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年如夢 我回來了(1)

作者 ︰ 冬至十四

庭院深深。

林崢鄴突然重重地嘆了口氣,像是一塊沉重冰冷的鉛塊,重重地砸在空蕩蕩的房間。他坐在木質地板上。沒有開燈,身後是巨大的泛著冷氣的床。

林崢鄴依舊是白日里出門時的裝扮,一套價值不菲的白色的襯衣黑色的西服褲。白色的襯衣閑閑地解開了三個扣子,出大片胸肌。衣服下擺,暗褐色的團團酒漬像是黑夜里盛開的點點血梅。

他即使是落寞的樣子也不辜負連雪對他的形容,遠遠看去落拓不羈,仔細研究卻又勾魂攝魄。

林崢鄴的身邊凌亂地放著煙灰缸,打火機,剛拆封的少了大半包的煙,以及一張數額不少的銀行卡換來的一份薄薄的文件袋。偌大的房間里煙霧繚繞。他的手隨意地搭在膝蓋上,修長干淨的手指間還夾了一只煙,一圈兒縴細的火紅的碎光燃燒得老遠,細長潔白的煙身已經結了長長的煙花,輕輕在空氣里顫抖。他垂著長長的睫毛輕輕一彈,煙花驀地斷裂,散散地落在透明的滿是煙蒂的煙灰缸里。

他位于城南的電梯公寓里。樓層很高。恰好可以看見整個城市的車水馬龍蜿蜒匍匐在腳下。雨水早已停息。巨幅落地窗外,整個城市沉靜在暗藍冷凝的蒼空下。燈火零碎而璀璨,像是倒影了漫天沸騰的星辰。

公寓和別墅群毗鄰。根據開發商說其,朝東二十里外可見龍泉山脈,可見4300余畝高爾夫社區的景觀。這是開放商就是胡謅,林崢鄴想那再過幾百公里還可以看見島國風光呢。

他剛從美國回來。還不太適應國內朋友異常灼熱的寒暄和熱情,事實上他和國內的朋友感覺已經生疏很多。出國以前倒是結交了幾個知心好友,然而社會的大染缸讓他們在象牙塔里建立的純潔的友誼也濃重著色上了利益和現實。

幾個人在酒吧通常以高中時代的佚事或者大學時候的共同好友開始聊,然後話題逐漸暗示到某某的工作上需要他多幫忙,哪家親友希望他以後多加照拂。他們的面色有些不自然的為難,小心覬覦著林崢鄴的臉色,林崢鄴總是淡淡地微笑,眼楮和心一樣沒有一點溫度。

他們就撫掌大笑說林崢鄴果然沒有變,和以前一樣講義氣。氣氛一度和身後的舞池一樣熱烈高漲。

林崢鄴看著自己修長的手,透明的玻璃酒杯里淡褐色的液體反射出酒吧黯淡清冷的光。

林崢鄴變了。他們也變了。

或者他們忘記了,當年他們是怎麼指著他的鼻子說他有了幾個錢就裝清高。是怎麼說他不過是女人面前的龜孫。是怎麼數落他紈褲子弟的作風和生活的不檢點。是怎麼在他最困難的時候落井下石。

當時他們忘記了是誰在他們月底沒糧時帶著他們去刷卡。是誰在寢室聚會時買烤肉。是誰在閔恆追女朋友時慷慨俠義地贊助支持,然後在操場被擁住說是一輩子的兄弟。

當時他們忘了他曾今的好,亦如現在忘記了他曾今的壞。

酒酣耳熱之際,他們幾個人又是一揚脖子一杯酒下肚。大家都很一副暢快淋灕的樣子,然而林崢鄴自己知道那酒並不好下咽。好友臉上或真或假的奉承將他遠遠地推離開他們的世界,林崢鄴站在清冷孤寂的海岸和他們遙遙相望,臉色落寞。他握著酒杯反身靠在冰冷的吧台上,遙遙望著遠處的燈火酒綠歌舞昇平。

他不厲害,他不過有一個厲害的老子和老媽。說白了他就是一個富二代,受人唾棄又受人羨慕。但是其中冷暖恐怕只有置身其中才能體味得真切。

林崢鄴不喜歡和他們相聚的氣氛。然而林崢鄴還是願意和他們在一起。他們參與了他的過去,在那段青澀的歲月里,他曾在其中翻滾、掙扎、疼痛、欣喜。他的甜蜜,青澀,微酸、苦澀都混雜其中。他青澀的愛戀在那段歲月滿城銀輝下長成一株盛開在凜冽山風下的山茶,卻還沒有等到花開滿椏便迅速進入急景凋年。他們見證了他的青春他的痛苦不是虛妄的夢境,她曾今真實的出現過自己的生命。

他緬懷那段歲月。他們提到她的名字他心里最敏感隱痛的神經依舊會被狠狠的繃直,他在酒精和疼痛中才恍然大悟,原來一切都從未離去。她在他身體里曾經根植扭曲的仇恨和愛慕就像是沉睡的冬蛇,時不時地復蘇,趁他不備便出來咬他一口。

沈慕年升職了。

沈慕年長圓潤了。

沈慕年搞砸了案子,差點丟掉飯碗。

沈慕年要結婚了。

沈慕年過得好他會嫉妒,沈慕年過得不好他會生氣。得知沈慕年好與不好他都一陣氣悶,他始終忘了他日日心系牽掛的人好與不好已經與他毫無瓜葛。她的好與不好也用不著他來評判。

思念或者不是愛,只是因為不甘心。分開了,我不曾快樂,你又憑什麼過得那麼好?

但是任憑你怎麼難受。紅線那頭早就人去留空,你空握住這頭的線只是繞住了自己。

林崢鄴何嘗不知道這個道理。所以每當他午夜夢回想起沈慕年時都會深深地憎恨自己的輕賤。再恨沈慕年的狠心。如果是誤會解開就好了,偏偏他們之間一直是坦坦蕩蕩地真真切切得隔著鴻溝,沈慕年不肯過來,他也跨越不過去。他們就像兩個匱乏溫暖的人,彼此想給對方一個簡靜溫暖的擁抱,然而他們隔著城市的燈火闌珊遙遙相望,兩個人都無能為力。

在年少情濃時尚不能在一起,如今各有各的世界,兩個人的心底都築起更加堅韌高大的城池,他再是不甘心又能奈何?況且她即將結婚了

突然林崢鄴的眉頭一動,那細碎的一圈兒紅光已經燒到他的手指,修長的手指條件反射的一抖,一只香煙又燃燒殆盡。他將半截並未抽過的煙 熄在玻璃缸里一大群的灰燼里。城市細碎晦暗的光遠遠透撒進來,落滿了半間屋子。將他孤身籠罩其中。

慢慢的他從散亂的地板上撈起一個文件帶,一絲冷笑浮上郁郁的眉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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