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慕年回寢室的時候敏銳地察覺出氣氛的異樣。
陸游兒蒙著臉面者牆而側躺。其他的人都沒有去上課,各自坐在位子上表情各異地直直地看著沈慕年。沈慕年一個激靈,難道她們知道自己昨天被一個陌生的男生送到小旅館?雖然什麼也沒用發生,但是傳出去終究難免讓人浮想聯翩。
沈慕年這樣想,不由地臉色有些慘白。
蘇蘇首先迎過來,握著她的手,蘇蘇的臉色也很難看,她小聲地問沈慕年︰「你知道了?」
沈慕年一納悶。
蘇蘇自顧自地說︰「今天陸游兒和李毅分手了,林崢鄴……要追陸游兒……」
沈慕年的手機啪地掉在地上。她被當頭棒喝,她愣住了。
只是一晚上的事,到底發生了什麼?
沈慕年惘惘地走了兩步,今日天氣正好。陽光疏朗不驕。沈慕年望著洞開的陽台,垂下來的掛鉤上各色帕子在旋轉,有誰洗了褲子,還在淋灕地滴著水。
自從那天過後林崢鄴再沒有找過沈慕年。沈慕年也沒有聯系林崢鄴。每當有人提起對方的名字,沈慕年就沉著臉走開,林崢鄴就沉默不答話。
原來在一起久了真的會產生默契,我不聯系你,你也不聯系我。
當時的情深意重,反成今日怨恨之由。
沈慕年的生活又恢復正軌,照常上課,吃飯,泡圖書館,睡覺。在寢室,食堂,教室,圖書館四點一線的奔波。
蘇蘇也看出了幾分,便也不提林崢鄴。
回家的時候,媽媽倒是恢復了幾分生氣。她每天吃完飯就和鄰居去社區跳跳舞,人的氣色也越來越好,顯示出了幾分年輕時的美態。
沈慕年和媽媽吃完飯就去後山看沈克毅。
天邊是一脈灰暗的雲低垂著。漫山遍野的樹木灌叢蒙著初夏的風,清春可愛。阡陌上難得遇見一個人。不見太陽的影子卻有淡淡的光圈仿若冬月一般浮在頭頂。
媽媽走得輕盈,沈慕年卻慢騰騰地拖在後面。
陳芸楠就轉頭看她。見沈慕年一回來就心不在焉,一副怔忪的模樣。又是過來人早就猜到了幾分,然後拉了她的手問。
「是不是和林崢鄴吵架了?」
沈慕年一愣,眉頭一皺,悶悶地說,「……媽,我不想听到他的名字,你別問了。」
「好吧,那我講講你爸吧。」
「我爸?」沈慕年挽著陳芸楠的手,笑了,顯出幾分興趣,「媽,你該不會是要給我講你和我爸當年纏綿悱惻的愛情故事吧?」
陳芸楠也笑了,說「什麼纏綿悱惻啊,我和你爸是大學就認識,平平淡淡就走到了一起,要說真的驚天動地的愛情,怕是陸昊天的父母才是,那時我們四個好的像一個人似的,那時候大家都是雄心抱負,壯志凌雲,現在,都老了,想著那時的夢想有時候都覺得好笑。」
「陸昊天的父母?」
「恩,陸昊坤的爸爸陸重元是v市最大的陸氏集團的四少,上面有本應有兩個姐姐一個哥哥,但是最大的那個姐姐出生不久就夭折了。所以上面只有一個二姐和三哥,他是最小,又最受寵。人也聰明,出手一向闊綽,在學校人緣很好,周一帆的家就稍顯平常了,後來……」
無非就是電視里常演的言情劇,家庭懸殊,門不當戶不對。陸重元有家族安排好的政治婚姻,身不由己。然後就是反抗,在一起。磨難重重。修成正果。
沈慕年听得用心,覺得自己也陷入那個故事了。
對陸昊天又增加了一份好感和理解。
然後沈慕年突然反應過來說,「你不是要說我爸嗎?」
陳芸楠嘆了一口氣,然後用復雜的眼神看著沈慕年說,「你爸其實最後是有話留給你的。」
沈慕年渾身一震,詫異地看著母親說,「那時候我爸……身邊不是沒有人嗎?……你為什麼不早點告訴我?」
陳芸楠說,「那是早些時候你爸說的話,當時你爸他走了,我也是亂的,沒有想到那里去,直到昊天來拜祭你爸爸,我才想起來。後來又忘了,一直耽擱下來。」
沈慕年的眼神變了變,然後把手懸浮在身邊的灌木叢上,讓不規則的直直地刺向天空的枝椏一路刮著手心。
「……我爸的話和陸昊天有關?」
陳芸楠又嘆了口氣,點點頭,「其實你爸當時是在幫陸重元做事的,後來陸重元自殺你爸一直愧疚,所以才甘于平淡,不再涉足商場。但是我知道他一直是愧疚的,所以他在等陸昊天長大,這些年也一直沒有忘記充實自己,關注國內外形勢,他一直希望有一天還可以幫陸昊天。」
「然後呢?」沈慕年想起沈克毅沉默而冷峻的眸子,自己都有點被自己爸爸的情深意重所感動,她覺得驕傲,為這樣的父親。
「陸昊天有一天是要回到自己的家族企業的,但是他根基不穩,勢必要找到倚重的勢力和一幫值得信任的人建立自己的力量,當然這是陸昊天的事,你爸希望你做的就是,即使不能幫助陸昊天什麼,也要做到不背叛他,至少是生活方面盡量地幫助他。」
沈慕年點點頭,「這是當然的,陸昊天也是我的朋友啊。」
很快沈克毅的墳已經在眼前了。
後山輕煙疏淡,遠處的湖泊水汽寒氣森森。湖泊中雲日下照。滿滿的流雲,靜靜地在天邊流瀉。
沈克毅在這片滿山的寧靜里,也得到了死後的安康。
他的眸子依舊黑白分明,沈慕年閉上眼在心底說,「爸,你放心吧,我會照顧好我們家,也會保護陸昊天的,您要看著我。」
風起了。滿山的梔子的清香。
然後她和媽媽又慢慢地走回去。采了一大把梔子。回家後細細地插在玻璃杯里。
窗口梔子在月光下靜靜綻放,空氣里漂浮著淡淡的芬芳。夜深了。四下散落著蟲鳴和零星的狗吠,寂靜的山間,又有幾人未眠。
不遠的另一個省份,z大。寢室外的陽台。
林崢鄴光著上半身,抱著胳膊伏在欄桿上。夜深了。夜里涼氣很重。欄桿也散發著沉沉冷氣。他不以為意。
今晚的月光皎潔。實在是難得。零星的黯淡無光的星辰散落在高高的灰暗的天幕。對面的男生寢室樓所有的窗口都黑暗一片。只有三層樓的公共大陽台還亮著燈,潔白的,刺眼的。
有人的床單就搭在陽台橫拉的繩索上,被風有一搭沒一搭地吹起一角。
他皺著眉,有些迷茫。
手機還擱在褲兜里。她的號碼還是第一個,他模出手機看了看,「a慕年。」
心又跳起來,又緩慢地沉下去。他的腦子里又是一片霧氣。林崢鄴始終還是沒有按下那個呼叫。
想起那天晚上的事,林崢鄴抱著頭。
中國的另一個沿海的城市。
陸昊天怔怔的躺在床上發呆。寢室里流動著淡淡的月色,他覺得月光也是濕濕的。四下起伏著打呼嚕的聲音,有人磨牙,有人夢囈。有人電腦的信號燈一直閃爍青黃的光。
不知道誰總結出,每個寢室睡覺時都有一個打呼嚕,一個磨牙,一個說夢話的,一個失眠冷靜地縱觀全場的。那麼他就是那個縱觀全場的。
他模了模口袋。手機上顯示了一條短信︰「計劃成功。」
陸昊天閉上眼,嘴角流露出一個奇怪的笑容。
耳邊依舊是朦朧驚濤拍案。他似乎听到了大海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