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至長橋中段,湖風漸勁,直吹得衣帶獵獵,身形阻滯。浪濤翻涌,時時打在長橋之上,水花四濺,長橋輕擺,不由得使人產生一種橋在舞動的錯覺,便若真的踏在一條巨龍之上一般。此時碧空如洗,我放眼望去,只見長橋之東,碧葉連天,水色淡綠,時有小魚嬉戲,顯然水不甚深,而自長橋向西,卻水質清澈,水底沙石,清晰可見,奇怪的是,水下卻無半點水草魚蝦。
我心下奇怪,正欲相問,曹歡卻已看到我的神色,笑道︰「公子可是覺得這湖很是奇怪嗎?」
我道︰「正是。為何這長橋兩邊,差別如此之大。」
曹歡道︰「我幼時初到此處,也頗覺奇怪,後來一打听才知道,此湖現在叫作‘龍淵湖’,但原本的名字,卻叫‘雪鯉湖’。我曾听許都城中的老者們說過,只因湖中產一種鯉魚,肌白如雪,味極鮮美,雖然極難捕到,但每年總能捕得一二十尾。一有捕獲,必是全城轟動,王公貴族,無不爭相搶奪,據說食之不但可以延年益壽,還是解毒的聖品,是以此湖在那時,便喚做‘雪鯉湖’。」
「哦,」我道︰「想不到還有這等舊事?」
曹歡嘆了口氣,道︰「只是,二百余年前,突有神龍天降,在湖底劈出一道深淵,這湖中‘雪鯉’,便一條也沒有了。既然沒了‘雪鯉’,多了深淵,這湖也便改名叫了‘龍淵湖’。」說著用手向西方一指,「公子請看,那里便是‘龍淵’。」
我停下腳步,抬眼望去,自長橋向西,湖底漸深,湖心之處,赫然有一條數十丈寬日裂縫,其中幽暗深邃,甚是可怖。
曹歡道︰「因龍淵周圍,無有魚蝦,又有神龍的傳說,所以附近漁民,都不願靠近,所以百余年來,倒也相安無事。只到十數年前,有個喝醉的漁夫,黑夜之中在湖上打漁,無意間竟劃到了龍淵之上,一網灑下,你猜網到了什麼?」
我道︰「可是網到了雪鯉?」
曹歡笑道︰「錯了,什麼也沒網到?」
我道︰「真的什麼都沒網到?」
曹歡道︰「就是什麼都沒網到。」
我苦笑道︰「原來你又在編故事消遣我。」
曹歡笑道︰「第一網是真的什麼都沒網到,不過那漁夫乘著酒興,一網一網的灑下,數十下後,突然網中一沉,他拖上來一看,赫然便是數條‘雪鯉’。」
我道︰「真的麼,後來怎樣了?」
曹歡道︰「後來那漁夫將那數條‘雪鯉’賣給了許都城中的富豪,那富豪又將那‘雪鯉’送到了洛陽,獻給了前朝靈帝,換來了好一場富貴。許都的漁民听說了,便一窩蜂的跑了來,一時之間,龍淵之上,真比市集還要熱鬧。」
我道︰「可又有人網到‘雪鯉’?」
曹歡道︰「半月過去,不但沒有人網的‘雪鯉’,倒引來了一條神龍,掀起了滔天的巨浪,將那數百的漁戶,全都卷到了水底。靈帝本就膽小,听說此事後,大為驚恐,他愛那‘雪鯉’形美,此時還養在宮中,未曾食用,便趕緊放回了湖中。而後又傳下聖旨,命人在這湖中,橫了一條鐵鎖,將這南湖一分為二,龍淵一側,禁止打漁。後來王仲勢起,霸了南湖,修建摘星樓時,又命人依著鐵鎖,修了三條長橋,只是那龍淵之上,連他也不敢去。」
我道︰「原來如此,只是不知這龍淵之中,是不是真有藏有神龍?」
曹歡笑道︰「神怪之事,本就虛無飄渺,當不得真的,听那些老人的描述,神龍多半便是龍吸水。」
「是麼?」我喃喃的道,眼楮盯向那幽暗的深處,心下不由想起了大蛇,龍蛇本極相似,或許她曾經居住在這里也說不定呢。看得片刻,忽覺水中漸亮,目光竟然越透越深,直至數十丈下,忽見白光一閃,數條銀白大魚矯若游龍,分波而游,但一旦游到龍淵的邊緣便似踫到了無形的屏障一般被彈了回去,不由驚呼道︰「魚,大魚。」
曹歡跳道︰「哪里,哪里有魚?」
我用手一指,道︰「那里,就在龍淵深處。」
曹歡定楮看了半晌,忽然嗔道︰「黑糊糊一片,哪里有什麼大魚,定是你反過來在消遣我。」
我連連搖手,道︰「真的沒騙你,你們看啊。」回頭望去,依舊見龍淵之中光亮一片,大魚之蹤清晰可見。
西摩尼道︰「公子真的能看到龍淵中的光景?」
我驚道︰「是啊,難道你們看不到麼?」
西摩尼一臉詫異,搖頭道︰「小僧修為尚淺,離開天目的境界還早得很呢,慚愧,慚愧。不過我觀龍淵之中,靈氣甚盛,定是生物繁盛之處,有雪鯉生存,也不為怪。」
曹歡听得此言,眼楮頓時瞪得好大,道︰「難道你真能看到,你告訴我,那魚長得什麼模樣?莫不是真是雪鯉麼?」
我依照水中大魚的樣子,形容道︰「那魚體長二尺多,通體雪白,嘴上長有半尺長須,目間有一紅點形似珍珠,還有,它們好像有三條尾巴。」
曹歡听得此方言,驚叫道︰「正是這樣,我在皇宮中的畫卷中見過,快說,你什麼時候去過皇宮,看過那畫卷的。」
我道︰「我哪里去過什麼皇宮,我是真的看到了,就在那里。」說著不停用手指著雪鯉游到的地方。
便在此時,龍淵的中心,驀的騰起一團黑霧,隨後突然出現了一個旋渦,起時只有碗口大小,在龍淵中心轉了約有數秒,隨後竟然滔天而起,卷起數丈高的巨浪席卷向長橋。曹歡一見,直嚇得花容失色,尖叫一聲,拉了我便跑。西摩尼凝神持缽,雖走在後面斷後,但腳步卻也有些慌亂。
耳畔潮聲如雷,我們一行三人不敢回頭,疾跑出里許,到得一個石基拱橋之上,方才回頭望去,卻見龍淵之上,水平如鏡,竟無一絲波瀾,剛剛的凶險景象,仿佛只是一夢。我們一行三莫明其妙,互視一眼,不由啞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