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念熙一早先去了醫院才去學校，住天辰花園真是太費事了，從這里到A大要一個多小時，而這些時間只能從睡眠里面扣。不過，她想要離 辰近一些，現在也只能這樣。
整個上午，她基本是隔半個小時就給方瑋慈打電話，擔心林家的人會去找她。打到第五個，方瑋慈終于反抗了，哭笑不得地阻止她，說有什麼情況一定會第一時間通知她，讓她好好學習，不要再操心了。
中午從設計院出來，很意外地，裴語出現在她的視線里。
「你怎麼來了？」念熙趕快走過去。
「找你吃飯啊。」裴語輕松地說，
兩人在學生餐廳坐下，都一同沉默著。
「你是不是好久沒來學校了？」念熙先開口。
「是啊，好幾個月了，馬上又要放暑假了，這學期我居然都沒來過，」裴語嘆氣，「你呢，最近身體還好嗎？我看你吃東西正常多了。」
「還好，不吃太油的就不會難受。」
兩個人明明昨天才見過面，此刻竟像許久未見的老朋友一樣交談著無聊的話，念熙已經偷偷瞥了她好幾眼，覺得裴語太安靜了，似乎帶著說不清的憂慮，跟她平時的樣子很不像。
念熙其實很好奇她昨天跟吳覓怎麼樣了，但又不知道該怎麼開口，裴語跟她心有靈犀，很快就回答了她心中的疑惑，卻是語出驚人。
「我跟吳覓上床了。」
念熙喉嚨一堵，差點咬到自己的舌頭，錯愕地看著對面的人，裴語雖然神色平靜，語氣更是無所謂，念熙還是沒錯過她臉頰上泛起的一閃而過的紅暈。
「小語，你……」艱難地開口又不知道說什麼，只覺得自己心里亂糟糟的，看裴語的樣子，念熙當然知道不是吳覓強迫她的，可她肯定不是開心的。
裴語不說話，一口一口喝著湯，垂著眸子不知道在想什麼。
「小語，你，吳覓……那個，向立明……」念熙吐完這幾個字就後悔了，她一句話把幾個關鍵人物都繞了進去，可什麼都沒說明白。
「我對他，早就該死心了不是嗎？」裴語嘲諷般地哼了一聲。
念熙不說話，靜靜地看著她。
裴語抬頭，「你看過《飄》嗎？」
「什麼？」
裴語沒理她，自顧自地說︰「斯佳麗從很早以前就愛著阿希禮，一直愛了他很多年。後來有一天，她才發現原來是她做了一件漂亮的衣服穿在阿希禮的身上，從始至終，她如此狂熱愛著的都只是自己做的那件衣服，而不是阿希禮這個人。」
「我沒看過，」念熙果斷地說，「听不懂。」
裴語見她小孩子般地撇嘴，扯出了一絲笑容，「這段時間，我一直在想，我到底喜歡向立明什麼？那個時候剛上大學，見到他的第一眼我就被他吸引了，很奇怪，我不知道他的名字，不知道他是怎樣的人，居然就盲目地喜歡上了他，我從來不知道自己也會遇到這種事。」
「喜歡一個人能有什麼理由，很正常啊，不是有句名言麼，見第一次沒感覺，見一百次都不會有感覺。」念熙有些賭氣般地說。
「從小到大，我听到的都是贊美的聲音，我覺得只要努力就沒有什麼事情是做不到的。我參加他參加的所有活動，進他在的部門，和他一起申請設計院的實習，我想盡一切辦法讓他看到我。最近我突然有點明白，我似乎只是在和這種追逐的過程暗暗較勁，我好像，只是鬧了個笑話。」
「難道你想說，你其實根本不喜歡向立明？」
「我不知道，」裴語懊惱地扶上自己的額頭，「我累了，和向立明的這場拉鋸戰我不想再繼續了。我曾經以為我最後一定會和他在一起，我甚至覺得我要是放開他，一定會難受得要死。可是，當我真的做這樣的決定時，我發現我並沒有多難過。」
「真的，不難過嗎？」
「至少現在沒有，似乎還有點輕松，」裴語挑眉，「不過你剛剛那是什麼表情，你很希望我們在一起？」
「我只是不希望你不開心，」念熙說，「你們倆都是我的朋友，我希望我們三個一直都是朋友。」
「可以的，我不會和誰老死不相往來。讓我緩幾天，我知道我得跟他談談，自己開始的故事總得自己寫個結局。」
念熙心里還是震撼的，或者說不太相信。她的確一直覺得裴語最後一定會和向立明在一起的，等時間再長一點，向立明一定會放下心里的執念，她以為皆大歡喜的那一天不會來得太晚。
誰知，事情這麼快就偏離了原來的軌道，誰都回不去了吧。她看得出裴語的悲傷，同樣也看出了她的決絕，那個女孩，似乎真的是累了。
沒人會對自己得不到的東西念念不忘到永遠，總會有放下的那一天，人，終究要為了自己向前看。
走出學生餐廳的時候，裴語臉上的陰霾已經淡了好幾層，她陪著念熙走到設計院的門口，要轉身時又被念熙叫住。
「小語，你確定吳覓就是你的瑞德嗎？」
「我不知道，」裴語輕輕地說，突然抬頭瞪念熙，「死丫頭你騙我！剛剛不是說听不懂嗎？」
念熙一愣，躲閃般地眨眨眼，她剛才就那麼隨口一說，她不喜歡那個比喻而已。「對不起嘛，我只是不喜歡你否定自己的付出。小語，你對吳覓……」
裴語神色緩和下來，又顯得有些糾結，「我也不知道，真的不知道。他讓我覺得溫暖，至少，我不排斥他。」
「可是你沒想過你和他的以後是不是？」
裴語那漂亮的睫毛明顯顫動了幾下，沉默不語。
「回去吧，我要進去了。」念熙說。
「好，」裴語點頭，「你弟弟什麼時候出院？我去看看他吧。」
「不出意外的話，後天就出院，你有空就來吧。」
「好。」
念熙沒等著看到裴語的背影，自己先轉身走了進去。
晚上去醫院，她先去看了向立明，病房里沒有其他人，床上架著個小桌子，向立明正在畫圖，看見念熙，開心地一笑。
「這麼晚了還在畫？」
「是啊，最近閑得慌，」向立明說，「我打算參加‘時光杯’的比賽。」
「是嗎？」念熙驚訝，她之前是想這樣提議來著，一直不知道怎麼開口，「我以為你對這比賽沒興趣的。」
「怎麼會，建築系的沒人會不感興趣吧，之前只是太忙了，沒時間畫，現在倒正好有了機會。」
「好像沒剩多少時間了，畫得怎麼樣了？」念熙湊過去看看。
「還行，以前的作品，主要修改一下，應該來得及，」向立明頓了一下又說，「你不參加嗎？」
「我就是建築系不感興趣的那個人，」念熙搖頭，「不過你昨天才動了手術，這麼拼命受得了嗎？」
「沒事，昨天就把錯位的骨頭再修復一下，麻藥過了也沒有痛，我今天都下地走來著，完全沒問題。」
念熙仔細看看他的腿，包得那麼嚴實根本就看不出什麼，又抬頭猶豫地看著他，「向立明，裴語她……你真的……」她突然意識到自己沒有任何立場問這個問題，其實她也不知道自己想知道些什麼。
「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辦，」向立明的眼神瞬間就黯了下去，「她是我最好最好的朋友，我很珍惜她。」
「你不怕裴語沒辦法跟你做朋友了嗎？」
「不會，」向立明篤定地說，「我們一直都會是朋友，她一定會想通的。感情方面我也理不太清，不過，應該沒有誰是非誰不可吧。」
「對啊，沒有誰是非誰不可。」念熙嘆口氣，看著向立明坦然的目光，覺得輕松了很多。他們都還如此年輕，沒有什麼過不去的坎，想明白了，放下了，自然就可以重新開始。
很多悲傷，很多痛苦，最終都可以，隨風而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