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院深深7
從辦公室出來,黎峪就緊皺著眉頭。身後的連雪也是一副心情不快的樣子。黎峪剛才就覺得那個叫林崢鄴的男子十分面熟,後來他終于想起了,他確實是見過林崢鄴的。
幾個月前,因為要迎接季度檢查,沈慕年正在辦公室加班加點地工作。那天黎峪一時心血來潮也在辦公室翻看最近的財務報表。沈慕年突然闖進他的辦公室,一張臉刷白,她慌慌張張地說︰「黎總,我要請假,我兒子病了。」
黎峪很少見她如此失態,立馬站起身抄起西服就往外走。
沈慕年的眼眶微紅呆呆地看著他,竟然一時沒有反應過來。黎峪只當她是著急糊涂了,就說︰「快走啊,我送你出去,現在是凌晨一點過了,這里不好趕車。」
沈慕年回過神,感激涕零地對他一笑。那個笑從慘白的臉上擠出來,十分滑稽。她急急地跟著黎峪出了辦公室,黎峪將西服搭在手腕上反身鎖上了辦公室的門。然後邁著長腿直直地往電梯間走去,她一路小跑在後。
黎峪幫她按了電梯,紅色的數字一路上升,沈慕年那心急的樣子也讓黎峪無端地緊張了幾分。進了電梯間,電梯惶惶地下墜,沈慕年閉上眼楮,瞬間怔忪。那樣子像是一朵開在夜風里的百合。黎峪的心一動。
後來他們去了停車場取車,夜里天涼。黎峪紳士十足地將西服披在沈慕年的肩頭。沈慕年估計是心急壞了,也沒有推辭,等車的時候她抓住西服簌簌發抖。
那是他第一次看見沈煜沉。小小的孱弱的身子躺在沙發里,安靜地詭異,連流淚都是靜靜的。旁邊是不知所措的保姆,她看見沈慕年回來了,急急地走過來就說︰「今天是周末,我買菜回來,在路上遇見了小少爺,他嚷著要回家,我看他模樣可憐就帶他回來了。他一定要等你回來,我也勸不住,剛才我出來上廁所,就看見他一個人捧著肚子在沙發里打滾,我當下慌了就給你打了電話,我喂了他吃你預備在家里的藥,他這才剛睡過去。」
六十來歲的王大媽說著又用粗糙的手揩揩眼角的淚花兒,又說︰「真是可憐又伶俐,痛成那樣了也不肯哭出聲來,看得我都心痛。」
沈慕年偏過臉眼眶一紅,她把西服還給黎峪,又寬慰了王大媽幾句讓她回屋休息。王大媽邊往里屋走,還邊絮絮叨叨地講些話,語無倫次的,估計真的被嚇壞了。
當里屋扣門的聲音響起,沈慕年才輕手輕腳地走到沙發邊蹲下來,凝視一張滿是淚痕的小臉。
她何嘗不知道沈煜沉為什麼不肯哭,那時候沈煜沉只有三四歲,也是半夜生病,一路哭喊著「媽媽,我要爸爸,我要爸爸。」
沈慕年牽著沈煜沉冷眼看著他說︰「不許哭,我最討厭愛哭的男孩了。」
帶他去醫院後,沈慕年就一直將他放在全日制的寄宿幼兒園,一直未去看他,一個月後再去接他的時候,沈慕年明顯感覺到沈煜沉看她的樣子也多了幾分小心翼翼了,後來就再也未曾見過沈煜沉哭。
有幾次哭也是悄悄地躲在角落,一個人咬著嘴唇不肯哭出聲來。他是怕沈慕年又將他丟開。
沈慕年覺得自己這個母親實在是失敗。
她的手慢慢撫上沈煜沉粉雕玉琢的小臉,他是這麼的漂亮。
手指冰冷,沈煜沉的臉卻火熱,沈慕年的手指一顫,然後用臉貼住沈煜沉的額頭,驚慌地回過頭沖黎峪說︰「他燒得厲害,快送他去醫院!這王大媽也真是糊涂了,燒成這樣還不知道。」
沈慕年急急地站起來,卻有些頭暈,眼前一黑差點從高跟鞋里摔下來。黎峪急忙扶住她,沈慕年的臉色實在是難看。黎峪也不管了,把外套遞給沈慕年,直接彎腰抱起沈煜沉就往外走。
下樓的時候,沈煜沉突然睜開迷蒙的雙眼,盯著黎峪瞧。黎峪以為他害怕,就柔聲說︰「不怕,叔叔帶你去醫院啊。」
沈煜沉又看了看在一旁焦急地守著他的沈慕年,閉上眼楮把頭更加深得埋進黎峪的懷里,抓著他的衣襟低低地喚了聲「爸爸」。
就是那一聲爸爸,讓黎峪對沈煜沉對了幾分牽掛,沒事的時候他就愛往著所全日制的寄宿小學跑,每次沈煜沉看見他也很高興。
那天去醫院,沈慕年交住院費時心神不寧將錢包掉在了地上,一張薄薄的相片從里面飛跌了出來,黎峪去拾。
泛黃的照片,里面是一張合照,五官還有些稚氣的沈慕年挽著一個人的手,一臉惶惑而甜蜜地笑。旁邊的那個男人五官出塵,俊眉修目,對著鏡頭笑得十分好看。兩個人看起來也是璧人一對。背景是某大學的模糊遙遠的校門。
因為黎峪實在是沒有見過沈慕年笑得那樣真心,也就多留意了幾眼。
如今想起來,那眉眼,分明就是剛才遇見的男人。雖然五官銳利了些,但是大體沒有變。
林崢鄴。黎峪在心底回味了幾遍這個名字,忽然大叫不好,急急地從樓上沖下來就往操場口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