很短,只有二三寸的一截中,上面長著長毛,總長度不過五寸。狼呢,因為沒有剁去尾巴,所以就長。一直拖到了地上。
人們狼時就喊︰ 狼,狼尾巴丈二長
其實這是夸張,本意不過是說狼的尾巴很長。
狼和狗還有一個區別。就是狼的耳朵是豎直地立著的。很象現人們養的狼狗。山里的狗,多是生狗,耳朵搭拉在頭上。這樣,遠遠地看到了這樣的一個類似的動物,人們就可以一下子認出它是狼還是狗。
李文義遇見的這是一只狼。
這是一只獨狼。狼一般是群居的動物。由于它們的個體小,只能一群一齊上,輪流著對付一只動物。跑得最快的動物,狼也不怕。它們先由一只狼上來一撲,把動物趕向狼群所在的地方。然後別的狼輪流站撲上去撕咬,最後干掉這只動物。
相比起來,一群狼不可怕。因為一只狼吃了虧,就會哀叫著跑開。別的狼中膽小的也就跟著跑。最後引起狼群的退縮。
群狼一般不會挨餓。總有狼會打到食物。咬死亡一只動物,一只狼根本吃不了多少。大的狼可以先吃肉。小母狼和小狼再去分享殘余的。最後連骨頭也給它們咬得碎碎地吃了下去,厚厚的皮,也成了餓狼的美味。
相比起來,獨狼比羅可怕。
離開狼群的狼,一般是餓狼。餓得它實在受不了啦,就變成了一只瘋狂的狼。只在盯上什麼動物,它會不顧一切地要捕獲。
因為饑餓讓它們失去了理智,讓它們變得什麼也不怕。
李文義遇見的就是這樣的一只獨狼。
李文義現在真的有點害怕了。他听說過虎吃人。在山里听得最多的是豹子吃人。那種動物的可怕之處在于它非常敏捷,奔跑的速度非常地快。加上他本身的體重。它撲向一個人的時候,就象一個炮彈一樣擊到了人的身上。人一下子就會很擊倒。還有就是這家伙的爪子銳利,據說一掌能把人的衣服和肚子剖開。讓人無法防備。武松打虎,打的可能是只病虎或者餓得半死不活的老虎。否則它們以每秒近三十米的速度撲來時,人幾乎是無法反應出拳,就會給它撲倒。
李文義身上的汗出來了。
一種從來沒有的感覺讓他感到了一種絕望。在這咱上不著村,下不著店的地方,沒有一個人可以幫他,也沒有任何工具可以利用。他現在是赤手空拳,全身穿得很笨很得,行動不便。怎麼和這一只狼周旋呢?
李文義回頭一看。狼的綠色的眼楮發著熒光。象一個魔鬼的眼楮。
狼不遠不近地跟著它。
李文義想,這只狼會怎麼樣進攻他呢?
它是要趁他不防備的時候,突然的跑上來,撲向他脖子,給他狠命地一咬,還是跟著它走到前邊,那里有它的同伙在那里等著他?
李文義的聲音突然啞了。他發現自己喊不出聲來。
這是由于過份的激動嗎?這里因為自己過份地害怕嗎?還是因為象農村人說的那樣,是狼這種怪物,具有一種奇物的本領,可以壓人的聲音嗎?
李文義想跑,可是他不敢跑。他怕狼看穿了他的想法,也怕狼知道了他的恐懼,如果他跑起來,狼也跑起來,人和狼相比,人是跑不過狼的。兩條腿的人,怎麼能跑得過四條腿的畜牲呢?
人的直立行走,是一種進化,還是一種退化呢?
李文義又一次回頭看了看狼。
這只狼也不敢太靠近李文義。它還是在離他二三十米的地方。李文義停住了腳,他想看一看狼會怎麼辦。
要是狼撲上來,李文義想,憑著他的年輕和體力,會一腳把這只四五十斤重的狼踢得滾到一邊的。
狼不敢往前走了。它就靜靜地站在那里。用一雙綠眼楮來看李文義。
狼和人對視著。
李文義也不敢朝狼那邊走去。因為他理明白,越往那邊人,越是荒野的地方,是山林,那里更是一個讓人恐懼的世界。
相反,朝著有人煙的地方走,遇到沒有睡著的人,也許還可幫自己一把。
狼不敢朝前走了。顯然,它也是怕人的。這麼高這麼大的一個人,它不可能不怕。人當然也怕狼,這是一種凶殘的野獸。
文明的了人,還是怕這種野物。
李文義回過身上,繼續地朝著前邊走。他解開了大衣,讓自己顯得更高大一些。狼不可能明白,這樣的一個人,怎麼突然變得高大肥胖了許多。
狼還是跟在李文義的後邊。
李文義生氣地罵著︰「狼,狼,你這個沒長眼楮的東西,你想吃我嗎?瞎了你的眼楮,你沒有看看,你是不是我的對手。我學了武術,我平時就有一身的好力氣,我是你吃不了的。」
狼還是跟在李文義的後邊。
到了有人煙的地方了。可是這里的人,冬天時睡得很早,大家怕點燈費油,沒事的人早已經睡了。看不到一戶的燈是亮的。
李文義感到失望。
這一帶的人家,是朝南坐北地住著。可是近幾年修大寨田,硬是把河改到了陰面。路也跟著河水走,也走到了陰面。
陰陽相隔幾百米一公里。李文義想往人家的地方跑,可又找不著路,看不清那里是滄溝,那里是坎。
李文義只好往回頭。
現在他看聰明了,腳步很小,但是很快。他想,這樣狼不會發覺吧,要不了一會,就把狼甩在後邊了。
可是走了一會,狼又跟了上了他。根本就甩不開這個可惡的東西。
李文義吃累了,不知道是嚇的,還是走得太快了。他感到胸悶。他停下腳步,看狼怎麼辦?
這只狼,一看李文義停下來,也停住了腳步。但它絕不跑開,就那樣靜靜地站在那里。它的頭就是那樣地低著,眼楮看著李文義。
狼的冷漠,讓李文義毫無辦法。
李文義只好再往前走。一邊走,李文義重復著剛才的話,嘴里邊念道︰「狼,你是餓得受不了,才跑出來找食,可你也不看看,我是你的食物嗎?咱們要是打起來,不一定是我輸,我不怕你,我不怕你……」
靜靜的夜里,沒有風,雪也不下了,月亮就這樣地照著。照直著李文義和他身後的那只狼。
遠遠地看到了知青點。
李文義加快了腳步。他想很快地走到知青點。到那里里,一切都好說了。李文義是個愛干淨的人,農具就掛在屋檐下。到了那里,隨便地撈到一把鋤,或是一把杴,他李文義就敢跟狼拼。
走過一道石拱橋,就是李文義的家。知青點和大隊辦公室連著,房子很多,可是到了晚上沒有人。
李文義加快了腳步。
遠遠地李文義就掏出了門上的鑰匙,拿在手上。
到了門口,李文義開了門一下子撲進了屋里,飛快地關上了門,蹲在地上,哭了起來,哭得象個孩子。
門外的月亮,還那樣照著,光線從門縫里透進了屋里。李文義點亮了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