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院森森13
沈慕年沒有想到再見林正野會是在這樣的光景。他還是像大學那會兒一樣,站在自己的宿舍樓下。
只不過那白衣的笑容溫暖干淨的男孩已經變成了眉眼郁郁的男人。五官更加深刻,和七年前一樣蠱惑人心。
林崢坐在黑色的邁巴,赫里,車里煙霧繚繞,他的眼眶因為熬夜而干澀發紅。他的眼神發直,看到沈慕年從樓道走出來,他微微皺眉,過去的沈慕年和現在的沈慕年逐漸重合。
然後他滅掉煙蒂,推門而出,一只手還扶在車窗上。
他張了張口,聲音干澀地叫了聲︰「慕年。」
那時候清晨的清朗潔淨的陽光涼涼地鋪滿周圍靜默無聲的高樹,萋萋芳草。空氣清潤潮濕。
沈慕年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覺,她的臉上充滿了惶惑和震驚,又類似于悲喜的交疊。沈慕年不可思議地看著林崢鄴,然後又平靜了下來,只有臉色還是蒼白。她握著手提包的慘白的手卻在輕輕的顫抖,泄露了她內心的緊張。
「你,你怎麼來了?」
「我來找你啊。」二十歲的林崢鄴一挑眉,眉眼里有深藏的傲氣,他笑得燦爛好看,露出潔白的牙齒。身後是學校女生宿舍外寂寂生長的茂密的榕樹,他穿著白色的t恤。天空還是深深的暗藍,昨夜凌厲的風在這清晨還未完全散去。路燈尚明,點亮了整個樹冠,將林崢鄴淡淡的影子拖到沈慕年跟前。
「你找我干嘛啊?」十九歲的沈慕年沉靜地低著頭,繞過林崢鄴就要往一邊走。
林崢鄴急急拖住沈慕年的胳膊,然後說︰「今天晚上我等你啊。」這句話說得曖昧,沈慕年環視四周,只有零星早起的學生,神情冷淡閑散地去食堂打飯。沈慕年的臉色驀地通紅,她冷眼打掉林崢鄴的胳膊聲音冷硬地說︰「我才不去找你。」
她一生氣就這樣,冷著臉垂著睫毛,林崢鄴也急了,慌慌張張地又拽住她的胳膊說︰「我錯了,我錯了還不行嗎?」
沈慕年斜眼看了他一下,寒著臉說︰「你哪里錯了?」
林崢鄴看看她身後的天空,又啞口無言,看見沈慕年又要走,然後他又小聲告饒︰「你說我哪兒錯了就哪兒錯了,行不行,啊……別走啊。」
沈慕年到底繃不住臉,頓住腳,噗地笑出聲。
林崢鄴也笑了,舒展開眉眼說︰「今天是我的生日,你的禮物呢?」說著林崢鄴厚顏無恥地伸出手。
沒想到沈慕年真的垂下頭在落腰間的挎包里翻找著什麼。林崢鄴看見沈慕年的脖子後有一顆小小的紅色的痔。然後痣又被馬尾掃住了,林崢鄴收回眼楮,恰好看見沈慕年疑惑地望著他。
「你在發什麼愣?不要禮物我收回了啊?不過……還是你自己拿吧……」
林崢鄴眼楮一亮,立馬將沈慕年的挎包接到手里,眉眼含笑說︰「要要要,你給的我怎麼能不要,我拿了禮物可不可以打開?」
「隨便你唄。」
沈慕年抿緊了唇,她知道林崢鄴什麼都不缺,給他準備禮物的時候沈慕年已經在心里無數遍安慰自己,他愛要不要,自己還不稀罕給呢。可是如今,她還是忍不住有些緊張。她盯著被路燈和晨光沖曬的濕漉漉的地面,一緊張就加快了腳步,周圍除了遙遠的鳥鳴,自己的腳步,長久地沒有聲響。
沈慕年心像是在空蕩蕩的房間回蕩,她有些生氣有有些失落。沈慕年的手指暗暗地掐著手心,她準備好了最冷硬的表情回過頭看遠遠拖在後面的林崢鄴,冷聲道︰「不要就還給我!」
林崢鄴像是回過了神,抬起頭,眼楮濕漉漉地安靜地凝視著她。那樣沉靜無害的林崢鄴沈慕年實在是沒有見過,沈慕年下意識地月兌口而出︰「你干嘛?」
下一刻沈慕年被一陣風和一個溫暖的懷抱包圍著,林崢鄴靜靜地長久地抱著她然後說︰「慕年,我從來不知道你這麼愛我。」
沈慕年一驚,心卻慢慢地酥軟融化,她用手指戳戳他的背說︰「少年,你是哪里不正常?」
林崢鄴放開她,滿臉迷茫地問︰「送男生戒指不是表示想他把他套住的意思嗎?不過我剛才試了試,這枚戒指小了點,只能當尾戒。」
沈慕年訝異地看著林崢鄴,又接過自己的挎包埋頭翻找著,露出脖子後面的紅痣。
「啊!禮物錯了,那個是我給我自己買的!你的是這個!」
林崢鄴看了看沈慕年手里的另一個體積寬大的禮物袋,警惕的皺著眉說︰「那個是什麼?你先打開來我看。」
沈慕年當著他的面把東西拿出來,竟然連包裝也沒有!就是一本光溜溜的參考書。
林崢鄴怒了,皺著眉大喊大叫︰「好啊!沈慕年!你就給自己買這麼好的戒指,一本破書就把我打發了!」
沈慕年有些無奈,她本來是預備給林崢鄴買禮物的,但是被室友們拉到了首飾樓剔透輝煌的櫃台前,她也挨不住誘惑買了這枚最素淨的戒指,哪里知道當了一個月的廉價勞動了換來的工資就沒了,她想反正林崢鄴上次也說要買參考書。禮物最好就是實用嘛,沈慕年就順帶買了當禮物,哪里知道他會是這個反應。
「不是說書中自有顏如玉,書中自有黃金屋嗎?我送給你的是適用陪伴你一生的財富和美人,你還想怎麼樣?」
林崢鄴怒目俯視她,然後挑眉說︰「顏如玉、黃金屋,小爺都賞給你了!我就要這個戒指!」
然後林崢鄴氣呼呼地扔下她,一個人走了。背影越來越遠,越來越遠。幾步以外的人卻越來越清晰。
「你,你怎麼來了?」
二十九歲的林崢鄴扶著車窗,眉眼沉靜,聲音低沉喑啞地說︰「慕年我有些事要問你?」
二十八歲的沈慕年有所預警地猛地抬頭,她手里精致的手提包突然跌落,冷硬的地面,一只口紅骨碌碌地往林崢鄴滾去,然後停在一灘水漬里。
水漬里倒映著天上爛漫的流雲,風微微吹過,然後出現了一張冷峻的臉。
林崢鄴拾起口紅,也沒用擦上面的水漬,他抬起疏離的眉頭,平靜地望著沈慕年說︰「慕年,我想知道那個孩子。」
沈慕年閉上眼冷笑一聲,果然該來的還是來了。她睜開眼,臉色是大災大難後的死亡般的麻木的平靜。
她輕輕地點頭。然後說︰「好,我們在哪里聊。」
林崢鄴扶著車身,對她做了個邀請的姿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