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院森森28
在這緩慢的靜謐的時光里,擁抱著就是莫大的幸福了,它帶來的熱量和光明足以抵御日後的無涯的淒清寂寞。
時間緩慢的流淌。林崢鄴早醒了,一睜眼,就看見一顆黑色的小腦袋埋在自己胸口。他的手也自然的擁著她,他沒來由的口干舌燥。然後就是感動。一股暖流在心里寂靜的滋生,像是溫潤的陽光帶來的觸感,從心髒開始緩慢地向四肢迤散開來,滿心滿身都是舒暢和清明。
一個詞擊中他的心髒。就是幸福。
原來幸福便是一個簡靜的擁抱。
沈慕年太累了。她覺得周身都是無盡無涯黏稠的黑暗和冷。她本能地往溫暖的地方靠,然後覺得溫暖慢慢透過皮膚浸入身體,一絲絲的,連綿不絕。她覺得這個溫暖之源是如此的好。
然後慢慢的,抵在胸口的人兒開始動了,林崢鄴大氣也不敢出,怕驚動了她。沈慕年先是抬頭迷茫地看著他,然後眼楮里滑過一絲清明,最後紅著臉把他推開。一個翻身坐起來把手交叉在胸前,紅著臉瞪著他。
經過了一覺的恢復,林崢鄴的精神好了很多,覺得月兌胎換骨,說不清的神清氣爽。他撐著床看著她笑,「你干嘛啊,我又沒怎麼你,是你睡著後自己往我懷里鑽的,我可是個正人君子哦。」
沈慕年眼楮往左下角瞟了一下更加漲紅了臉像是自我辯解似的說,「我怎麼就睡著了呢,可能是太累了吧。」然後看著笑意越來越大的林崢鄴,一陣羞赫,挺直脊背怒目道,「干嘛呀!你是男生難道還要怪我輕薄了你!!」
林崢鄴來了興致,閑閑地說,「對啊,那你要怎麼負責任啊。」
沈慕年就不說話了,覺得這個話題太過敏感,起身就要往外走。
林崢鄴急急地拖住她的手,低了聲音道,「好了不鬧了,你別走啊。」
沈慕年就回頭瞪他,好笑道,「不走留在這里發霉啊。」
他哈哈一笑說,眼楮挑起,「你陪著我的話在這里發霉也不錯。」
「你就知道瞎說,」沈慕年垂著睫毛摔開他的手就走。
林崢鄴跳起來,一個箭步移到她的跟前,堵著她的去路。又斂了嬉皮笑臉的樣子,皺著眉一一派端正莊肅,低著頭望她,又說,「我真不是胡說,我,你應該明白了我的心意,慕年,我一听到你家里出事了,就慌了神,我是真的想要在你的身邊保護你,過去的十多年里我自認不是什麼上進的好青年,我有很多毛病,但是我願意為你改……如果……如果你肯接受我。」
說完就急切地望著沈慕年看她的反應,沈慕年被震撼到了,心底波浪滔天,原來他也是喜歡自己的嗎,星星點點的熱量從心里涌出,彌散在父親死亡帶來的蝕骨寒冷里。她一面又在暗自自卑,他喜歡我什麼。
長久的沉默讓林崢鄴慌了神,他的臉色僵硬不自然地笑著說,︰「還是,你真的是有喜歡的人了,你是不是真的喜歡陸昊天……」
沈慕年很矛盾,她沒有其他人說的想愛就愛拋開一切顧慮的勇氣,她習慣想很多,習慣把自己保護很好。如果一段結果渺茫的愛情絕對不是她心馳神往的,她不要。
但是誘惑很大。林崢鄴也喜歡著她呀。
有人說高中愛情是奢侈品;大學愛情是日常用品,沒有會很寒磣。她不同意趁著年輕就可以隨心所欲的這個觀點,她骨子里是保守的,她認為就是因為人年輕才更容易鑄成大錯,所以要面面謹慎。
「現在說這個也不合適吧?」沈慕年努力讓自己看起來波瀾不驚。她顯然做得很好,林崢鄴松了口氣,卻還是皺著眉看著她,「那,如果……以後有一天讓你在我和陸昊天中選一個,你選擇誰?」
「你喜歡我什麼?」沈慕年避而不答。
「不知道,我承認我不太了解你,但是你總能挑動我的情緒。」
一個如此優秀的人這樣給你這樣安靜純粹的思戀,沈慕年也是人,她很感動,她會驕傲。從來不知道世界上有人肯如此待卑微的她。她覺得四肢都暖了起來,她內心的冰天雪地有了融化的意思。
沈慕年還是低著頭,林崢鄴見她不為所動,又急急問她,「你還沒有回答我呢,如果在我和陸昊天中選一個,你選誰?」
「你好幼稚啊。」她笑著推他,就往外走。
林崢鄴提步追上去。「你還沒回答我呢。」
「幼稚。」
「你個小屁孩還敢說我幼稚。」
「幼稚。」
「你!」
「幼稚。」
「沈慕年!」
聲音漸遠了,屋里又是春風化物的寂靜。陽光和風還在靜靜的流轉。只有床上微亂的痕跡證明剛才的故事不是一個夢境。
林崢鄴和沈慕年並排往山上走,沈慕年在他的左側,兩個人長長的影子就斜曳著拖在身後。前面是落日熔金,周圍被染成了金黃色。天地肅清。
沈慕年從路邊揀了一只黑 彎曲的小拇指粗細的長樹枝,握著樹枝的一端,把另一端探在前面輕觸著地面,她走的時候,樹枝就在前面「得,得,得」輕輕跳躍著往前。
「小時候呀,我爸爸也不喜歡說話,他給人的感覺就是冷靜肅穆,我一直以為他不愛我,後來我才知道不是所有的愛都需要言語說明的,他會在我睡覺的時候幫我檢查自行車的剎車,幫我打好氣。我遲歸了,他也會到處尋我,但是找到我後也是不說話,不訓斥也不安慰。就和我安靜的走,但是那時候就覺得很有安全感了。」
林崢鄴安靜地听著,他知道她需要的是訴說,就像是淤積的膿血,要放了才會好。
「爸爸死的時候我沒能在身邊,他是突然去世的,那時候媽媽正在外面工作,回來的時候他已經躺在地上冷掉了,我才知道其實他一直有病的,是上次出車禍住院才查出來的,他一直瞞著我,他一直都瞞著我,剛知道的時候我覺得自己被欺騙了,但是接踵而來的就是悲傷以及負疚,我什麼都沒能為他做,就連死的時候他還在為我擔心。」
「我太弱了,所以他才認為我不能承擔。」
林崢鄴一直認著的听著,他可以從她平靜的敘述里听出濃濃的悲傷以及自責,他柔聲說,「不是的,你的爸爸是太愛你了。他想把所有的傷害都幫你擋在身前,他直到去世的時候仍想保護你。」
他的話總是有很強的蠱惑力和渲染力。「得,得,得」跳躍著的樹枝安靜地靠著地面,沈慕年沉默了幾分鐘,慢慢的肩膀微微聳動,下一刻就蹲子抱著胳膊圈著膝蓋大聲哭出來。
她哭得那麼傷心。林崢鄴就看著她,眼楮也濕潤了。
原來有時候當你愛的人在你身邊哭得手足無措但是你無能為力的感覺是這麼的挫敗和撕心裂肺。
瑰麗的雲霞最後的光芒照耀在他們身上,萬籟俱寂。林崢鄴彎子把她的身體扶起來,她就沖進他的懷抱,把頭靠在肩膀上有一搭沒一搭的啜泣。
他愣住了,然後停在半空的手慢慢的環著她的背。手心的溫暖證明不是幻覺。
「謝謝你,林崢鄴,謝謝。」
「傻瓜。」
「真的謝謝。」
「嗯。」
「謝謝。」
「沈慕年,你有完沒完啊……」
「……謝謝……」
「……哦。」
「謝謝。」
「……。」
我要的其實就只是一個擁抱。金山銀山換不來的瞬間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