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孩道︰「哥哥都是為了幫那些可憐人,才將布帛散盡,如意哪里會怪哥哥。想來大哥如果在世,見得此番光景,也一定會這麼做的,在我眼中,你倆永遠都是一般的英雄。」
我听得此言,心中一動,牽馬轉過街角,向那小巷深處望去,只見小巷並不太深,盡頭處,有一個極小的土地祠,祠檐下,一大一小兩個身影正自相偎而坐。此時圓月已半沉西山,天色昏暗,那兩人長得什麼樣子,卻看不清楚。
那青年男子見有人來,忽得伸手在身旁一模,隨後遲疑一下,便站起了身來。我見地上空空如也,也不見他拾起什麼東西,心下納悶,一拱手道︰「在下姓張名簡,深夜打擾,望二位恕罪。」
听得我報姓名,那小女孩突然「咦」了一聲,而那青年人,手臂一揮,將那女孩護在了身後,道︰「不知公子有何見教?」
我道︰「我剛剛行至巷口,無意間听到二位談話,知道二位身陷困境,如蒙二位不棄,到舍下一敘如何?」
那青年男子冷道︰「在下雖一時困頓,但自有解決之法,不勞公子費心。」
我道︰「公子雖然無妨,但令妹年幼,天氣清冷,莫要染了風寒。」
那青年人不由一陣遲疑,那女孩突然搶出一步,道︰「不用你假好心,我結實得很,便是三九寒天,又怕得什麼?」
那青年男子看了一眼那女孩兒,頗有嘉許之色,一拱手道︰「公子厚意,在下心領。」
我嘆了口氣,心想如要再請,倒顯得我存心不良了。低頭看那女孩,見她約有七八歲的樣子,眉清目秀,很是可愛,忽得想到曹歡送我的那包栗子,忙將錦袋取出,遞向二人道︰「既然二位不願前往,我這里有些吃食,就送與令妹吧。」
曹歡炒制栗子時,不知用得什麼配料,雖然隔了大半日,但一拿出來,立刻一股甜香撲鼻而來,那女孩不由得眼楮一亮,努力吞了下口水。我只道她會來接,卻不料她忽得神色一硬,輕「哼」一聲,道︰「不希罕。」說著,轉身坐回了原處。
那青年男子一拱手,道︰「舍妹年幼,有失禮數,公子勿怪。天色不早,公子請回。」
我心下嘆息一聲,牽馬轉身欲走,忽听身後那小女孩驚叫道︰「哥,那,那是你的銀槍。」
我聞言一愣,回頭望去,才想起摘星樓落下的那柄銀槍一直被我掛在馬上,剛剛正面相對,被馬身擋住,這時轉身,正好被他們瞧見。「原來他竟是槍刺香爐的那位英雄。」心下不由敬意頓生,慌忙雙手將槍捧下,道︰「原來兄台便是摘星樓救人的英雄?」
那青年男子面色變得幾變,道︰「不錯,正是在下。」
我道︰「今日能與英雄幾緣巧遇,實是人生幸事,現原物奉還,請公子笑納。」說著,雙手捧槍,遞到青年男子面前。
那青年男子道︰「既如此,便多謝公子。」說著雙手輕托,便將銀槍接過,對那銀槍的意態,甚是恭敬。
我道︰「不知英雄高姓大名?」
那青年男子銀槍在手,身上豪氣頓生,拱手道︰「在下姓趙,名雲,字子龍。」
「啊」,我不由一聲驚呼,道︰「原來兄台,便是,便是趙雲?」心下不由一陣澎湃,幼時讀三國演義之時,雖對關羽、張飛、馬超、孫策等英雄很是景仰,但最為崇拜的,卻是趙雲。因為那些英雄雖然都有蓋世的氣魄,卻也有致命的缺點,唯有眼前的這位趙雲,才是我心中完美的英雄。如今竟在此地與趙雲偶遇,讓我如何能不又驚又喜。
趙雲見我神色,道︰「公子听過在下之名?」
我道︰「子龍兄英名,在下早已,早已有所耳聞。如今子龍兄困于城中,進退維谷,不如便請到到舍下暫住如何?」我對眼前的這位趙子龍,豈止是早有耳聞,但想到此時趙雲尚無什麼名頭,怕他起疑,臨時改了語句。
「這……」趙雲一陣遲疑。
我道︰「我暫住許都城東三十里處的臥雲山,所幸有這位思煙,出城當可無礙。子龍兄如不願到舍下,也可隨在下出城,總比困于此地為好。」話剛剛說完,身後便傳來思煙一聲冷哼。
趙雲又是一陣猶豫,思量片刻,終于道︰「既如此,便多謝公子了。」說著挽了妹妹,與我一起向城門走去。
此時天色尚早,離開城門還差兩個時辰,但思煙既然持了曹操令牌,守城軍士又哪敢怠慢,連問也沒人問得一聲,一行人很順利得便出得城來。
此時,月已完全西沉,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刻,但不遠處,卻有一片光亮傳來。待我走得近了,不由大吃一驚,只見城外與來時光景已大是不同。道路兩旁,竟搭起了數里長的營帳,營帳正中心,兩座油布蓋著小山兀然而立,山前一桿大旗,上書一個斗大的「糧」字,而小山四周,早支起了數十口大鍋,鍋邊有數百軍士鎮守。再看營帳之間,篝火點點,偶有婦呼兒啼,時見人影走動,除卻一些站崗的軍士,剩下的竟全是些老弱婦嬬。我恍然大悟,原來帳中住的,竟是那些災民。心中不由暗贊,這曹孟德果然了得,一旦決定的事情,當真雷厲風行。呂布、袁紹那些優柔寡斷之輩,敗與他手,當真一些不枉。
由于趙雲的關系,我不願在些久留,是以加快的速度,一路疾行,偶有軍士盤問,自有思煙應對,一路倒是暢行無阻。不多時,已行至青雲鎮旁,只見些處,又是一片如許都城外的營帳,帳中住的自然也是災民,只是此處駐守的軍士,卻比許都城外,多了數倍。我恐生枝節,與思煙、趙雲、趙如意,並不進鎮,只從鎮旁大路,側穿而過。忽得想起昨日那母子三人,不知後來怎麼樣了,心中不由有些擔憂,但此時卻又顧不得這些,只好留待日後再行打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