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海邊時天已黑了,林賽已先讓人開出房間與餐位。我們去了就是吃飯,休息。他還在生氣,吃完飯就出去了,一句話也沒跟我說。
這個孩子。
我洗了澡,換了衣服出去散步。這個時分,海灘上依然很多人,游艇上燈火通明。于是我掉頭找無人處地黑暗前進。保鏢在身後有一搭沒一搭地跟著。
我揀了處無人的礁石坐下來看黑夜中的大海。很久沒這份閑情了。記得最近的一次還是十好幾年前跟父母去丹麥度假,美人魚總是吸引小女孩的。我學著她坐在海邊,還著實被三哥四哥取笑了很久——也不知道他們現在怎麼樣了。
不知坐了多久,似乎是風聲中隱隱的樂聲讓我清醒過來。我收回神,凝視著周圍,果然,有一陣樂器的聲音傳來,我不知道那是什麼,但很好听。我走下礁石,隨著樂聲去尋。
樂聲越來越清晰,說明我找對了方向。
一個身影站在海邊的礁石下吹奏,很專注。我不想驚動他,但還是無意中打擾了這個人的雅興,有人閃出來,低低問︰「誰?」我停下來。
樂聲也隨著停下來。有人低聲道︰「小姐,這是私人地域,請您離開!」原來這里還有私人海灘。
「對不起。」我忙道,轉身要走。
一個聲音帶著嘆息道︰「算了,讓她過來吧。」
我面前的人影閃開,我遲疑一下,既然打擾了,不過去道歉一下似乎說不過去,于是我走過去。沖著那個孤獨的背影道︰「對不起,我不是有意的,正巧在附近,听見這麼好听的音樂就不自禁地過來了。我很抱歉打擾了您。」
「您的法語真好听,」那人道︰「我甚至听到了十六世紀的宮廷用語,您的家庭教師是個貴族後裔吧?」他用同樣優雅的法語回答,同時轉過身。
我差點驚叫起來,要不是及時捂住嘴的話。
這哪里象一張人的臉?分明是希臘的神祗降臨人間。他無處不完美得令人仰視,如果說倪天遠似神的話,那面前這個人就是真神。
同時,他見到我也一樣錯愕,仿佛不能相信似的帶著且悲且喜的神情,他喃喃道︰「是你嗎?真的是你?你居然來了?」
他在等一位故人嗎?至少我確定我不是他的故人,因為我的的確確是第一次見到他,這樣的人,任誰都不會見過一次就忘了他的容顏。
他意圖走近我,想察看我是不是一個夢幻,同樣的,跟隨我而來的保鏢及時阻止了他,他們叫他︰「殿下,我想您認錯人了。」
他停了下來。我轉身就走,那一瞬間,我覺得自己是在逃,這個人象個致命的漩渦一樣,會將靠近他的人全都毫不留情地卷進去。
跑出好遠了,我才停下來,見鬼了,我居然會害怕一個陌生人。林賽要知道的話,非真的殺了我不可。
我決定絕不向林賽透露這件事的一點點消息,以免再度引起他的嫉妒。
幸好回到住處時,林賽還沒回來。我上了床,等林賽進門時佯裝已睡著,我听見他輕手輕腳洗浴的聲音。他又去干什麼了?
我醒來時,林賽仍在酣睡,我沒有驚動他。洗完澡,叫了餐,盤在外間的沙發上邊看電視邊吃早餐。
一只手伸過來,取我盤中餐,我回頭,林賽笑著站在身後,問︰「為什麼看默劇?」隨手調高了聲音。
「你在睡覺。」我道。他吻吻我的頂,又順走一塊面包,再問︰「你昨晚沒睡好?翻來翻去的。」
「還好。」我道。
他伸手將我的盤子放在一邊,道︰「這麼難吃的東西虧你也吃得下去,走吧,下去正正經經吃頓早餐。」
「我差不多吃飽了,」我道︰「你去吧,我在這兒等你。」
「來吧,」他拉我起身︰「就算是陪我,你知道一個人吃飯很沒勁的。」我無奈地笑,他從來不讓人安生。
他攜著我的手走進餐廳,這時分,餐廳里稀稀落落的,人並不多,但那個坐在角落中的人仍然不自禁地吸引每一個進去的人的目光。他仍然那麼孤獨,而且帶著一絲的憂傷。
林賽想了一下,攜我走過去,站定在桌前,叫︰「費薩爾。」
獨踞桌邊的人緩緩抬頭,帶著微笑——那種貴族式的禮節型的牽動嘴角微微上揚的習慣性動作,頷首道︰「你好,納賽爾。」目光從我臉上滑過時完全陌生,我甚至懷疑昨晚見到的那個人是不是他。
「這是我女友,倪月蘿。」林賽很正經地紹︰「阿蘿,費薩爾是我堂兄。」
「您好!」我伸出手,出于禮貌。他甚至都沒站起來,很隨意地握了我一下手,道︰「您好,認識您很榮幸,小姐,一起坐下早餐吧。」
林賽道︰「不打擾你了。我們另覓座吧。」他點點頭,也不拒絕或挽留,那種驕傲如影隨形地跟從他每個動作每句話,不是有意,只是自然。
林賽帶我另找位置坐下。問我︰「怎麼樣?」
什麼怎麼樣?
「很多人說他有致命的魔力,幾乎每個見到他的女孩子都會被他吸引,」他道︰「你覺得怎麼樣?」
如果沒有昨天晚上那一回,可能會,可是現在我已有抵御力。
「還行吧,」我道︰「很有貴族氣質,很憂傷,長得很好看——僅此而已。」
他笑了︰「比你那個倪天遠如何?」
如何比?他們不一樣,倪天遠盡管深沉,但陽光。而這個人,象是只有夜晚才適合出現。
「總之,還是你的兄弟比我的兄弟強,是吧?」
那當然。
這回林賽沒生氣,好象已習慣了我的夜郎自大。
我們吃到一半時,那個費薩爾站起來走了。甚至沒發出腳步聲,這個人飄忽得象個幽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