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的天總是黑得很快，下了班已是萬家燈火，暈黃的路燈下，可桔坐在公車站的長凳上，看著一輛輛車子呼嘯而過，紅色的車尾燈宛如一條緩緩流動的紅色燈河。一輛公車緩緩開進站，候車的人們不敵寒冷，搓著手，呵著氣，爭先恐後地往車上擠，公車的報站聲，眾人被推擠的抱怨聲夾雜，可桔手藏在外套口袋里，怔怔地望著這一切，只覺得腦子嗡嗡作響，又茫茫然空白一片，這一切明明離自己這麼近，自己明明置身在熙攘的人潮中，心卻依然被無盡的孤單盤踞，空空洞洞找不到邊際。
她閉著眼，雙手用力地揉著腦門，想阻止那無法言喻的感覺在心中肆虐蔓延。卻徒勞無功，原本凍得有點發麻的腦子卻愈發清明。公車站旁的麥當勞里，播放著充滿喜慶的聖誕音樂，裝飾得耀眼奪目的聖誕樹閃閃發著光，扮相喜氣的聖誕老人笑呵呵地路人派發著優惠券，雖然聖誕節還沒到，卻到處充斥著節日的氣氛。她從沒像今天這樣討厭過聖誕節，她多麼希望時間能夠就此停滯，那她就不用去面對那即將到來的錐心場面，她依然可以在自己的世界里傻傻地做著美夢，就算明知是自欺欺人她也寧願當個傻瓜。
好想他，每當自己一個人的時候，蜇伏在心底的他便會跑出來。可不久之後，她就連想他的資格都沒有，這一刻，就讓她奢侈地好好想想他，就讓她貪婪地再听听他冷淡的聲音吧！
她從包包中翻出手機，手指微微發抖地按著記憶中再熟悉不過的號碼，當悅耳的鋼琴彩鈴聲響徹在耳邊時，她屏住了呼吸，等待心心念念的聲音響起，哪怕只是簡單的一句「你好」。許久，當語音提示「您所撥打的號碼暫時無人接听」時，她徹底地失望了。好殘忍，連最後的一絲奢念都不肯滿足她。
「叭叭……」刺耳的喇叭聲撞擊著耳膜，她木然地轉過頭，看著路旁那一部熟悉的轎車，江帆在朝她揮著手，嘴巴一張一合，可她听不到他說什麼，就那麼呆呆地望著他下了車向她跑來。
「你怎麼啦可桔？」江帆跑到她面前蹲仰望著她，晶亮的瞳眸中閃動著關心。可桔搖搖頭，低垂著頭不敢迎視他的目光。
「天這麼冷，快上車吧！」江帆模著她冰冷的臉，微皺著眉拉她起身，可桔一站起來腳上便傳來一陣麻痛，哀叫一地坐回凳子上。
「怎麼啦？」江帆急問。
可桔苦笑捏著自己的腿，「腳麻了。」
「叭叭」的喇叭聲不停地催促著江帆佔了車道的車，江帆彎，一把將可桔抱起。可桔驚呼一聲，下意識地摟住他的脖子，仰頭看著他嘴角隱隱約約的笑意，將頭埋進他的胸口，此刻，她需要這點溫暖。
小心翼翼地將可桔放在副駕駛座，替她綁上安全帶才將車開離。看著她秀眉微蹙，輕輕按捏著自己的腿，江帆不禁好奇，「你剛剛在想什麼那麼出神，想到腳都麻了，連我叫你也都不知道？」
「沒想什麼。」手上按捏的動作未停，她答得簡潔，事實上她確實不知道自己到底想了什麼。思緒紛亂如柳絮，想抓都抓不住。
江帆狐疑地看了她一眼，便專心開他的車。直到腳上的酸麻感漸漸消失，可桔才說︰「你最近公司不是很忙嗎？你不用專程來接我。」
江帆笑一笑說︰「我今天是陪客戶來這附近吃飯，吃完了才順道轉過來接你的。」江帆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說謊，反正話到嘴邊就這樣自然而然地月兌口而出。不管他心里有多想直接告訴她，從下午跟她通完電話他就心神不寧，她明顯的魂不守舍讓他擔心得根本無心工作，所以才直接跑來找她，非要確定她安然無恙他才放心。
看著她松了口氣的表情，江帆苦澀一笑，他潛意識的顧忌沒錯，她一直在害怕，害怕他付出太多，害怕他為她放棄了什麼，害怕她自己無法回報同等的愛，害怕他的深情變成她的包袱。如果他真說了，恐怕只會讓她覺得更沉重。
送她到她家樓下，江帆半開玩笑地伸過手說︰「腳好了沒？要不要我吃虧點抱你上樓。」
可桔反射性地往後一縮，「謝啦！不過我的腳好了，下次再給你機會表現。」
江帆聳聳肩說︰「沒辦法，那只好下次了。」便下車替可桔開了車門。
「那我先上去了。」
江帆拉住她的手，「怎麼？不請我上去坐坐？」
「我今天有點累，下次好嗎？」
「跟你開玩笑的，看你當真的。」江帆笑著搓搓她的臉，「我還得趕回公司加班呢！」
「那你開車小心點。」可桔嘴角輕扯，淺笑著叮囑。
「那我走了，再見！」俯下頭在她額頭印下一吻，揮揮手驅車離開，可桔並沒看到他轉身之後臉上的落寞。
拖著沉重的腳步邁進黑暗的家里，一室的冷寂更突顯自己的淒涼，呼呼的寒風自敞開的窗吹進來，窗簾隨風翻飛。
一直以來她都不喜歡關窗，就算是酷冷的冬天，她都喜歡倚著窗，吹著風，看著外頭霓虹點點，車來車往，總能想起很多以往的時光，就算是復習了無數遍的片段也能讓她獲得短暫的滿足。
她習慣性地倚在窗邊，頭靠在牆上，雙手抱胸，想給自己一點點溫暖。目光掃過剛剛被她放在桌子上的大紅喜帖，不自覺地咬緊自己的嘴唇，抑制那可能席卷而來的啜泣。
風吹在臉上是辣辣的痛，挾著微微的雨霧，一下一下撲打著臉頰。
「表姐，你是自虐狂啊！這麼冷的天你還站在那吹風，下雨了你知道不？」剛進門的希怡哇哇大叫，忙跑過來關上窗，拉著她往沙發上帶，一回頭卻被她臉上的表情嚇了一跳，「表姐，你……哭了啊？」希怡半跪在她面前，問得小心翼翼。
「沒有，那是雨絲。」可桔有些狼狽，手慌亂地撫摩著臉。
希怡坐起身，一眼便看到了桌上的紅帖，拿起來一看，微微變了臉色，她以為，表姐已經走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