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醫院的時候,方瑋慈正垂著腦袋坐在走廊的椅子上,整個人虛弱得似乎一踫就會倒下。
「瑋慈阿姨,怎麼樣了?」念熙著急地問。
方瑋慈輕輕地搖頭,一句話都不說。
沒隔多久,檢查室的門就打開了,方磊被推出來,走廊上的兩個女人立刻清醒,快速奔過去。
陳醫生手上拿著病例本,用手勢示意她們先別講話。
看著一臉蒼白的方磊被送進病房,念熙只覺得自己難受到不能呼吸,腦子里已經胡思亂想了好幾圈,半年已經過了,她以為方磊早已是完全正常的人了,她以為他一輩子都不用進醫院了,可是此刻他又在這里,像被命運拋棄的木偶,那麼無助,那麼渺小。
「陳叔叔,小磊怎麼樣啊?」跟著陳醫生從病房走出來,念熙趕緊問。
「要先住院觀察幾天,檢查顯示他的心髒功能有輕微的衰弱現象,我想應該是勞累所致,體力消耗過多導致心髒負荷不了。」
「勞累?怎麼會勞累呢?」念熙驚訝。
「都怪我,都怪我,」方瑋慈哽咽了,「他說他想參加今年的繪畫大賽,這幾天都沒日沒夜地畫,我勸說了好幾次,但看見他那麼期待就沒忍心阻止,剛剛才發現他暈倒在房間。」
念熙握上方瑋慈的手,心疼地看著她。
「也不要太擔心,」陳醫生溫和地說,「調理幾天,應該不會有太大的問題。之前的手術和這半年的康復都很成功,雖然生命不會有危險,但他畢竟不同于那些可以毫無顧忌的健康人,一定要多休息,你們家人以後得多注意才好。」
「我們會的,」念熙用力點頭,「陳醫生,謝謝你。」
方瑋慈也連聲跟陳醫生道謝,然後和念熙一起走進病房。
兩人一左一右站在病床邊,帶著同樣關愛加不忍的眼神望著病床上的男孩,念熙突然就覺得一切的煩惱在此刻是多麼的微不足道,能夠活著就是萬幸了,把寶貴的生命用來爭吵和慪氣真是暴殄天物。
「念熙,你這身打扮,是有什麼事嗎?耽誤你了嗎?」方瑋慈問。
「沒事,瑋慈阿姨,我留下來吧,你回去。」
「胡說,怎麼能讓你晚上陪在這里,再說,你這身衣服在這里也不方便。」
「我去換了再來。」念熙覺得方瑋慈的臉色比方磊的好不到哪里去,而且她是真的很擔心方磊。
「別,」方瑋慈見她那麼堅持,只好說,「不然你去超市幫我買點東西,然後明天再來,回去好好休息,明天早上再來。」
「買什麼?我——」
虛掩著的門被推開了,念熙是面對著門的,看見進來的人,驚訝地眨眨眼。
方瑋慈回過頭去,看見來人,也一愣,「 辰,你也來了。」
辰的目光大概只在念熙身上停留了一秒,然後走過去看看病床上的人,「方阿姨,不好意思剛剛公司有點事,沒及時過來。」
「沒事,」方瑋慈感激地搖頭,「我知道‘一森’最近肯定很多事所以才沒通知你,小磊現在已經沒事了,醫生說明天早上就會醒過來。」
「我知道,剛剛去見過陳醫生了,您晚上要住在這里嗎?我讓小布送幾件衣服過來。」
「哦,好啊,」方瑋慈點頭,「這麼晚了,你跟念熙先回去吧,後面再來。」
「我想留——」念熙終于想起自己該講點話,才開口又被打斷了。
「那我們先走了,明天早上再過來,方阿姨,您不要太擔心,好好休息。」 辰說完就走到另一邊牽起念熙的手。
「好,快走吧。」方瑋慈催促他們。
又是這樣,他一靠這麼近她就沒辦法仔細思考,連跟方瑋慈道別都忘了。踩著高跟鞋,念熙能清楚地看見他的眉眼,可是卻看不懂那其中包含的情緒。他沒有穿外套,只著一件白色襯衣,脖子上青筋畢現,好像瘦了,她心疼地想。
辰一直牽著念熙到醫院的停車場,然後把她塞進副駕駛座里,她看到後排的外套,才想到晚宴應該沒有結束,他是主角,怎麼就這樣出來了?
「你怎麼會現在過來?Party還沒結束吧,這樣好嗎?」念熙偷瞄著他的側臉,試探性地問。
「嗯。」他應一聲,輕得念熙都懷疑是自己的幻听。
「我本來要跟阿睿哥哥一起去的,走到門口的時候接到了瑋慈阿姨的電話。」
「嗯。」
念熙的手暗自捏成拳頭,把頭轉向窗外,在心里鄙視自己,真不明白她為什麼要扮演著忍氣吞聲的一方。昨天兩人最後算是吵架了吧,她強迫自己不去計較,可是他不但沒有愧疚,反而還是這樣高高在上的姿態,她心里的委屈和怒火同時「噌噌」地往上飛漲。
很快就到了天辰花園, 辰快速地下車,在念熙打開車門前就來到了她這邊,俯身拉起她的手,牽著她往里面走。念熙莫名其妙地看著兩人相握的手,又抬頭看看他,她實在猜不透他在想什麼。
他走得很快,念熙小跑著,高跟鞋讓她的身子歪歪扭扭,幾次差點摔倒,他的手有力地握著她,把她往自己身邊帶了帶,但腳步並沒放慢。
剛踏進玄關, 辰突然手一轉,把念熙圈進懷里,毫不猶豫地吻了下去。
念熙只覺得木質門板的冰涼從背部襲遍她全身,然後又是他的火熱燒得她一陣眩暈。屋子里沒有開燈,只有幾盞地燈閃著點光暈,她想看清他的表情,卻睜大眼楮搜尋許久都沒看清。
不同于前一天,他吻得很溫柔,就著她的唇線一點一點地舌忝,然後深深地傳遞自己的熱情。念熙覺得似乎嘗到了唇膏甜甜的味道,還有他身上特有的清香。他的手磨砂著她的背,帶過一陣酥麻的觸感。
不管什麼時候,她好像都沒辦法抗拒他,她揪著他的衣領,軟在他懷里,感受著這許久未見的柔情。這個吻是充滿眷戀的,兩個人都拼命汲取對方的味道,想要把對方刻進自己的骨血般。
仿佛過了一個世紀那麼久, 辰放開她,抵著她的額頭微微喘氣,唇只離開了些許,念熙感覺到他的呼吸和嘴唇上滾燙的余熱。
「我給你解釋的機會。」他不容拒絕地開口,聲音沙啞著。
念熙抬頭,看見他在黑暗里發亮的眼楮,閃著篤定和犀利的光芒。
「你不是說我沒向你求證過嗎?那現在你說,所有我知道的不知道的事,你親口告訴我。」
念熙放開攀在他身上的雙手,想後退,卻發現自己緊緊地抵著大門,無路可退。她思索著他的情緒,琢磨著想說的話,知道的不知道的事,又豈是三言兩語可以說清楚的?
這還真是難倒她了,而且他不知道的事,他明明應該知道的,不是嗎?他卻這樣問她,原來,他真的一點都不記得。
辰見她一直沉默,眼楮里漸漸透出冰冷,他更加貼近她,兩人之間沒有一點縫隙。
「說你愛我。」他下命令。
念熙一怔。
「我,我……」這麼簡短的話語,都已經到了嘴邊,怎麼就是吐不出來呢?念熙覺得自己整張臉都憋紅了,她跟韓天睿說的時候都那麼自然,怎麼一面對主角就結巴了。
「早點休息吧,你以前住過的那個房間。」半晌,他平靜地說,然後轉身,順手打開了燈。
突然而至的亮光讓念熙忍不住閉上眼,再睜開時,看見走上樓梯的 辰的背影。她趕緊跟上去,還沒來得及縮短彼此就距離,他已經走進了書房。
念熙呆呆地在原地站了片刻,然後去了房間。牆上的海報,角落里的鋼琴,所有擺設都沒變,干淨得一塵不染卻又沒有一點人的氣息。她想知道他這幾天是不是住的這個房間,又不敢去書房找他。
她剛剛以為他會生氣,沒想到恰恰相反。但他的冷靜讓她覺得不安,這樣的冷戰讓她疲憊了,還不如徹底地吵一架,她想,真的有必要攤開來談一談,像韓天睿說的,總不能兩個人都退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