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傷得如何?」鳳四將頭略微抬起,掀開帷縵,問了一句。
「腕上割了一道血口,血流了一地,英軒想給她包扎,可她說什麼也不肯讓英軒踫她一下,我們是沒辦法了,只好來找四哥!」
「知道,你先過去,我馬上來!」
他尚未從她身上移開,她已迅速閉上了眼,將頭轉向內測,她不願此時在最浪漫溫情時分,泄露了她受傷的情緒,盡管她知道,他離開情有可原——那是在他最荒涼的歲月中,伴了他十年歲月的人!
可是,身體處的壓力和體溫沒有想象中的驟離,他似乎洞悉她所有情緒一般,輕勾她的下頜,一字一句,「衣兒,青河險灘後,我就發誓,便是負盡天下,亦不會讓你受一絲的委屈。相信我!」
有他這句話,足矣!
她張開眼,眸中所有的情緒已斂盡,沒有方才的氤氳水氣,亦沒有閉上眼那一剎那的敗壞絕然,皓若星辰,晶亮透明,她笑,「去吧,我在這等你!」
他放心地起身,穿戴好衣袍,卻沒有馬上離去,俯,抹去她額間歡愛後尚留的細密汗漬,捧了她的臉,親吻在她的額際,低聲,「此番你初次,便饒了你!待我回來!」
他喚了靜兒,囑咐她好生侍候寧紅衣沐浴的一些瑣碎之事後,方離去!
***
鳳四一進來,所有人知趣地退下,喬英軒略帶著不放心的眼眸輕輕的掃了一眼鳳四,欲言又止,但終是沒有開口,離去時,將門輕輕掩上。
喬語嫣盼了他許久,人終是來了,她有些失怔地望著他,卻不知道該開口說些什麼,想落淚,眼楮卻澀得發疼。
手腕上的刀痕劃得很深,但她事前早已服用了一些藥,可以讓血流得慢些。
她不願讓他的兄長包扎,就是想讓他親眼看看,她是怎麼樣的悲傷絕望,她想讓這些觸目驚心的血喚回他和她以前的歲月!
誰知道左等右等,沒有想象中可以看到他疾風暴雨似地沖進來。身體卻愈發虛弱,再拖延下去,只怕——
鳳四,你太狠!!
失血後,原本憔悴的她更增了幾分弱不禁風的病態美。
她以為他會先開口問她身子如何,誰知他進來後並不言語,矗立在床榻邊,不近不遠的站著。
只是微擰著眉,臉上既沒有驚愕,沒有愧疚,更沒有半分慌張,僅僅睜著一雙潑墨般的鳳眸,眸底竟是幽靜深邃得出奇,半點燭光都照射不進那樣,坦蕩蕩地望著她。
突生的局促感甚至更多的是不安瞬間把她的心溢滿!若是此,還收不回他的心,那這條路——真不知道該如何走下去!
「師兄,你過來坐好麼?」從未曾的放軟語氣,眸中瑩瑩淚閃欲滴,帶著虛弱無助的哀求。
她一向高傲,不願委屈求全,但如今,也只有這樣,方有可能將他牽絆住!
「師妹,下次你有什麼話想說直接找我說,不必用這種方式!」他不為所動,只是將眼光落在了她手腕上緊纏的紗布。
「你以為,我負出一條性命,只是想找你說些話?什麼時候開始我在你眼里變得這麼下賤?」與生俱來的傲性重被挑起,他怎麼能——這樣凌遲她的心?!
「語嫣,話我已經說過了,除了娶你,別的我什麼都可以給你我!」他略略停了停,依舊一動不動,但語鋒變重,「而且,別再償試著想算計她!若你再如此,我會讓你大哥帶你離開!」十年的歲月,他自然了解她,她不是一個會自尋短見的女子。所以,他才會故意姍姍來遲。他想要她徹底對他死心!
何況,那次她算計寧紅衣,寧紅衣與太後一番心智較量時,他便隱在暗處。
喬語嫣的三巴掌,掌掌擊在他的心中——至此,他已對她的耐性全然耗光!
她倒吸一口氣,因太過于難以置信的震驚,這口氣一直回旋在胸腔中,直直漲得感覺心快崩裂,被沉痛壓得幾欲窒息,她雙臂抱著自已,控制不住的陣陣發抖。
十年了,曾經那樣的風華少年,圍著她,笑︰「嫣兒,長大要做我的新娘!」
風沙來臨時,他小小的身子緊緊地將她護在懷內,「師妹,西北的風沙寂寞,但我會給你永恆的羽翼!」
這樣的歲月,她以為,這一生,誰也不會將她代替,既使有一天,他君臨天下,後宮佳麗無數,她會是他生命中最珍貴的女人!
「我只是靜靜呆在你身邊也不行麼?你將來若是一個皇帝,難道你的後宮中只會是一個女人?」眼前霧氣彌漫,所有景物瞬間變得模糊,她甚至看不清他的臉。
「師兄,我不會再做以前的蠢事,我會好好和她相處,我不爭什麼——象往昔一樣,我只要伴在你身邊!你若心里就一個她,而她確實容不下我,那就請賜我一個孩子。」除了委屈,除了求全,她已沒有任何任性可以發泄情緒的余地。
當一個男人愛你時,你是天上的塵土,借著太陽的光成了星星。當一個男人不愛你時,你就是腳底下的粉塵,任人賤踏!
「語嫣,這不是你,你不必為了鳳四把自已擺得這麼低。況且,不是她不容你,從來不饜足一直是
我!在我可以騰出來的時光里,我只想看到她!」他不欲再說什麼,這些話已足夠明白!他今夜就要動身,他想把最後的綣繾時光留于寧紅衣。
終于,那欣長俊逸的身影,消失眼前的光影,門開後,吹進來的風煽動了輕紗帷縵,拂上她的臉,卻拭不去她淚,「鳳四,你怎能忍心至此?你怎麼能讓西北伴了你十年風沙的嫣兒變得如此低身下氣——!!」
***
邵國,帝都皇宮。
「淒淒復淒淒,嫁娶不須啼。願得一心人,白頭不相離」嬌玉奴輕啟著低柔魅惑的嗓音,十指輕挑撥動七弦琴發出陣陣輕顫的靡音,低低地繚繞在幽暗寂靜的承乾宮里,美目卻勾勒勒直盯著前方半靠在行榻上的邵修城。
夜明珠光下,他的肌膚顯得有些蒼白無色,卻反襯出那雙線條若水勾墨畫的狹長丹鳳眸,越發出挑。而那雙斜飛劍眉又把一臉精致到無可挑剔的五官壓了下去,頓時顯出兵刃般的肅殺之氣,讓人多了些畏懼,卻又忍不住心生傾慕之情。莫說他是一個帝王,就是一個布衣平民,僅憑容貌便能動搖人心。
「別分心,彈錯音符」邵修城輕輕柔柔地撫著前額,案桌前,那梟梟的香帶著甜膩香味沁入他的心脾,稍稍緩和了他的略感到疼痛的眉心。
「皇上」一聲喚,帶著幾分撒嬌,「皇上」
「嗯?」邵修城抬頭看向她,只見,嬌玉奴將身前的七弦琴輕輕推開,飛快地站起身,卷著一襲精繡粉衣如撲蝶般地撲進他的懷中,「人家彈了好多曲,手都疼了。皇上,您看看,都紅了」她舉著手指在他眼前晃著,明眸里閃著光輝艷麗。
「那你想如何?」邵修城拂開在眼前晃的手,卻不生惱意,反倒帶著幾分縱容地看著她。
「皇上,天不早,我們我們歇了吧!」雙頰生粉,珠光下襯得她的眼楮更明亮。
邵修城見她睜著雙水潤般地眼眸,直勾勾地盯著自己的,滿臉是期盼模樣。
這民間的女子倒底與宮中的嬪妃不同,少了幾分矜持,添了幾分膽氣,倒更顯得朝氣可愛。他輕輕地笑起來,大而斜飛的丹鳳目里帶了促狹,「你想侍寢?」
嬌玉奴粉臉變得更深,卻依然含羞帶燥地回了句︰「玉兒仰慕皇上,願意把一切交給皇上」她心里有些發急,進宮也有些時日,卻不曾被寵幸。好不容易奉旨伴駕,也不過唱些曲子,跳幾個舞。她雖自持美貌,但也知女子韶華易逝,何況世間最不缺美人的就是皇宮。
而那交蘭殿養的那些男寵越來越得寵,每日不僅僅得允許自由出入承乾宮,除了御書房外,還可不受管制地在皇宮內四處行走。
邵修城冰涼地手指撫過她的眉眼,黑眸越發了沉涸下去,用著近乎婉嘆語氣道︰「可惜了你這一張臉」
玉嬌奴不明聖意,轉著流光溢彩的美目問︰「皇上,玉兒的臉怎麼啦?」
「沒什麼」邵修城淡去臉上的笑意,輕輕推開她,「你若想在宮里無憂無慮地過,就離朕遠一些。」這香味他能受,但是她定受不住,看著她那張臉,他還是忍不下心,「朕累了,你先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