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農率領著三萬殘兵敗將,一路逶迤敗回天京。走到半途,忽然接到京師送抵的急報,說是「魔皇病重,要殿下速歸」。
丹農立時驚呆了,與輝察公爵一商議,當即決定,由輝察公爵率領軍隊隨後進發,他先自快馬趕返京師。
丹農在三十精騎的護送下,一路不停,快速趕往京師而來。不日抵達天京城,城門處守衛,立即開城門放入,聞獲天牢城大敗的消息,天京城頓時人心惶惶,謠言四起,守城將領也是緊張萬分,不但一日二十四小時警備森嚴,並且四座城門,每日只在早、午、晚各開放一個時辰,其余則緊緊關閉,以防備聖元軍偷襲。
丹農先在城門處,招過自己的老下屬、城防軍官,詢問了一下城中現在的狀況。那名城防軍官,見丹農風塵僕僕,全身衣甲破爛,面容黝黑憔悴,而且胳臂還斷了一只,差點認不出來,隨即心里涼了半截,結結巴巴的道︰「殿下,這麼說,天牢城的大敗是真的了?現今城內謠言四起,說是殿下在天牢城吃了大敗仗,三十萬大軍全軍覆沒,我們一直不相信,不相信殿下會敗!」
丹農苦澀一笑,拍了拍老下屬的肩膀,道︰「在天牢,我們中了神武軍的詭計,是遭受到了重創;吃一塹、長一智,我們是不會再給他們機會的了!放心,有我在,天京城就是穩如山岳,聖元帝國的逆軍,是長不了的。」
那名軍官還想再說話,張了張口卻終于沒有說,重重點了點頭。
丹農道︰「我要立即進皇宮見父皇,我們還有一支自天牢城撤出的軍隊,由輝察公爵率領,大約還要兩日才能夠到,你注意著一點,抵達以後,馬上接進城內,讓他們好好休養。」
「是!」那名軍官接令,隨即望了丹農破爛的衣服一眼,道︰「殿下,此處不遠,有座浴池,您進宮恐怕沒有時間沐浴更衣了,魔皇萬歲病情似乎很重,不如您就在此暫且洗浴一番吧,免得君前失儀。下屬再去武備庫,給您選一套衣甲來,讓您換上。」
丹農感動的望了這名軍官一眼,什麼「君前失儀」?自己這副狼狽的樣子,進皇宮,被民眾、大臣、侍從等看到,豈不立時察覺出天牢城的敗績是何等的驚駭,還不引起極大的恐慌?當下丹農點了點頭,道︰「很好,就按你所說的辦,還有,我帶回這三十名騎士,也讓他們沐浴一番,換好衣服,最後找個地方,讓他們好好休養一下,听候我的命令。」
一個時辰之後,身著白袍、披銀甲的丹農,騎馬前往皇宮而去。在宮門前下馬,跟隨已經獲知他回來、在宮門處等候多時的侍衛,進宮參見魔皇。
推開御書房的華麗雕花紅木大門,偌大的御書房,竟然空蕩蕩的,正中的御座上,丹琢身披皇袍,孤零零的坐在上面。
丹農一見到父親,一時間情動五內,猛然奔上前去。然而,他撲到丹琢跟前,卻又呆住了,雙腿直如同灌了鉛一樣,再也向前走動不了一步︰但見魔皇面色蠟黃、呼吸急促,不時劇烈的咳嗽著,原本充滿了威嚴氣息、精銳光芒四射的雙眼,而今也黯然無神,而身軀更無力的癱軟在龍椅之上,此時的魔皇,竟然如同是風中殘燭,似乎隨時都有可能生氣渙散、閉上雙眼。
丹琢听到門被推開,吃力的抬起頭來,望見丹農,立時目光亮了起來,見丹農站立在自己面前,勉強招了招手,讓他走上前,道︰「過……咳咳……過來……讓父皇看看……咳咳!」
丹農雙眼***辣的疼痛,雙膝「撲通」跪到地上,膝行而前,單臂抱著丹琢的雙腿,顫聲道︰「父皇!您的身體怎麼會這樣?怎麼會……」他雖然受到蘧儀與白虎聯手重創,但神識卻是並沒有喪失,雙目神光掃視下,魔皇的軀體病情,立時無所遁形︰魔皇身軀已然病入膏肓,體內生氣已絕,而今不過是苟延殘喘而已,以魔皇現在的狀況,應該早就駕崩多時了,能夠支撐到現在,實屬奇跡,這不由得不讓他悲痛萬分。
丹琢努力坐直身子,仔細端詳了愛子一眼,面上浮現一絲苦澀︰「好孩子,可是苦……咳咳……苦了你了!回來就好!回來就好!為父就等待著見你一面了,實在是撐不下去了!」
丹農悲憤滿月復,再也忍不住,淚水泉涌而出,嗚咽道︰「父皇,您是怎麼
了?您的身體怎麼會……」
丹琢苦笑搖了搖頭,喘息道︰「傻孩子,人生自古誰無死?父皇是蒙偉大的光明父神見招,要離開這個人世了。」說完,魔皇又是一陣劇烈的咳嗽。
「不!」丹農發出一聲撕心裂肺的厲叫,雙眼血紅,頭腦一陣暈眩,差點沒有昏厥倒地。
「好、好孩子!現在、現在可不是悲痛的時候,咳咳,听我說,不然來不及……」魔皇喘息著道。
丹農抱著魔皇的雙腿,淚水奔流,像是抱著世間唯一的依靠與牽掛,嘶啞著嗓子道︰「父皇,我、我不要你死!」
丹琢面上的苦澀更濃了,瞑目喘息良久,漸漸平息下呼吸,輕輕的道︰「你在天牢戰敗的消息,現在整個帝國上下,已經全都知道了;我原本還想為你隱瞞,可是消息在民間已經傳得沸沸揚揚,可見是聖元帝國的內線散布的。而今我們帝國正值風雨飄搖、危難動蕩之際,上上下下都是人心浮動,政局不穩,想必大臣們都不再看好我們,認為我們並不能夠抵擋住神武大軍的進攻!」
丹農抹了一把眼淚,面色猙獰的道︰「當場咱們發動政變成功之時,這群東西像狗一樣爬過來拼命巴結、討好,而今事到危急,卻又動搖了?哼,看我如何整治他們!敢背叛我們的,我將他碎尸萬段,夷滅九族!」
「這就是人心啊,孩子!自古忠直死節之臣,能夠有幾人?」丹琢感嘆道,隨之又是一陣劇烈的咳嗽,面上浮上了一抹兒驚心動魄的紅暈。
丹農慌忙起身,為他撫胸摩背,昂揚道︰「父皇,您不要著急,也別擔心,有您兒子在呢!放心,我們天京城還有三十萬大軍,況且京師城高牆厚、護城河寬深,固若金湯,足以阻擋住神武大軍的圍攻!因此,父皇您就坐鎮中央,看兒臣如何破敵取勝,揚我神佑帝國的國威吧!有兒臣為您保駕護航,您安如泰山,神武軍跳梁小丑,鬧不起多大風浪,我們絕對會取得最後勝利的。」
丹琢雙眼陡然爍亮了起來,遙望著窗外的虛空,喃喃的道︰「是啊,我們神佑帝國,如此強大,哪能輕易被覆滅了呢?任何外侮,都休想動搖我們!」
「是的!」見魔皇振作起了精神,丹農也是心頭喜悅,侃侃而談道︰「我立即下去,召集駐軍的各大將領,將所有軍隊全部收攏,接掌軍權;並且我要親自安排城防,屯集軍需,號召民眾抵御外敵。趁神武軍沒有抵達前,我要親自指教軍官、嚴格訓練士卒,將他們徹底打造成一支鐵軍,我們並非沒有一戰之力,父皇,您就等著看好吧。」
望著志氣昂揚的兒子,丹琢目光浮現出一絲欣慰而驕傲的異芒,招手讓丹農坐在自己身旁寬大的龍椅上,憐愛的撫模著他的臉龐,柔聲道︰「我的兒子,你一向就是為父的驕傲,為父一生最大的成功,就是以能夠擁有你這麼個兒子而時刻感到自豪!」
丹農垂頭流淚道︰「是兒臣不孝,沒有能夠守住天牢,讓您操心了。」
「不是你的錯,你已經盡力了,這就是命啊!」丹琢搖頭吃力的道,咳嗽了一會兒,抬起頭,凝視著愛子,苦澀的道︰「事到如今,你不要恨父皇,所有一切都怪父皇啊!早知今日,悔不該當初篡奪這個位置,這個位置原來是個禍根啊!我只想著,將你拱上皇位,也成為萬萬人之上的人間帝皇,如此才能夠匹配你來自你母親那高貴的神祇血統!只是沒有想到,世事竟然變幻如此!兒子啊,你不要怨恨父皇!」
丹農拼命搖頭︰「我不怨,父皇,這怪不得您!我知道您全是為了我才這麼做的。自現在起,我就吩咐大祭司,讓他們日夜不停的禱告神祇,當時神諭不是說,神將與我們神佑帝國同在嗎?而今他們卻是到那兒去了?我要讓他們顯靈,下界來幫助我們!」
丹農痛苦的搖頭,嘲弄的道︰「沒有用的!神?敬之有神,不敬何來神?我們卻是被他們給欺騙了,我最近算是想明白了,他們將我們推上這個位置,恐怕為的就是達成他們的一項陰謀,他們根本沒有在意過我們的死活!」
丹農陡然抬起頭,梗著脖子,雙眼寒光放射,道︰「我不服,我要扭轉這一切!我要禱告我師父,禱告我母親,讓他們來幫助我們!」
「這些,就都由你來完成吧,為父是不成了。」丹琢搖頭苦笑,費力的摘下頭頂上的皇冠,給丹農戴在頭上,肅然道︰「自現在起,你就是神佑帝國的皇帝,為父禪位于你,是不能夠陪你走得更遠了!記住,凡事都要靠自己,沒有任何人是可以依靠的!」說完,一代奸雄丹琢,嘴角抽動,勉強對著心愛的兒子一笑,隨即頭一歪,死在了兒子的懷里。
丹農仰天發出一聲悲涼的厲嘯,淚水滾滾而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