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起身,走近一直在屋內觀望的天汶。
「怎麼樣?」他看著我,馬上就明白了結果︰「他不同意是嗎?」
我早知道我無法說服他。
我道︰「我沒辦法了,請你幫我一個忙。」
我湊近他耳朵,低低說了幾句話。
他神色變幻不定,問︰「你確認你想這麼做?你知道以你現下……」
我打斷他,道︰「我確認!你不是在幫我,你是在幫倪氏,你知道老大對你我,對外頭這些人來說有多重要。我們一直維護的就是他的生命與榮譽,不是嗎?」
他凝視我好久,然後緩緩而沉重地點了點頭,招手叫過他的內侍,低聲吩咐。
他們臉色詫異,從天汶的臉上確認他的命令沒有發錯後,順從地走出去,走到老大身邊,恭身向他低語,老大似乎遲疑了一下,然後點點頭。他們取出鏈子,將他的雙手鎖在地上的扣環里。
我緩緩月兌下外套。
「你真的想好了?」天汶憂慮的神色︰「這麼做,老大可能會發火,而且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憤怒。」
我道︰「我想過了,我不在乎他生氣或憤怒,我是職責所在。」
他道︰「好吧,我代倪氏謝謝你。」
「不用,我也是倪氏。我相信任何一個倪氏如果有我現在的權利的話,都會這麼做。」
他走出去,對外面的老大道︰「對不起。」
老大淡淡地道︰「是你的職責,不用說這三個字。」
天汶對行刑的兩個鞭子手道︰「動手吧。」
然後他退開,我走出去,鞭子將落時我撲在老大的背上,然後是背上的一陣劇痛。
老大立即反應過來,他吼︰「你做什麼?滾開!」
天汶不帶絲毫感情的聲音︰「遵倪氏族規︰倪月蘿願自替生死結倪天遠受這三十鞭,根據倪氏族規,生死結想代者,可依例減刑。故掌刑內侍听著︰罰倪月蘿二十鞭,開始!」
「不要!」老大掙扎︰「我用不著別人替代,倪天汶,我現在傳令︰立即讓倪月蘿離開!」
天汶道︰「老大,我能幫你的就這些了,減十鞭已是我能行使的最大權限,月蘿說的對,你不能受傷,尤其是為種事。行刑!」
「倪天汶——」
「倪天遠,你掙扎得越厲害,月蘿受傷的部位會越多越分散,治療起來也越困難,一不小心還可能傷及頭月復等要害部位,我想你不會不明白這個基本道理!」
倪天遠一下子被定了格,他切齒道︰「倪天汶,你混蛋,你知不知道阿蘿她……」
我及時捂住了他的嘴,在他耳邊道︰「老大,于公,我為的是倪氏,于私,我為的是兄長,于情,我欠你良多,于理,我有衛護你職責,所以,別再多說了,我定下的事,也鮮少能改變。」
我的手上有水珠滴落下來。他漸漸平靜,接受了這個事實——在他手被鎖在地鎖上的一剎那,他已全失主動。侍衛跟他說的理由是︰為了防止在鞭刑時因身體疼痛晃動可能造成的誤傷,所以遵循慣例,手腳都應被縛。老大太熟悉這個規矩,所以並未有絲毫懷疑。
為了避免在受刑時暈過去,我用一個個問題來支撐著體力︰「天遠,為什麼天淳不選擇更好的方法來解決這事,比如讓那個女人離婚?」
「那個男人不是平民,是貴族後裔,他利用舊有的關系將那女人慣賭的父親從監獄里弄了出來,那個父親為了報恩把女兒嫁給了他,結婚時他們在公證人面前立下契約︰可以休妻,不能離異,妻子的走或留全部掌握在那個男人的手里。小淳也曾想過辦法想讓他寫下離婚書,但那個男人反而利用這點一再要脅勒索小淳。小淳最後忍無可忍方才選擇用這個辦法帶著那個女人逃離。」
「這麼說,你在天淳做這件事之前就知道他會那麼做?」
「他沒跟我說過,但我能猜得到。我以為他會殺了那個男人,沒想到他在那種情況下還能忍得住不下殺手。但他離境時我知道,我默許了對他的驗關放行。」
「這些,你為什麼不對爺爺跟叔伯們說?」
「有用嗎?我是小淳的同謀,在我默許他離境時,我已經不能避免今天這個懲罰。他們不知道,對所有人都好。」
「或許我冷酷,但我到現在仍認為,有比這更好的辦法去解決這件事。」
「也許有——但小淳不想再等了,看著自己心愛的女人受苦卻愛莫能助,這種心碎無助的滋味我能理解——阿蘿,你別代了,我身體比你好,你為我做的,我心領了。」
「天遠,對天淳——你有更好的辦法是嗎?」
他道︰「如果他早告訴我,或許我可以幫他想想辦法,但他那天不象是來問我辦法的,他早已做出了決定,象刺秦的劍客——能帶著心愛的女人全身而退固然是最好的結果,如果不能,他會陪著她一起死,一起坐牢。他不打算問別人該如何做,他只是向我做例行的告別。我想過阻止他,但是最終我沒開得了這個口。他說過,這是他必為之事。」
「那個女人,很美,是嗎?」
「以我的角度看她的照片,她並不很美,可是她身上有種讓人憐愛的氣質,也許這正是小淳看上她的原因。小淳在我們面前或許是個備受關愛的小弟弟,但在這個女人身上,他發現自己是個真正的男人,只有他才能保護她照顧她給她安全。」
「他們去了哪兒?」
「不知道,」他道︰「我能為他做的,就是在我主事的年限里,讓他在外自由地生活,按照他自己的意願生活,我想,那正是他想要的。」
我嘆氣︰「可你想過嗎?也許真的生活在一起了,他才會發現那其實未必是他想要的。他跟她原本是兩個世界中的人。」
「也許——但至少他試過了,為了他的愛情他嘗試過去爭取,而且他做到了。只要有這一點,他這一生,也會少些遺憾。」
「可他再不能回倪氏了,不能再回家。這個代價是否值得?」
「那需要他自己去衡量,」他道︰「在我來看,值得!阿蘿,你是不是又嘔血了?阿蘿,停下來吧,不要硬撐。」
「能為你做點事,是每個倪氏的心願,」我笑︰「我身上雖然痛,但心里很平安喜樂。」
「不是這樣的,」他道︰「我不想你這樣。倪天汶,倪天汶——」
鞭子聲停了下來。
有人過來扶起我,有人上前解開天遠的鎖鏈。
他一月兌縛,立即推開人走過來扶起我。
然後,他毅然抱我起身,走向大門。
成安帶著兩個年青的侍衛站在門外最前列。
他走上來,對天遠道︰「少主,主子命我前來接公主過去,您把公主交給我吧。」
天遠仿佛不認識他一樣,目光從他臉上無焦點的閃過。
「少主,」他湊近天遠,低低道︰「主子已知道了這里發生的事,他說現下只有他能讓公主緩解傷痛,您把公主交給我,您先回去休息吧。」
他的眼中似乎有種魔力,天遠漸漸松開了手,他接過我,將我交給那兩名年青的侍衛扶著。我的眼前已不太能看清周圍人的容貌,僅憑聲音辨別他們的身份。
我在見到九伯後暈了過去。
我做了一個古怪又混亂的夢,清醒過來時,我被泡在溫泉池里,夢已經全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