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桔有一下沒一下地攪著杯中的咖啡，靜靜地听坐在對面的江帆滔滔不絕地講述著他年少時候的豐功偉跡，偶爾笑著回應一句。
一直都不覺得江帆是個有耐性的人。雖然認識時間不長，但她的感覺一向很準，況且，看他平常總是風風火火的來去，也不難看出他是個注重效率的人。可今天，他竟為了等她下班枯等了一個多鐘，幾次看他無聊得閉目養神卻仍在她望向他時笑得開懷，心不由得更加沉重。
他眼中的執著與深情讓她愈發恐慌，她怕自己最終還是得辜負他。不止一次，她唾棄這樣的自己，明明知道給不了他想要的東西，卻說不出拒絕的話，或許該說她不願說。心底那個虛榮的自己還卑劣地貪戀這樣的溫柔呵護，甚至邪惡地想借此向林寒示威，證明她陳可桔不是非他不可的。
「不好意思，我遲到了。」
熟悉的聲音令可桔一顫，勺子掉進杯子中發出一聲輕響，抬起頭望進林寒那雙幽深的眼眸中，愣住忘了反應。
「沒關系，坐吧！」江帆站起來笑著拍拍他的肩膀，「怎麼就你一個人，蘇妙丹呢？」
林寒在江帆身旁坐了下來，笑著對可桔點了下頭，才緩緩說道︰「她要去醫院陪她媽媽，讓我跟你們說聲抱歉。」
「她媽媽情況怎麼樣？」江帆關心地問。
「不太好，醫生說現在只能盡人事听天命了。」林寒搖搖頭道。
江帆見林寒一臉凝重，一時也不知該怎麼安慰，只能拍拍他的肩頭，「不好意思，本來這時候你應該陪在她身邊的，我還硬要約你們出來。」
「你不是說有什麼大事要宣布嗎？」
江帆聞言咧嘴一笑，橫過桌子握住可桔放在桌面上的手，對著林寒搖了搖，笑眯眯的樣子顯得有點稚氣，「可桔答應跟我交往了。」
突然被握住手的可桔一陣錯愕，沒來得及看到林寒眼底一閃而過的痛楚，回過神只看到他一臉真誠的祝福，「恭喜你！」
「這都得感謝你，你一定幫我說了不少好話吧！」江帆臉上的笑意不曾褪下，「所以今天本來想請你和蘇妙丹一起吃頓飯好好謝謝你們的。」
「大家都是好朋友，說什麼謝呢！只要你們都能幸福，就算對得起我這個紅娘了。」林寒語帶雙關，深不見底的目光瞟向一臉漠然的可桔，心狠狠一抽，忙別過眼。
可桔借著喝咖啡的動作，抽出被江帆握著的手，低垂的眼眸是自嘲的淒涼。
江帆察覺到了可桔異常的沉默，誤以為她是害羞所致，腦中不禁浮現之前公園那一幕，她惱羞成怒的模樣顯得更有生氣，更為迷人，更有真實感……。
正當他遐想連篇時，不識時務的手機鈴聲響了起來。他略顯不耐地從掛在椅背上的外套中掏出手機，「喂……」
「……」
「什麼？」電話那頭的人不知說了什麼，他一臉震驚，不自覺提高了音量。
「……」
「你們在搞什麼飛機啊？竟然出現這種紕漏，不想活了是不？」江帆寒著臉，咬牙切齒地吼著，「你們等著，我馬上過來。」說完恨恨地按掉了手機。
「怎麼啦？生那麼大氣。」沒見過他發這麼大火過，可桔不禁有點擔心。
「氣死了，大家累得半死做出來的廣告文案竟在網上出現，這事搞不好不止要賠一大筆違約金，還要吃官司的。」江帆氣急敗壞地端起桌上的咖啡一飲而盡，想澆熄心頭那團火。
「那現在怎麼辦？」看一向氣定神閑的江帆那麼著急，可桔也知道事情的嚴重性。凡事只要一惹上官司必定會影響公司的信譽，而信譽對一家公司而言就像生命般重要。
「我現在要趕回公司看看，林寒，就麻煩你幫我送可桔回家了。」江帆邊說邊穿著外套。
「你放心吧！我自己也沒關系的。」可桔淺淺一笑安撫道。
「不行，讓林寒送你回去，到家了給我個電話。」江帆厚實的手模模她的臉頰，很自然地低下頭，在她額上印下一吻就匆匆離去。
望著他離去的背影，可桔臉微微泛紅，下意識地用手擦擦額上的濕黏感，然後低下頭看著杯子中打著旋的深褐液體。
林寒也安靜地啜飲著咖啡，一時間，沉默在蔓延。
過了許久，可桔受不了這種沉默帶來的壓迫感，輕輕咳了一聲道︰「听說你要訂婚了？」
林寒一震，端著杯子的手微微一抖，遂放下杯子，抬眸望著可桔，「你怎麼知道？」他還沒告訴任何人呢！
可桔輕輕一笑，笑容中帶著幾絲嘲諷，「怎麼？不想讓我知道嗎？」
「你知道我不是這意思。」林寒苦笑著。
「你的意思我已經猜不透了，一個前腳對我說‘等我’，後腳就忙著和別人談婚論嫁的人，我該怎麼揣測你的意思呢？」失望、痛心、嫉妒……種種埋在心里的情緒開始發酵，變成一句句帶刺的話語，在她沒意會過來時已月兌口而出。
「可桔……」林寒啞著聲音低喚，這世界上我最不願傷害的人就是你啊！然而這些話再也不是他能說的了，從此以後，只能讓它爛在肚子里。
可桔做了幾個深呼吸，才稍稍平息了心中的紊亂的情緒，勉強一笑道︰「對不起，我不該說那些話。昨天遇到胡阿姨，是她告訴我的，總之還是先恭喜你們。」
「謝謝！」
「是啊！你是該謝謝我，謝謝我這麼善解人意，遂你的願試著接受江帆，讓你可以心安理得地去訂婚……」可桔說到一半就懊悔地捂住自己的嘴，理智控制不了澎湃的苦痛，「對不起，我看我還是先走好了，淨是說些亂七八糟的話。」
「我送你……」林寒跟著站了起來。
「不用，這里搭公車很方便。」感覺自己瀕臨爆發的邊緣，可桔手忙腳亂地穿外套拿包包。
林寒越過桌子拉住她，「不行，我答應阿帆送你回家的，我……」
「夠了，我說了不用你沒听到嗎？」第一次，可桔拋開顧忌大吼一聲，不爭氣的眼淚也隨之滾落。為什麼她只想瀟灑地轉身，安靜地走開他卻不肯放過她，「你知不知道你的關心體貼對我而言是凌遲。」
林寒痛苦地閉了閉眼松開手，看著可桔跑著出了門口，雙拳握得死緊，片刻後，仍不放心地遠遠跟了上去。
刺骨的寒風刮得人臉刺痛刺痛，迅速風干了臉上的淚漬，可桔拉高了衣領，半截臉埋入衣領中，不想讓人看見她的狼狽。漫無目的地走過一個個公車站，卻不想停下來，直到腳酸得再也走不動，隨意在路邊找了個地方坐下，心同腳一般，經過跋涉，累得不想動了。
林寒遠遠地看著呆坐著的可桔，臉上的痛苦一覽無遺，冬夜「呼呼」的淒厲寒風如同他的嗚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