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月桀接過藥箱,絲毫都不敢怠慢,頃刻之間荻愫苧的身上已經布滿了銀針。吳殤趕忙給琉月桀輕輕擦了擦冷汗。
此情此景,吳殤心中已經有些許明白,荻愫苧只怕是已經懷了琉月桀的孩子。而這個孩子,隨時可能失去。
琉月桀的手指有些顫抖,閉著眼,穩住了心神,沉默了許久,琉月桀才下手。
銀針刺進了荻愫苧的天靈。
這一針下去,荻愫苧只是痛苦的呻×吟一聲,就再也沒有反應。
琉月桀立馬給她號脈,等到確定之後,才長長出了一口氣。
吳殤也才跟著放松了心情。
「主子。」
吳殤輕聲的叫了一聲,已經過去了兩個多時辰了,荻愫苧昏迷不醒,主子也就陪著她坐在這里整整兩個時辰了。
可眨眼這就快天亮了,今早是勢必要先去皇宮的,花轎從皇城出門,晚上的典禮也是要皇城內舉行的。
王爺成婚,只怕這酒席至少要擺上三天。
琉月桀瞧了吳殤一眼,一句話都沒說,吳殤默默的退到了一旁。
這一次,是他們欠荻愫苧的。
荻愫苧輕聲嚶嚀了一聲,似乎想要轉醒。琉月桀的身子一下坐直了。
「孩子,我們……」
荻愫苧無意識的開口,素手想踫觸小月復,琉月桀伸手握住她的手,不讓她動彈。
「沒事。孩子和你都沒事。」
琉月桀輕聲開口,荻愫苧毫無焦距的眼神慢慢對上了琉月桀,想要勉強的給琉月桀一個笑臉,卻感覺自己根本沒有辦法笑出來。
「累了就睡一會兒,我守著你。」
「孩子。」
荻愫苧念念不忘的,仍舊是孩子,琉月桀一陣心酸,恨不得能帶她承受。
「沒事了,沒事了。」
琉月桀伸手將荻愫苧凌亂的發絲攏了攏,怔怔的看著荻愫苧,不知道說些什麼。
或許早在杭州的時候就該將荻愫苧留下的,那樣或許荻愫苧就能避開這一難,想到此處,琉月桀又搖搖頭,即便是明知會如此,可他仍舊是舍不得荻愫苧,舍不得將她丟下。
荻愫苧伸手撫模著琉月桀的臉頰,無力的似乎隨時就會掉下。
琉月桀拉住她的手,擱在自己的臉頰上,荻愫苧唇角輕輕揚起。
張口,卻不知道能說下什麼。
琉月桀痛苦的閉著眼楮,壓制著的情緒緩緩怎麼都抒發不出來,蹭了蹭荻愫苧的手掌,輕吻了她手心。
「桀哥哥……回去吧!」
荻愫苧瞧著窗外的時辰,已經,近乎天亮了。
今日,便是琉月桀大婚的日子。
琉月桀默不作聲身子卻沒有動彈,荻愫苧試著坐起來,琉月桀強行按住他。
「別動。」
「回去吧。」
荻愫苧近乎渴求的看著他,琉月桀低頭看著她,良久,才嘆了一口氣,最後輕輕吻了她的唇角。
「晚上我再過來。」
琉月桀給荻愫苧輕輕掖了下被角,最後看了她一眼,這才離開。
荻愫苧看著他的背影消失,一直強忍著的淚水這才落下來。
壓抑的嗚咽聲慢慢變成了痛哭。
雙手握著被子,像是狠狠的揪著自己的心一樣。
荻愫苧,這個人,以後就再也不屬于你了。
再也不屬于你了……
×
「一拜天地……」
一樣大紅的喜袍,一龍一鳳。
琉月桀低著頭,跪在了蒲團上。
自始至終都眼簾都不曾抬起過。
旁人或許會覺得正常,可五皇子知道,今日的琉月桀不同尋常。
以往在人前的時候,至少會隱藏對琉月曜的恨意,可現在,只要有心人多加注意就能看見那一道冰冷的目光。
琉月曜似乎有所察覺,可扭頭過來的時候,那目光又消失的無影無蹤。
「二拜高堂……」
皇上今日不曾出現,是委托淑妃過來的,安丞相也不曾出現,代為喝茶的也是安初夏的母親。一個是不願出現,一個沒臉出現,可結果,都是一樣的。
二皇子不受寵,連帶著太子爺和六皇子都不曾過來,這樣的大婚,雖說也在皇城之後舉行,可與當年太子成親,差的恐怕就不是一點半點。
這情況似乎所有人都已經知曉,誰都不曾在意。
眾人今天的目光都落在了安初夏的肚子上。若不是安為衍坐在側位,只怕這些人就恨不得親自過來問問安初夏真如外界所說是懷了孩子。
那鄙夷的目光,竟然絲毫都不曾隱藏,他們真當這安為衍,是死人一個嗎?
「送入洞房。」
一句話宣告了所有的事情已經結束。眾人熙熙攘攘的笑鬧開來,有些年紀小的孩子已經吆喝著吃喜糖。
兩個人如同木偶一般被人送進了景和宮。喜娘將一切準備妥當之後,就悄然退下。
「彭」的一聲,大門關上了,洞房之中,就只剩下安初夏和琉月桀。
「你…
…」
不等琉月桀說完話,安初夏就本能的往床里面退了一下。
方才在大殿上不曾注意,此時才發現安初夏比前些日子瘦了許多,大紅的霞帔像是掛在了身上一般,空蕩蕩的。
還沒等琉月桀開口,安初夏就小聲的抽泣起來,聲音細碎的像是小貓一樣。
蓋頭掩住了她的表情,琉月桀瞧不見卻可以能感覺到,安初夏此刻到底有多害怕。琉月桀莫名的有些煩躁,若說她不願嫁,他也不見的是自願要娶,何必成婚當日哭哭啼啼?
琉月桀坐了下來,手指不耐煩的敲打著桌面。
「吳離。」
琉月桀對著窗外大聲喊了一句,吳離推門進來。
「爺。」
安初夏一听見吳離的聲音,刷的一下站了起來,順著聲音就尋了過去,吳離看著琉月桀,卻沒往安初夏的方向過去。
「吳離……」
安初夏輕聲喚了一句,吳離紋絲未動,安初夏見沒人應聲,也定住了腳步,站著有些不知所措。
「你陪著她。本王出去應酬,晚上不回來。」
琉月桀的目光在兩個人之間掃了一圈,吳離的面色有些發白,琉月桀卻也沒多說什麼,出門的時候甚至順手將屋門給兩個人關上。
安初夏不明就里,卻還是長長的舒了一口氣,對于琉月桀,原本並不是怕,可出了那件事之後,除了吳離,安初夏就誰都不敢親近了。只要有人靠近,她整個身子都會緊繃起來,久久都不能放松。
吳離伸手撫著安初夏坐下,信手掀開了安初夏的蓋頭。
安初夏一陣錯愕。這蓋頭是……
「吃東西嗎?屬下帶了你喜歡的烏雲蘇。」
安初夏的神色隨即暗淡下來。
他或許,根本不以為這算什麼吧。只當作是礙事,隨手掀開罷了。
吳離望見安初夏瞬間失去光彩的眸子,心中有些微的沉痛,隨即就強烈的將這些壓制住了。
小心的拿著了點心,送到了安初夏的手上,安初夏淡淡的笑了一下,隨後就是相對無言。
×
別院內,荻愫苧慵懶的躺在躺椅上,身子蜷縮著,木然的看著日漸升起的月亮,微微出神。
吳殤被安置在別院,隨時護衛荻愫苧的安全。
荻愫苧從中午能出門就坐在此處,已經整整做了三個時辰了。
甚至連姿勢都不曾變過。
「天涼了。」
吳殤將披風搭在荻愫苧的身上,荻愫苧的表情絲毫未變。
若不是她還有呼吸,吳殤幾乎以為這個女人已經死去了。
門口噠噠的馬蹄聲終于喚回了荻愫苧的心神。
木然的眸子閃過了一絲光芒。
卻在看見來人的時候,又恢復了原本死灰一般的表情。
蜷著披風,翻身躺在,給那人留一個後背。
來的不是旁人,正是琉月曜和五皇子琉月然。
琉月然瞧見荻愫苧的模樣,用眼神示意吳殤離開,吳殤看著六皇子,六皇子此刻的心思就全在荻愫苧的身上。
進門就看見荻愫苧故意翻身對著他,心中一下覺得委屈。原本興高采烈的心情也變得的有些無力。
昨日是他過火了,當時不應該的,他是被嫉妒沖昏了頭腦。可若是真心想要嫁他,什麼時候不都是一樣的,又沒有什麼區別。
「苧兒。」
六皇子輕聲叫了荻愫苧一句,荻愫苧頭也不回。
六皇子走到荻愫苧的面前,倔強的看著荻愫苧,荻愫苧緩緩睜開了眸子,望著琉月曜的時候全是冰冷。
「五哥,你帶著他先離開。」
吳殤本不願意,但瞧著五皇子的臉色有些發青,又看了一眼琉月曜,確定這人的情緒尚且沒有失控,這才隨著五皇子離開。
這種天氣他本就不該出現的,夏末秋初,正是風烈的時候,他的身子骨,只怕是扛不住,更何況昨天還……吳殤的身子不由站在了風口,給他擋住些許的冷風。
五皇子淡淡的笑了一下,算是了然。
「昨日?」
五皇子往吳殤的身邊靠了一下,清晰的瞧見吳殤臉上的傷口。原想問他傷口如何,卻見吳殤的臉色忽然陰沉了幾許。想必也是想起來了昨天的事情。
「荻姑娘有了身孕,二十天了。」
沉默了許久,吳殤才寡淡的說了一句,卻當場將五皇子定住。
「啊?」
「是王爺的,昨日差一點就沒了。」
吳殤說的很輕,可是唇齒之間的恨意,卻一點都不曾減少。
他的眼神始終落在了琉月曜的身上,琉月曜站在荻愫苧的身邊,大抵是想道歉又不知道怎麼說,兩個人之間的氣氛有些尷尬。
五皇子驚訝,兩月前琉月桀離開的時候還說與荻愫苧並無過多的交情,怎麼今日?
抬眸就看著吳殤的目光,眼楮里強烈的恨意讓五皇子震驚。
「他今日進宮請旨賜婚了,最多十五日,聖旨就會下來,賞賜的是北苑行宮。若是成了,荻愫苧也在這小院兒住不了幾日了。」
北苑行宮?
吳殤的眸子瞬間眯了起來。
那行宮是皇上的。
賜給了琉月曜。那不就等于是說琉月曜跟皇上是平起平坐的?
吳殤錯愕的看著五皇子,五皇子淡淡的笑了,忍不住又咳嗽了兩聲。
吳殤慌忙幫他順氣,順手就將內力傳給了他一些。
五皇子露出了似笑非笑的眼神,吳殤別開臉,給五皇子擋風的身子卻絲毫未動。
「還是讓二哥早做準備的好,宮里的消息,近日,皇上身子骨有些不爽,懷疑是下毒。不過沒有確切的證據,倒也抓不到人,咳咳……若是二哥空閑,還是讓二哥過去給皇上看看。咳咳……」
五皇子的話,終究是說的多了些,吳殤忙拍拍他的後背,幫他順氣,五皇子大口喘息,片刻之後,青白的臉色才恢復了一點紅潤。
「殿下的身子骨要緊,旁的容後再說。」
五皇子點點頭,算是應允,吳殤從他的馬車上取出披風給他披上,兩個人才都轉向了荻愫苧這邊。
琉月曜看著荻愫苧,有些不知所措。今天的荻愫苧與以往都不同的,以前是淡淡的,可憐兮兮的,可現在,卻突然變得強大了許多,冷漠了許多,就像此刻,琉月曜根本猜不出她在想著什麼,只覺得眼神冷的嚇人。
這樣自制的荻愫苧,不是他想要的。
「我已經跟父皇請旨了,過兩天就娶你。」
聞言,荻愫苧露出了諷刺的笑意。這就是王孫貴族的道歉,即便是錯了,還是一副我娶你就是恩賜的模樣,可他卻不知道,這恩賜,她不想要。
「娶我?怎麼娶?你告訴皇上你要娶的女人是荻愫苧了嗎?還是說就隱姓埋名,做一輩子的小妾?」
「苧兒,你別這樣。」
琉月曜只說要娶妻,皇上一听就高興的應允了。連想要去娶誰都不曾問,想必已經有了安排,到時候只要把荻愫苧結果去,只當小妾養著,皇上就永遠不會發現荻愫苧還在京城。
這是琉月曜想到的最兩全其美的辦法。
「你明知道父皇不會許的,更何況就算你沒有賜婚巫溪,你的身份也做不了正妃的。」
荻愫苧忽而起身站了起來。對著琉月曜側身行了一個禮。
「那就一切依照殿下的意思來吧,民女有些倦了。」
有些東西,終究是她奢望了。
身份,像是一個污點,一輩子都改變不了,即便是你裝作不在意,可旁人還是清清楚楚的記得。
荻愫苧自己都覺得好笑,嫁給這個男人,本就不是自己想要的,那又何必在這里爭這個名分?
即便是他給了,又如何?
荻愫苧剛想離開,就被琉月曜拉回了懷里。身上的披風也隨即掉到了地上。身子被冷風刺穿,不由的戰粟了一下。
「你到底在氣什麼?為了你都願意娶一個不知名的女人,就為了能把你弄過去。你到底有什麼不滿意,是不是一定要封你做妃子你才滿意?我告訴你,不可能,你娘親是什麼身份,你比我清楚。滿朝文武誰不知道你娘親當年是……」
不等琉月曜說完,荻愫苧就猛然將人推開,面無表情的看著的琉月曜,身子往後退了一步。
「那殿下最好還是莫要娶我了,即便是小妾,這樣不光彩的身份,不也是誤了您的名聲。」
琉月曜瞧著荻愫苧,忽而冷冷的笑了起來。
「你說了這麼多,不還是不想嫁給我?荻愫苧,我告訴你,你這是嫁得嫁,不嫁也得嫁,哪怕是個侍寢,我也不會放你落在琉月桀的手上。」
荻愫苧聞言,反而冷靜了下來,瞧著琉月曜的眸子,冷笑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