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分後十五日,斗指丁,為清明,時萬物皆潔齊而清明,蓋時當氣清景明,萬物皆顯。
清明,細雨霏霏,桃花零落。我焚香東拜。陳宮雖不是我的什麼親人,他的陵園也不在這里,但我現在畢竟是張簡的身份。初到三國時,那激動歡喜的心情,隨著這場煙雨,已然冷卻。而我對小菡的思念,隨著記憶的復蘇,卻如錢塘洪潮般,洶涌而來,瞬間將我的心,沖刷得如這雨中的桃林一般,亂紅一片。
我是怎麼來到這個時代的?這個問題,一直縈繞在我的心頭。但最後那夜的一切,我卻無論如何,也記不起來。模糊的片斷中,只記得,月光下,她那般凝望著我,不肯轉身,淚水自如玉的面頰滑落,美得讓人心碎。還有,每當想到那一幕時,唇間,便泛起一種溫溫的感覺,讓人心醉神迷,卻又肝腸寸斷。
這時,寸中的我,驀地驚覺,那是她的吻,殘留下的溫度。
一陣撕心的痛,洶涌而來,令我惶然而起,無可抑制的情感,沖出喉嚨,我仰天狂呼,放足狂奔。
「過往的一切,都拋卻在這煙雨之中吧。」待我跑得全身再沒一絲力氣的時候,那份令我無法承受的感情,似乎也淡了幾分,「或許,那個叫作張本磊的人,叢來都沒有存在過,只是我幻想的虛無;或許,我已投胎轉世,在這時代,成為了另一個,叫做張簡的人。」
但很多東西,卻不是,想拋便能拋得掉的。
「清明時節雨紛紛,路上行人欲斷魂。借問酒家何處有,牧童遙指杏花村。」
不覺間,我竟呤出這首《清明》,沒有牧童與酒家,只有著煙雨與斷魂。
「好詩,好詩啊。」一聲贊嘆聲打斷了我的斷魂愁緒,舉目望去,卻見一青衣文士,正立在不遠處,容貌好生面熟,卻又一時想不起在哪里見過。
「在下郭嘉,冒昧來訪,還望公子恕罪。」那人長揖一禮道。
「郭嘉,那個才比諸葛孔明的郭嘉,也是白門樓上一直主張要殺我的郭嘉?。他來干什麼?」我心下暗想,卻也學著他的樣子還禮道︰「不知先生大駕光臨,有失遠迎,外面雨冷風寒,先生還請屋中敘話。」
「多謝公子。」郭嘉道。
「先生請。」我說著,領了郭嘉,向我的居所行去。不知為何,一見到這位真實的三國智士,胸中原本洶涌的情感,瞬間冷靜了許多。
我的居所前,數十丈遠的地方,有一個小小的涼亭,亭中石桌石凳,一應俱全,亭外有清溪環繞,流水潺潺。此時季節,半隱于桃花煙雨之間,甚是詩意。郭嘉行至此外,抬頭一望,呼道︰「‘桃源亭’,好雅致的名字。」
我的心中一驚,這許多日來,我竟未注意此亭的名字。陶淵明是晉時人物,這時尚未出生,想不到這世間已有「桃源」二字。口中卻道︰「此雅名,配這雅地,當真實至名歸。這數日居于此處,方覺世間浮華,皆如糞土,如可在此終老一生,縱然有千金萬戶,亦不足道。不若我與先生,便在亭中一敘。」
「正有此意,公子請。」郭嘉著,邁步步入亭中,隨後又道︰「公子之心,嘉又何嘗未有,然生逢亂世,今生恐無望矣,如能和公子于亭中安閑片刻,便足矣。」語聲中,竟有幾分淒涼。
我欲客套幾句,但忽又想起,郭嘉一生跟隨曹操東征西討,最後因操勞過度,英年早逝,一生之中,恐沒過過幾天安樂日子,不由搖頭嘆息,未再開言。只隨郭嘉一起行至亭中坐下。思煙甚是乖巧,遠遠望見,便端了茶水過來,斟茶倒水,安頓已畢,又默默退下。
「公子也莫悲愴,」郭嘉道︰「生死有命,成敗在天,既逢亂世,便當竭心盡力,為國為民,一已之失,若可換得萬民安樂,此生足矣。」
我听得此言,心下不由暗生敬意,道︰「先生之言,實令晚生汗顏。」
「公子不必過謙,」郭嘉道︰「嘉素聞公子才名,但不知公子對當今之天下,有何看法。」
「這……」我心下不由躊躇,當今天下,歷史書上當然全都是看過的,但如果信口說出,卻不知會對歷史產生什麼樣的影響,說不定我的不經意一言一行,便會為這本已傷痕累累的世界再添涂炭。
見我遲疑,郭嘉道︰「公子請盡管直言,嘉今日到此,只為訪友,別無他意。」
「先生言重,簡才疏學淺,怎敢妄論天下。」我咬咬牙,暗暗下定決心,這時天下人皆知的東西,隨便說些,影響天下的事情,死也不說。
郭嘉道︰「公子客氣,但不知公子以為,當今天下,誰為世間之英雄?」
我道︰「學生才淺,願听先生高論。」推個干淨,看你能拿我如何。
「呵呵……」郭嘉一聲長笑,道︰「公子以為,淮南袁術,兵糧足備,可為英雄?」
「這……」我道︰「袁術雖後精糧足,家世顯赫,但目光短淺,不識大勢,不足為英雄。」我不由想起了煮酒論英雄,曹操大概這麼說的,跟著畫瓢吧。
郭嘉道︰「其兄袁紹,聲名遠播,今虎踞冀州之地,文臣武將,能者如雲,可為英雄?」
我道︰「袁紹色厲膽薄,好謀無斷;干大事而惜生,見小得而忘命,非英雄也。」
郭嘉道︰「有一人名稱八俊,威鎮九州,劉景升可為英雄?」
我道︰「劉表虛名無實,非英雄也。」
郭嘉道︰「有一人血氣方剛,江東領袖,孫伯符乃英雄也?」
我道︰「孫策藉父之名,非英雄也。」
郭嘉道︰「益州劉季玉,可為英雄乎?」
我道︰「劉璋雖系宗室,乃守戶之犬耳,何足為英雄。」拜托換點別的好不,還好我沒上學時就開始听電台講評書,三年級時就開始看三國演義,這點東西還是會背的,但也太繞口了。
郭嘉又道︰「如張繡、張魯、韓遂等輩皆如何?」
我面無表情的搖了搖頭,不是不想說,三國演義里曹操下面說了什麼,真的不記得了。
郭嘉面色微沉,道︰「公子以為,天下英雄,誰能當之?」
我不由暗笑︰這些東西與其問我,倒不如問你家丞相其不更好。當下道︰「夫英雄者,胸懷大志,月復有良謀,有包藏宇宙之機,吞吐天地之志者,唯曹丞相與劉玄德耳。」
一道閃電劃過,我不由一驚,抬頭向天忘去,卻沒注意郭嘉面色大變,手中的茶竟灑了一袖,待春雷落下,我回過頭時,郭嘉卻已掩起了衣袖,恢復了自若的神色。我見他盞中茶盡,忙去為他斟茶時,郭嘉卻已起身,似自言自語的道︰「春雷響動,看來風雨將急啊。」轉身向我一拱手,道︰「今日與公子一敘,得益良多,就此別過,來日再來拜訪。」
我忙還了一禮,道︰「外面風雨將急,先生不如在此多坐些時候,待風雨過去,再行上路。」
「無妨,無妨。」郭嘉兩句無妨,人卻已步出亭外甚遠,疾行而去,轉瞬便消失在了煙雨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