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阿拉伯男人給自己起了個中文名︰林賽,英文名︰ARTHUR——(凱爾特語)"貴族",(威爾斯)英雄。Arthur有兩個不同的意思︰一生充滿故事喜歡受注目的有趣老人;或是沉靜,與眾不同,信守承諾的智者。
看來,這個人自視很高。
他說那個中文名純粹為了讀起來順口,有英文的感覺,這樣會比較方便我記住。
因為這個客人,我老大允許我周末時回家,平時用網絡聯系,我發現,無論什麼時間,他都在線上,這個人好象不用睡覺休息。
有次,我不合禮貌地問他何時走,他回答說︰啊,如果要取得你國國藉的話,似乎得有個基本居留期吧,我正在辦入藉手續呢。看來他還蠻當回事的。
如果周末有任務,我跟他說不回去,讓他自行安排節目,他回答︰那就是說,我可以有自由的兩天可以去看看別的美女?
挺幽默的男人。也不難相處。
看來人的看法是需要時間來轉變的。
這次,我同樣在線上告訴他︰我有事,你可以去看別的美女了。
他回復︰是個好消息,可以緩解對你的審美疲勞。我想,你也有別的英俊男人可以換換看了。
我說︰是的。
他說︰讓我猜猜是什麼樣的男人,金發碧眼的北歐人,還是棕色皮膚的南美人?或是自高自大的美國人,也許一個黑發黃膚的東方人更適合你的口味。
我說︰這個得保密,我不想引發一個超過一米九的男人的嫉妒心。
他說︰哈哈,你終于學會我的幽默了。老實說,我還真有點嫉妒。我會向安拉祈禱你不是去我的同族兄弟們那里工作,他們往往感性多于理性,喜歡用炸彈表達激情。
我說︰這次不是。
他說︰猜猜我現在想到了什麼?
我說︰不想猜,那是件費神的事情,我現在要節省體力腦力。
他說︰我忽然有一種很不好的預感,如果你能放棄這次行動,也許對你是件好事。
我說︰我沒有放棄過任何一次工作。
他說︰我知道,只是說說,但你一定得小心,我的預感向來很靈。
我說︰謝謝你,不過再說下去你就是動搖軍心了,我得去休息了,晚安。
他說︰晚安,祝你好運。
我下了線,看著那個不亮的小人,忽然覺得他的預感有道理。
天色再次暗沉下來。
我們匍匐在從林里已經兩天,僅靠礦泉水和面包度日,等待著一群走私武器者的偷渡。這次聯合行動的是中guojun人,林賽口中的黑發黃膚男人。他們比我們更能忍,連吃東西時都沒動過,我甚至懷疑他們有沒有進食。
第三天的凌晨,他們終于出現了。武器走私者,意味著他們所持的武器往往不亞于我們所持有的,甚至更強。
他們首先用噴火器掃出那條已被茂密植物覆蓋的幾乎已看不到的路,清晨潮濕的露水確保了火焰的不蔓延,然後用裝有消音器的沖鋒槍對著周圍毫無目的地掃射了一圈,旨在拔草驚蛇。但沒有動靜,被誤射的人也沒有發出絲毫聲音,而任那鮮血流在樹葉上,草叢上。他們使用的槍械有效射程超過了我們的平均水平。
我壓住了呼吸。我看到他們中那些曾是職業軍人的身影。他們才是我們最大的敵人,跟我們一樣冷靜,一樣有經驗,一樣善于射擊。
我將瞄準鏡套住了一個看似很有經驗的中年男人,他也是分配給我的狙擊目標。
在中guojun人冷靜低沉的倒計數時,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做最後的瞄準。
然後,槍聲大作,子彈橫飛,伴隨著手雷的轟響。誰都沒指望過從他們手中繳獲戰利品,最好的方法就是全部消滅,不存幻想。這是一場以暴易暴的戰爭。沒有勝者,只有死亡。
第一輪的射擊後忽然沉靜了下來,所有人都在利用這短暫的沉寂調整自己︰或是位置,或是子彈,或是計算傷亡,或是探測對方有生力量還余多少,步話機中傳來壓低的各種聲音。我們得以確認,我方傷三人,一人重傷,沒有死亡,對方死亡十二人,四人受傷,另三名情況不詳,但沒有人逃走——逃跑無異于自投死路,唯一的路口已封住了,那個地方,過一個死一個。
在第二輪擊殺命令下達後,子彈再度象雨一樣傾瀉出去,再度引發更大的回擊聲,爆炸聲,火光,黑夜亮如白晝。所有人都盡力要將對方消滅以贏得自己的生機。
再度沉寂,步話機中確認對方有生力量已消滅,于是指揮官要求清理現場,並再三叮囑小心,因為黑夜本身就是藏著危險。
平靜,我沒有絲毫興奮與激動,這樣的戰斗我不止一次參加過。我站起身來,幾天的蹲伏需要得到放松,身體的放松。我無目的地走動著,以活動四肢,遠遠看著他們走入戰場,清點人數與武器。這里已經沒我的事了。我打算散會兒步,順便活動一下快僵掉的腦子。
我忽然想起了林賽,這時他是在看他的報表,還是在玩他的游戲,或者在高臥沉夢?或許在線上與另一個美女聊天?
耳中傳來聲音,仿佛有人在對話。我停下步子,用夜視儀看向周圍的密林。
好象是一個成人與一個孩子的對話,夾雜著抽泣聲。應該是中國的一種方言,我不是太听得懂。我握緊了槍,朝說話的方向潛過去。
孩子有時比成人更危險。這是我在訓練時常听到的一句話。
是一個二十來歲的成年的中guojun人與一個男孩子,那孩子身量很矮,聲音還顯得有點稚女敕,判斷應該不超過十五歲,他在求這個叔叔放過他。而這個成年人很有耐心地企圖說服這個孩子走過去,跟他了一起走,而孩子堅持現在就放他離開。
我正預備幫他們解決這一困局︰打倒孩子,直接綁縛他,交由這個中guojun人帶回處理。這大概是唯一不傷害他又能解決問題的方法。但在這時,我看到了微光,這種光我熟悉到不能再熟悉,這是金屬槍口發出的微光。于是我毫不遲疑地喝了一聲,以引起他轉身,同時,我手中的槍也毫不遲疑地開火了。
結局很快出現︰那孩子倒在地上,幾乎在同一時刻死亡,而他手中的槍口轉過來,也射中了我。可能由于緊張或者太小還不熟悉槍支的使用,總之這槍沒有打中要害。
那軍人跑上前去,抱起那孩子,一直呼喚他,直到確認他義無反顧地死了後,轉過頭來,憤怒地沖我用標淮中文道︰「他還是個孩子!你為什麼要殺了他!為什麼不給他機會!」我站起身來,這會兒功夫我已判斷出子彈沒有穿過我的身體,它好象卡在了我的防彈衣跟內髒之間,當然,它至少有部分進入了皮膚,而且似乎還踫到了肋骨,以致于我動一下都感到被摩擦似的疼痛。
我看了看他,年輕的臉,我問︰「你第一次上戰場吧?」他似乎更加憤怒︰「那又怎樣?你殺了不該殺的人!」我不想再同他說話,我需要找個地方先處理傷口。于是我轉身找尋路徑。他真年青,他還有熱血,有理想,有善良,我真不忍心破壞他的那份善良。可視條件很弱,我與他們又有段距離,加上我很快從地上起身,我想他並沒意識到我受傷,這也是他初入戰場的證據之一。有經驗的人一般都會來檢視另一個人的傷亡情況,因為這個人也跌倒過。我最後再回頭看了他一眼,他仍蹲在地上,看那樣子是想挖個坑把尸體埋了,我想那聲清脆槍響已足夠引起其他隊員的注意,他的安全至少是不必擔心了。于是我走了自己的路。
我慢慢走回了戰場,一把抓住了貓鼬,他正要開幾句玩笑,但立即就發現我受了傷。于是他扶住了我。問︰「傷到哪里了?」我道︰「右胸,好象卡住了,不會死。但需要取出子彈。」他馬上抱起我,兩隊的領隊軍官都是眼觀六路,耳听八方的人,很快就發現了我們的異常,他們一起走過來,中guojun人看了一眼,馬上轉開目光,道︰「我們的救護機馬上就到,你將去我們醫院治療。你放心,你不會有事的。」這我當然知道,我只是在想那個士兵會不會已被他同伴找到。于是我又將剛才的位置與距離跟他說了一遍,他謝了我,自去安排。
「隊長,我們回去吧。」我對中隊長道。堅持到家應該問題不大。隊長沒有回答我。
在中方醫院取出子彈後我就被我方的軍機接回。我想誰都不希望我在異國醫院里治療到結束,反正是鄰國,距離不遠,飛機兩個多小時便安全著陸了。
我的父母是最先得到消息來看望我的。我向他們揮揮手表示沒有多大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