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嶺城下,魔武軍營寨,主帥營帳。
羽鏈坐在營帳中,靜靜望著懸掛著的一副畫像,端著一杯紅酒,面帶微笑,神色輕松而愉悅。
暴熊軍團長冷川走進帳來,道︰「元帥,您有事找我?」
羽鏈望著畫像,頭也沒有回,深深嗅了一口五十年陳的紅酒散發出的香氣,眯眼略為陶醉了一番,隨即道︰「你坐,也沒有外人,不必拘禮;也不是什麼很重要的大事,只是想隨便與你聊聊罷了。」
冷川坐在椅子上,雙手平放膝上,動也不動,一言不發,靜靜等待羽鏈說話。
羽鏈又凝視了畫像一會兒,忽然開口道︰「在我魔武國所有軍團長中,我最為看重的就是你,因為你的頭腦最為縝密,軍事才分也最高,這兩點自你成功的率領十萬暴熊軍團,于地堅城成功的擊退聖元軍的入侵,即可看出。」
冷川面色不動,淡淡的道︰「多謝元帥夸獎,那不過仰仗魔皇陛下的神威,以及將士們的驍勇而已,末獎實在是算不了什麼,也沒有什麼功勞。」
羽鏈搖頭失笑,道︰「好了,不要說些堂皇的官話了,有才能就是有才能,立下戰功就是立下了戰功,這是榮耀之事。」
冷川依舊不喜不怒,平靜的道︰「如果元帥僅僅是要與末將談論這些,末將還有軍務要處理,是否容許告退,以後有了時間,當與元帥好好暢談。」
羽鏈眉頭微皺,沉吟了一下,踱到桌子前,將酒杯撂在了桌上,正色道︰「我還有別的事情詢問你。」
冷川正容道︰「元帥請講。」
羽鏈回轉身,道︰「我特地將你請來,是想借助一下你的頭腦,來推敲一下,現在我們五十萬軍隊,全線展開防御,堅守陣地,你說我們的防御,是否已經做到了面面俱到、滴水不漏?畢竟我一個人的能力有限,總難免有些疏漏,因此你站在你的立場,深深的考慮一下,看還有什麼破綻?」
冷川面色終于有了表情,十分不悅的毫不客氣道︰「元帥,我認為我們的防御已經夠嚴密了,沒有必要再進行什麼加固。況且我們是來進攻的,並不是來防守的,我們即使防御做得再好,難道還有神武軍依靠城池的防御來得堅固?」
羽鏈搖頭,失望的嘆息道︰「我知道將領們對我按兵不動、全面防御很有看法,沒有想到的是,竟然連你也是如此的沒有遠見。罷了,你回去吧。」
冷川站起身來,微一猶豫,堅定的道︰「元帥,你說的很對,下面我們幾乎所有的將領,都不理解您的做法,心下都有異議,畢竟兵臨西嶺城下,五十萬軍隊卻按兵不動,反而進行防御,這是將領們都難以接受的。須知道,如果我們不去進攻,不經過戰士的浴血奮戰,那西嶺城與天闕城,可是不會自動落入我們的手中的。」
羽鏈微微苦笑,驀然像是決定了什麼,走到冷川身前,拍他肩膀道︰「稍安勿燥,冷川將軍,戰爭是需要耐心的。我問你,我們是經過將士們的浴血奮戰、死傷慘重,從而成功的奪取了西嶺與天闕,這樣對我們有利?還是兵不刃血、將傷亡降低一半,而奪取得最終的勝利,對我們軍隊來說有利?」
冷川一呆︰「自然是兵不刃血對我們最為有利,但如何做到不戰而屈人之兵?畢竟神武軍團可是不那麼容易對付的。」
羽鏈搖頭道︰「我們實際上暫時還不必與神武軍團作戰,但也不能說不作戰即能取得勝利。據我們在天京城內的密探回報,聖元帝國的宰相發動叛亂,已經取夏氏家族而代之,聖元帝國已經亡國了;而丹琢執掌了帝國的國政,改國號為神佑帝國。據確切的探報,丹琢派遣其子丹農,率領三十萬神佑大軍,出天牢城,將兵臨天闕城下,剿滅叛軍神武軍團!這形勢無疑對我們很有利,我們只要堅持到神佑軍到達,到時兩面夾擊,破天闕城還不是易如反掌?」
冷川恍然,大為激動的道︰「是末將無知,這對我們來說,的確是神賜的良機,如此攻破天闕城,真的是指日可待啊。」
羽鏈不置可否,端起酒杯,轉身繼續凝視著那幅畫像,道︰「因此,我才請你來,與我一同考慮一下,看我們的防御是不是沒有什麼遺漏。畢竟,能否成功的堅持到神佑軍抵達,對我們來說也是一個考驗,神武軍團的新任元帥浩泊,可是令我捉模不透、軍事才情極為高超的人。」
冷川面色凝重,立即走上前,見那幅畫像畫得是一名身著銀白盔甲、極度俊逸的青年男子,不由一怔。他道︰「這就是浩泊?難道元帥防御如此嚴密,他還能夠突破,那也太不可思議了。」
「沒有什麼不可思議,無論你擁有如何十足把握的優勢條件,在他的面前,最終恐怕都會是一敗涂地。」羽鏈微微笑道,指著畫像,道︰「不相信是吧?神武軍團的蘧儀元帥夠不夠厲害?那也就是他一手教出的。」
冷川倒抽了一口涼氣,失驚道︰「蘧儀是他教出的?這可能嗎?那此人的才能,豈不是……」冷川說不下去了,對于蘧儀的高明,他可是深為領教。
「不止如此呢。我想十年前,詈京殿下的死你還沒有忘記吧?詈京殿下也就是等于被他給逼死的!」羽鏈的話語中隱藏著深刻的仇恨,喃喃的道︰「我經過了十年的艱苦修煉,沒有想到,在死寂荒原與他交手,卻還是敗給了他。這個人,實在是太可怕了,是我們奪取整個錦繡平原最大的障礙。他的這幅畫像,是我親手所畫,我每天都要在面前站上一會兒;而自從出兵以來,我更是每天都要對著它苦思竭慮,想像著他下一步能夠有什麼動作、我有什麼地方想的不夠周密、能不能被他所乘。」
冷川默然,也怔怔望著浩泊的畫像,皺眉苦思。
一名侍衛,忽然匆匆進帳報告︰「元帥,大事不好,有聖元敵人,前來偷襲我們大營。」
羽鏈手中的酒杯一晃,紅酒頓時濺出了些許,驚異的回頭道︰「浩泊動作夠快啊!到底是來了多少兵馬?現在已經攻到何處?」
那侍衛道︰「來的僅僅是一名精靈族的少女戰士,可她的力量太過的恐怖,所過之處,戰士們全部被凍成了冰雕,無人能夠近她周圍十丈內。而今她已經闖過了兩道防線,第一道防線堅冰軍團一支三千人建制的輕步兵,折損了大半,副軍團長戰死;第二道防線蒼狼軍團也是死傷慘重,具體傷亡卻還不清楚。她的速度很快,已經到了第三道防線,想必很快就會突破,沖到大本營之前的。她的目標,似乎、似乎……」那名侍衛,躲躲閃閃的望著羽鏈,猶豫的道。
「似乎是沖著我來的吧?」羽鏈先是一驚,听到不過僅僅一名精靈女戰士,立時放寬了心,但听到她戰斗力如此強悍,也是大出意料之外,此時見那侍衛難以啟口,隨即毫不在意的接口道。
「沒錯,元帥。我們魔武軍中,似乎沒有人能夠擋得住她,恐怕她很快就會殺到大帳前來。蒼狼軍團長要我稟報元帥,速速撤離,盡快的撤到安全的地帶。」侍衛拭了額頭上的汗水,緊張的道。
「撤離?笑話!我堂堂五十萬魔武精銳大軍的元帥,竟然被一名精靈女戰士給嚇得躲藏?那我以後如何帶兵,軍心如何收拾?」羽鏈不屑的隨口道。
「元帥,不如您還是避一避,由我先去探听一下虛實,如何?」冷川接口道,他實則也很不相信一名精靈女戰士,能夠厲害到什麼地步,而即使厲害,他也自信能夠將她給阻止。
羽鏈將杯中的紅酒一飲而盡,冷冷一笑,不理會的侍衛與冷川的勸諫,不容置疑的向著帳篷外走去。
冷川嗤一聲拔出佩劍,緊隨其後,追出了營帳。
攻擊魔武軍大本營、一副自殺舉動的精靈少女戰士,正是蘿琳。她借用冰雪女神的神力,發動出大規模的、殺傷力巨大的攻擊魔法「冰雪女神的憤怒」,以自身的力量支撐著,向著魔武大軍悍然沖了進來。
她的周圍,方圓十幾丈許籠罩了濃濃的白霧,所過之處,無論人,還是馬,盡數罩上了一層厚厚的冰甲,全身血液凝固,被凍成了冰雕,僵立在了原地。自始至終,她的目光,都是定定凝視著幾十萬魔武軍重重包圍、位于正中位置的魔武軍主帥營帳,一步一步,堅定不移的向前移動著。
無所不在、洶涌充斥的冰雪女神神力,將她的身軀懸浮在了半空中,乳白色的冰霜霧氣,不斷的自她的身軀,向外擴散著,補充著法陣消耗的冰寒之氣,蘿琳赫然以燃燒自己的生命力為支撐,支持著這個超巨的「女神憤怒」法陣的運轉。當她突破魔武軍第一道防線的時候,全身的衣衫,開始結出了銀亮的霜花;突破第二重的時候,相對艱難了很多,已經察覺出她意圖的魔武士兵,瘋狂一般的悍然涌來,明知要被活活凍死,還是前僕後繼的沖來,為的就是將她的冰寒之氣消耗一點,稍稍延緩一下她前進的步伐;當抵達第三道防線前時,蘿琳已然氣息粗重,感受到阻力巨大的她,明顯有些力不從心,體內的生命力透支的厲害,白亮的冰霜,已經開始侵蝕她的四肢,她似乎隨時都有可能失去生命,變成冰雕。
終于突破了魔武軍的第三重防御,蘿琳定定站在了高大的魔武軍主帥的營帳前,而在數十丈外,魔武軍氣度不凡的元帥,靜靜負手站立著,正微笑的望著自己。
此時,蘿琳全身已然僅余腦袋還是清醒的,不屈的信念在堅貞的支持著她的意識,使得她的頭腦不受到冰雪寒氣的侵蝕;而她的身軀與四肢,已經全部自內而外,被冰雪給徹底凍僵,她每呼出的一口氣息,都在半途變成了冰霧。她已經感到自己的時間不多了,可是,目標也已經出現在了面前……
羽鏈望著這名籠罩在冰霧內、美麗異常的精靈少女,心下很是憐憫,他實在不知是什麼原因,要這名少女做出這般自殺的舉動;但對于她的執著,對于她對自己堅定信念的執行,仍讓他感到了尊敬與驚訝。
蘿琳雙眼也漸漸的開始籠罩上了冰層,她雙眼亮起了最後的一點神光,駕馭著法陣,對著出現在面前的目標,席卷而去!
站立羽鏈身後的冷川軍團長,面色大變,留在了精靈少女身後那一望無際、無數名魔武戰士形成的冰雕,讓他心膽具寒,因此他又豈敢冒險讓精靈少女靠近元帥?揮舞寶劍,雪白的斗氣光華竄起,冷川身形如電掠起,目光充滿了一去無回的決然,對著蘿琳直直沖去,一邊在口里大喊道︰「侍衛們,立即將元帥給攙走,遠離此地不得有誤!」
百十名魔武大軍中最為精銳、護衛元帥羽鏈的侍衛,緊緊跟隨在冷川的身後,也對著蘿琳的白霧撲去。
侍衛們人沖到半途,挽弓搭箭,先一陣箭雨,對著冰霧內的蘿琳射去。讓侍衛們目瞪口呆的是,他們所射出的勁疾的箭矢,一射入冰霧內,立即每支箭矢都集結了一層厚厚的冰霜;而箭上蘊帶的力量
,也隨之無比神奇的消失烏有,鋼鐵做成的箭矢,最終給生生凍成了粉末。
然而侍衛們已經來不及驚訝了,精靈少女正在快速的接近著,看來冰雪女神為了嘉許精靈女孩的風險精神,是決然要幫助她完成生平最後的一個心願,將魔武軍元帥給拉入地獄中去!
侍衛們大聲呼喝著,如投火的飛蛾,奮不顧身,狂然沖入了冰霧之中。沖在最前的冷川,自然是第一個進入其中的。然而在冰霧內移動不出丈許,短暫的一眨眼間,籠罩在冷川身軀周圍防御的斗氣層,瞬間消散,而長劍也隨之化為粉末,冰寒的氣流,迅速的凍結著他的全身,凝固著他的血液。在他身後,百十名狂然沖入的侍衛們,已然全部遇難……
冷川牙關「格格」作響,一個念頭浮起︰難道,我就要命喪于此?元帥,快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