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煙傲然的立在那里,血雨已染紅了她大半的衣衫,手中長刀之上,竟然是一顆還在跳動的心髒,原本剛剛顯露的迷人光彩,瞬間卻化成了刺骨的殺氣,一觸之下,便若身處冰河,另人心魂顫栗。在那驚人殺氣的震攝之下,在場的所有人,竟然如凍結了一般,沒有一個人能動得分毫。
良久,對面那虯須的突然捶胸大叫一聲︰「痛殺吾也,大膽賊女,竟敢殺吾兄弟,看我不將你千刀萬剮,方消我心頭之恨。」說著,竟然痛哭失聲。
思煙回過頭去,對著那大漢道︰「你們殺得別人,別人便殺不得你們嗎?從你們舉刀的那一刻起,便當想到,有朝一日,你們乃至你們的妻女親朋,皆可能有這般下場,沒有這樣的覺悟,便不該拿起手中的刀。」說著回頭向我望了一眼,目光中竟是說不出的憂傷。我心下不由一顫,那眼神中的含意,隱約中我懂。
虯須大漢聞得些言,面色微變,但隨即一聲暴喝,須眉怒張,道︰「廢話少說,兄弟們給我上,殺得那賊女子者,我願以全部家產相贈。」旁邊數十人卻驚于剛剛那一幕,面面相覷,卻無一人敢沖上前來。
虯須大漢見狀長刀一揮,一棵碗口粗的桃樹應聲而斷,道︰「我馬飛雖為一介草莽,但平日里卻最重一個義字,今日義弟被殺,此仇安能不報。吾平日待眾兄弟不薄,忘眾兄弟今日能同仇敵愾,助我殺了這幫賊人,如有貪生怕死者,此樹就是榜樣。」說著一聲虎吼,策馬直沖過來,其余眾人見狀,發一聲喊,緊隨著也沖了過來。
幾十人的馬隊,對于孤單一人,聲勢何其浩大。眼見情況危急,我大聲喝道︰「思煙快走,不要管我。」
啦聲剛剛出口,卻見思煙長劍一橫,一陣猶如龍呤虎嘯般的清嘯自口中發出。人聞其聲,倒也不覺得有什麼,只是略微震耳而已,但沖過來的那些大漢的坐騎聞得此音,猶如鼠兒見貓,齊聲悲嘶亂撞,頃刻間亂作一團。思煙的身影,便在這一瞬間,沒入了人團之中。絕世的絢麗刀光,便如一只彩鳳,張開了雙翼,頓時,血光飛濺,人仰馬翻。
那虯須大漢倒也真是凶悍,制不住亂撞的坐騎,竟然長刀一揮,齊齊將馬頭斬去。那馬撲的一聲跌落地上,那大漢順勢滾下馬來,揮舞著長刀,反身向人群沖去。但剛沖了幾步,卻停了下來,因為他發現,他的眼楮,根本捕捉不到思煙的身影,陣陣清嘯聲中,桃樹上的殘花紛亂墜落,猶如暴雪般遮蔽了視線,一道道絢麗的刀光,伴著血雨,便如煙花般在人群花簇中四處綻放。
那虯須大漢虎吼連連,卻毫無辦法,最終他只能呆立在那里,看著自己朝夕相處的那些兄弟,一個個在慘叫聲中四分五裂,抽搐的斷肢,面容扭曲的頭顱,不時在他身邊掉落。他根本不能相信自己的眼楮,深感著自己的無力,汗水滲滲而下,他第一次開始害怕死亡,第一次,開始回想起他曾經殺死的那些人,各種各樣的眼楮中的絕望、憤恨與恐懼,現在這些情感,正充滿著他的身體。漸漸的,他只覺兩腿發軟,直欲跌倒,一切都是如此的無力,他似乎又看到了母親慈祥的面容,听到了母親那溫柔的話語,和那些善與惡的諄諄教誨。終于他發一聲喊,揮著盡是仇恨的長刀,向我沖來。
一絲涼意,如風般吹透了胸膛,他感覺到了自己的綻放,力量瞬間而逝,長刀「」然一聲,跌落在地上。他踉蹌幾步,用最後的力氣向前伸展的雙手,朦朧中浮現在眼前的,是昨夜還被他鞭打過的妻子,和躲在牆角哭泣的兒女,他多想去抱一抱她們,但身後,無數怨恨咆嘯的靈魂,卻拖著他,墜入了無盡的深淵。
我呆呆的看著那大漢在我面前流盡鮮血,轟然倒下,也看著如此凶悍的人,在人生最後的時刻,淚流滿面。這時的戰團之中,所余之人已不過十數,而且在血光綻放之中,不斷的有人倒下。殘肢斷臂,四處橫飛,血雨飄灑,已均勻地浸透出一個幾十丈的圓,縱有幾個支撐著想逃跑,卻也都倒在了圓的邊緣,剩下的人,在圓的中央,緊緊將身體背靠背粘在一起,十幾柄長刀形成了一個看似完美的防御。但有序的訓練,豐富的經驗,在思煙強橫無匹的刀光中,卻顯得毫無用處,黑衣人依然在不斷的倒下,只是速度略微減緩而已。
一陣微風吹過,空氣中帶來的腥臭的氣味,我直欲作嘔。
(編外)寫到血腥的味道,不由得讓我想起了兒時鄉村的屠宰場。
那時,我只是五六歲的年紀。每有牲口宰殺,那里總會圍滿人群,一邊假腥腥的說那此勞累了一生的牲口是多麼的可憐,一邊又毫不猶豫的將那些一生勞碌,最後老弱的牲口賣到那里。在利益與良心之間,前者無疑更為誘人,而且他們還有最有力的理由,「別人都是那樣做的,自古以來,別人都是那樣做的」!
虛偽的文人們,總會寫下華麗的文章去贊美那些可憐的牲畜,但他們中哪一個人願意舍卻自己的人生,去交換它們的幸福。
在這里,我要寫下的,是一個我童年的故事。人的一生中總有許許多多的遺憾,這在我的生命中這便是很重的一件。
在我很小的時候,生活在農村。爺爺喜歡養牲口,不光是為了干農活,而是喜歡。在爺爺的時代,種了一輩子莊稼的老人們,對于牲口,似乎都有著一種眷戀。但隨著年紀的老邁,像馬、牛和騾子一類的大牲口,已經不是爺爺所能駕馭,而父親與叔伯又長期不在家,母親又體弱,所以最後幾經買賣,最後買了一頭驢子。
那驢子買來時,已經很老了,老到連奔跑都有些困難,但卻極是聰明,每次去地里干活,要回家時跟本不用你管它,它便會自己走回家里。如果你要地里家里來回拉東西,它也能記得來回的路,跟本無需駕馭。而且脾氣也極好,所以才五六歲的我,便經常頂替有病的爺爺,坐在驢車之上,往來在故鄉的小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