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晚上,葉懷瑾陪念熙去見Gavin,沈一森和 辰一同前往。他熱情地和沈一森、葉懷瑾擁抱,又親切地同 辰打招呼。 辰仔細打量他,一個瘦瘦小小的老頭,棕色的頭發,全身洋溢著青春的氣息,給人一種老頑童的感覺。
「老頭,我們這麼多人來迎接你,你高興了。」念熙推開Gavin欲擁抱她的雙手。
「臭丫頭,抱一下你都不讓。」中文流利,應該是講了很多年。
「有什麼好抱的,你那身骨頭硌得我疼。」念熙又退開兩步。
「Gavin,念熙這段時間都還好。回來後頭也沒痛過,也沒覺得難受。」葉懷瑾想趕快步入正題。
「都記得最近自己干了什麼事吧?」Gavin問念熙。
「記得記得,我好著呢。听您的話,回來後就沒吃藥了,什麼事都沒有。」
Gavin和葉懷瑾討論著念熙最近的情況,念熙只是問到她的時候答幾句,並不主動說話。 辰很不喜歡這個場合,仿佛念熙是個什麼都不懂的弱智一樣,他們竟然問她記不記得前一天吃了什麼,做了什麼,她又不是失憶了。
沒一會兒,葉懷瑾讓 辰先送念熙回去,自己和沈一森留下來繼續和Gavin討論。
車上,念熙見 辰悶著不講話,笑著拍拍他的手︰「你怎麼了?」
「他們給你治療就是問你這種白痴問題嗎?」他語氣很不好。
「當然不是,」原來在氣這個,念熙笑了出來,「Gavin只是關心我,說笑幾句而已。而且我最嚴重的那段時間,確實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也會忘記前不久發生的事。我好像一直在做夢,一直一直都醒不過來。」
「那個時候,很難受嗎?」他想想又懊惱了,如果他早點見到她,他會陪她走過那一段,他一定不會讓她一個人。
「還好,其實最難受的不是我,我自己發了瘋砸了東西我又不記得,Gavin和照顧我的護士才吃盡了苦頭,」念熙想到那些為她付出的人,心口悶了一下,「還有阿瑾和沈叔叔,他們擔心死了。」
「為什麼不告訴我?你早就知道我,從他們倆交往開始你就知道我,為什麼這麼多年我們都沒見過面?」這麼多人都參與過她的痛苦,唯獨他缺席了,前幾天他才知道甚至陳媽都跟去德國照顧過她幾個星期,這讓他相當悔恨。
「你每年從國外回來的時候我也在放假,放假我就會去成義縣的,等我回C市的時候你又走了。再說了,你為什麼不來見我,你就一點不好奇你漂亮的妹妹長什麼樣?」
辰直接忽略她的後半句話,「成義縣?為什麼你放假要去?」他沒想到從那里回來後她還和那邊有聯系。
「去看瑋慈阿姨。我在聾啞學校的時候都是她在照顧我,她有個兒子叫方磊,今年十六歲了,我每次放假都去他們家。」
辰了然,應該就是葉懷瑾說的方老師。「他們現在還在成義縣嗎?」
「沒有,去年阿瑾把他們接過來了,在南邊給瑋慈阿姨開了間小超市。小磊有先天性心髒病,出生沒多久又發了一次高燒,耳朵徹底壞掉了。當初阿瑾去接我的時候就要帶他們一起走,但瑋慈阿姨不願意到C市來。小磊這兩年發病的次數越來越頻繁,她終于听阿瑾的話搬來了,離醫院也比較近。」想到方瑋慈和方磊,念熙的話透著一股擔憂。
「在成義縣的時候,你過得怎麼樣?」 辰的嗓音有點沙啞。
念熙猛地扭頭看他,就那樣定定地望著他,眼楮似乎浮上一層水霧。他的側臉線條分明,透著成熟男人的氣息,和以前一樣,又似乎有太多不一樣。 辰感覺到她的異樣,剛想轉過頭,她已經重新靠了回去。
「其實還好,我在那里呆了差不多四年,最開始我不理他們,那些老師察覺到我听得見,想把我送走,我跟他們說我外公很快會來接我。後來我發現手語很有趣,跟跳舞一樣,慢慢就開始跟他們交談了。」
「你知道學校里的同學最喜歡做的事是什麼嗎?」念熙聲音愉悅起來。
「什麼?」
「是跳舞,」她笑起來,「很奇怪對吧,他們幾乎听不到聲音,但大部分人都喜歡跳舞。老師每天都放著音樂教我們跳。」
辰沒有回答,只覺得一陣陣地心疼,一個人被丟在完全陌生的地方,怎麼可能會好?她卻笑得雲淡風清,想必對葉懷瑾也是說得這麼輕松。
「你那個時候知道你外公去世了吧。」六歲的孩子記憶應該很清晰。
「大概是知道的,」念熙嘆了口氣,「我親眼看著他在我面前倒下,倒在地上抽搐。我居然沒有嚇到,很快給趙醫生打電話,我只知道他的電話。沒多久就來人了,後來阿瑾回來了,我只遠遠地看見了她。林子瑤也來了,她把我帶走了。
我知道林家的人,可從我有記憶開始我就沒和他們講過話,我不認識他們,也不想理他們。林子瑤把我送到成義縣,走的時候她跟我說外公很快就來接我,我討厭她這個人,卻對她這句話深信不疑。其實我知道外公可能再也起不來了,就像他跟我說的我爸爸媽媽死了一樣。但我就是固執地堅信他會來,還好阿瑾最後來啦。」她講得很隨意,仿佛並不是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事。
辰眼楮已經完全陰霾,一句話都講不出來,只伸出一只手緊緊地抓著她。念熙被握得有些疼,感覺到他的怒氣,也沒有再講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