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熙很順利地上完了初中和高中,並考上了A大建築系。葉懷瑾和沈一森打算要結婚,她知道後很高興,幾乎天天和沈一森一起策劃婚禮。
「她後來為什麼去了德國,還有你和爸爸的婚禮,不是說在二月份嗎,為什麼推遲了?」
葉懷瑾又沉默了,她想到兩年半前的那天,那麼黑暗痛苦的一天。 辰發現她臉上的表情越來越悲傷,有種不祥的預感在心里蔓延。
「我和你爸爸是打算過完年就結婚的,請帖都已經發出去了。那會兒是念熙大一的寒假,有一天早上,我剛從手術室出來,同事慌張地告訴我說念熙掉到了醫院的池塘里,被救上來之後昏迷了。
我嚇壞了,她根本不會游泳,雖然那池塘不深,但也容易出危險。我的同事幫念熙做了檢查,肺部沒有大礙,隨後她卻發燒了,燒了兩天兩夜。我完全慌了,念熙幾乎不到醫院來找我,每次她都是給我打電話,然後在外面等,她一直很抗拒醫院。我不知道她什麼會來,又怎麼掉進了水里。
第三天早上,她終于退燒,人似乎清醒了。但她只呆呆地看著天花板,我怎麼叫她都不理。我擔心她的耳疾是不是嚴重了,找來趙醫生,但她不說話又不動,沒辦法做測試,只好先擱著。到了中午,我試圖喂她吃飯,她突然把碗砸到地上,大哭大叫,不停地打自己,後來你爸爸叫來醫生給她注射了鎮定劑。」
那天下午葉懷瑾接到了于非的電話,她跟于非分手後就不怎麼聯系了,在手機上看到他名字的那刻她就有點明白了。果然,他說前幾天他在街上遇到了念熙,念熙對他不太友好,兩人爭執了幾句,他一時沒忍住就告訴了念熙關于孩子的事。
Gavin從德國趕來,他說念熙的心理負擔很嚴重,精神有些失常。葉懷瑾害怕極了,Gavin建議把念熙帶去德國,她答應了。然後她去拜托院長在德國的交換生項目里把念熙加進去,她只想著或許要不了多久她就會好起來,還可以回來繼續念書。沈一森陪著他們一起去了德國。
辰的心越來越沉重,這一切應該發生在「謎語」那晚之後。難怪她後來就徹底消失了,他只知道沈一森陪葉懷瑾母女去德國,卻不知道竟是這樣的原因。如果他當初沒有掩耳盜鈴地逃避,他和念熙就可以早些見面,一些事是不是會有所不同?
Gavin和他的同事一起為念熙治療,但她情況很糟糕,開始兩個月完全不吃東西,只能靠輸營養液,而且她不說話,誰都不理。尤其葉懷瑾的靠近讓她很抗拒,她一看到她就會大哭大鬧。Gavin說她潛意識里對自己太憎恨了,他試著對念熙進行催眠治療,發現念熙對那孩子的事耿耿于懷,她認為自己耽誤了葉懷瑾的人生。
她沒辦法跟她解釋,她就是她的人生。
在德國呆了三個月,Gavin勸葉懷瑾先回來,她在那里的確幫不上什麼忙,念熙根本不能見到她。
「回來後我不打算結婚了,但Gavin和你爸爸都勸我,說如果念熙好起來以後發現我又因為她沒有結婚,說不定又會出什麼事。對了, 辰,你和你媽媽的事是在德國的時候你爸爸才告訴我的,他只是想讓我知道他完全能理解我的感受。」
辰點點頭,並沒講話。
六月的時候,葉懷瑾又去了一次德國,念熙還是不願意見她,她只呆了幾天,回來後就和沈一森結婚了。
之後,葉懷瑾隔兩三個月就去德國,只能趁念熙睡著的時候去看看她。她的情況時好時壞,Gavin的同事都勸說送她去精神病院治療。
她堅決不同意,幸好Gavin也和她看法一致,他們都相信她會好起來。最讓所有人擔心的是念熙不吃東西,最開始不吃,後來吃了就吐,這樣持續有大半年,後來能吃進去一些流食,但她的腸胃已經受了很大傷害,吃流食常常也會吐。
差不多一年以前,葉懷瑾在半夜接到Gavin的電話,說念熙服用了過量的安眠藥,正在搶救。她和沈一森趕到德國已經是三天後了,念熙已經醒了過來。葉懷瑾崩潰了,情況明明在逐漸好轉,為什麼她要自殺?她真的就這麼放得下,她真的完全不在乎她了嗎?
Gavin很愧疚,他說念熙那幾個月恢復得很好,會主動跟他講話,也願意談起葉懷瑾,他那天只是出門一個小時,把念熙一個人留在了家,回來就發現出事了。葉懷瑾什麼都听不進去,只是一直流眼淚,念熙卻突然叫她,她又驚又喜,奔到病床邊。她握著她的手,叫她別擔心,說她會好起來的。那一刻,葉懷瑾放聲大哭,整整一年半,念熙第一次開口跟她講話,所有的痛苦與委屈都爆發出來。
念熙出院後要葉懷瑾和沈一森先回國,她回來後天天和她通電話,感覺慢慢回到了從前,听到她的聲音,她偶爾都會忘記她生病這回事。直到前不久,她說她想回來繼續上學,葉懷瑾擔心她的病,Gavin說應該沒什麼大礙,他已經做了詳細的測試,只要不受太大刺激,不會變成之前那樣子。
辰想到這段時間葉懷瑾和念熙講話總是小心翼翼的樣子,原來她一直在生病,他居然什麼都不知道。
「那她現在……」
「她看起來似乎很好,可是我一直都在擔心,不知道她心里到底在想些什麼,也不敢太細地問她。她要一個人住,我實在不願意,但知道她是覺得自己會耽誤我和你爸爸,我不能讓她對我有愧疚,怕再刺激她。」
「應該可以痊愈的吧。」 辰想著這段時間念熙的樣子,實在不像是個病人。
「我不知道,Gavin過幾天就會到,他會在這邊住幾個星期,再觀察觀察。其實就像現在這樣就已經很好了,只是吃東西的問題,畢竟吃了兩年多的流食,一下子也改不過來,我會想辦法,不能讓她一直這樣。」
辰眯起眼楮,該死的丫頭,還騙他說只是腸胃不好。
一路上,兩人都很沉默,心里卻都想著同一個人。 辰把葉懷瑾送到外科樓樓下,終于開口說︰「瑾姨,孩子的事您和爸爸考慮下吧。當初您對念熙父母的心情就是念熙對您的心情,她不僅僅因為愧疚,還因為她更想你們可以過自己的人生,我也一樣。」
「 辰,我——我會想想,你有空多去看看你爸爸吧,他比誰都愛你。」
「我知道。」 辰覺得自己的心痛了一下。
轉身走了幾步,葉懷瑾又叫住了他。他疑惑地轉過身。
「 辰,你對念熙……」思考了很久,葉懷瑾還是忍不住開口︰「念熙沒有談過戀愛,她甚至連朋友都沒幾個。這孩子其實很單純,有時又有點任性。我也很奇怪她為什麼願意去親近你,從德國回來,她跟我說想要你去接她,一森跟我說她以前問過很多關于你的事,回來這麼多天,听說她也常常去找你。或許她對你只是好奇,她沒有兄弟姐妹,我想你們作為兄妹能夠相處很好的話那就太好了。可是你——」
葉懷瑾和沈一森早就感覺到了, 辰之前一年回天辰花園的次數都沒這幾天多,而且幾次都跟念熙一起。他看念熙的眼神讓葉懷瑾很擔心,他們兩個要是以後在一起了還好,如果最後沒成,那這個家的四個人要如何相處?
「瑾姨,我有分寸,我不會傷害她。」
「 辰,你的人品我是完全相信的,可是念熙的情況我剛剛也跟你說了,她現在還算是個‘病人’,你可以有更好的選擇。」
「這並不會改變什麼。瑾姨,我是認真的。」葉懷瑾看著他滿臉的堅定,也不再說什麼。
辰轉過身慢慢地往回走,心有千斤重。妹妹,那丫頭可沒把他當哥哥。
只是,還能有更好的選擇嗎,從什麼時候起,這個人就已經在他腦海里揮之不去,一個星期前,還是兩年半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