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瓜瓖肉絲」這道菜要說並不是什麼特別名貴的菜,關鍵就在于主廚者怎麼處理好苦瓜的苦味和豬肉餡的膩味。
海山宏采用的是比較傳統的做法,先將苦瓜切成圓柱形,然後將中間用勺子挖空,再將已經準備好的肉餡填充進去,然後在外裹上一層雞蛋液放到鍋里去蒸,等蒸好後,再將苦瓜放入鍋里裹汁入味。這樣出來的時候肉餡的香味遮住了苦瓜的苦味,而同時苦瓜的清爽卻又去掉了豬肉的油膩和腥味。
莫言全程旁觀了海山宏整個的烹飪過程,並沒有覺得有什麼特別出彩的地方,一切都是按照最傳統的做法,整個烹制過程也是最普通的過程。
「好了。」海山宏將菜裝盤端上桌後招呼了眾人一聲。
海世揚沖著莫言和霍蘭蘭嘿嘿一笑道︰「你們是客人,你們先嘗嘗吧。」
霍蘭蘭不喜歡苦瓜的苦味,並不喜歡吃苦瓜,小巧玲瓏的鼻翼不由得抽搐了兩下,抬頭望向了莫言。
莫言和霍蘭蘭相交時間也不算短了,知道霍蘭蘭心里的想法,見狀笑道︰「我先來嘗嘗吧。」隨手夾了一筷吃進了口中。
苦瓜已經沒有了原來的苦味,而盡是清爽之意,並且伴有一絲豬肉的香味,但在苦瓜的作用下,那絲肉味已經沒有了絲毫的油膩之感,而變得只剩下滿口的淳香了。
莫言的第一感覺是平淡,並沒有什麼高人一籌的感覺。
「轟!」
細嚼之下,原本堅挺的苦瓜片隨之崩裂,而隱藏于其中的萬般滋味一起涌了出來,酸甜苦辣甘咸諸般滋味蜂擁而出,開始搶佔舌頭上的每一個味蕾,然後開始瘋狂地引誘著這些味蕾拼命的生長和綻放。
莫言的第二感覺是這道菜另有千秋,味道已經分出了層次感,宛如大海的波浪一樣,一重緊接著一重,但後一重卻要比前一重激烈得多。
「啊!」
莫言終于忍俊不禁,輕嘆了一聲。
各種味道進入味蕾時是各個微小的味細胞,但是經過味蕾的凝結和滋潤,逐漸變得強大了起來,已經有了足夠的力量來掙月兌味蕾的束縛。終于舌頭上的千萬味蕾在吸吮夠了足夠的味道之後終于再也支撐不住了,紛紛開始爆裂,在味蕾中形成的種強大的味覺終于月兌困而出,開始在口腔里,腸胃里,身體的各個部分開始肆意掃蕩。莫言一時覺得心里甜美無比,忽然又覺得略帶辛酸,突然又覺得滿肚苦味卻難說得出來,剛有嘔吐的感覺,忽然又發現在萬般難耐的苦味下竟然開始發出了一絲絲的甜味,原來竟然是苦盡甜來了。
莫言忽然意識到這是什麼味道了,這是人生的味道,海山宏用他的高超廚藝將他對人生的感悟整個烹制進了這道菜中。苦辣酸甜,這是人生百味啊!但在海山宏的刻意烹制之下這道菜卻又多出了一種濃濃的滄桑的感覺,讓人在體會到人生百態的時候不禁又感慨頗多,連帶著對人生也多出了一絲感悟。
「人生百味,融情于食。高!」莫言這次是從心里對海山宏發出的贊嘆,這完全是廚藝的另一種境界。
霍蘭蘭看到莫言那夸張的神情,不禁也是好奇心起,夾了一筷放入了口中。
霍蘭蘭雖然自幼習武,但是天生為女人,感情卻是十分的細膩。現在更是對莫言痴心一片,因此在「情」字方面要比莫言更有體會,因此在品嘗這道菜的時候所得到感悟也比莫言要深。竟然不由得想到了兩人的將來,心中不知為何一股若即若離的感覺始終籠罩在心頭,不知何時一滴清淚竟然沿著面頰流落了下來,然後從微皺的鼻尖上輕輕地滑落到了衣襟上。
莫言一驚︰「蘭蘭,你怎麼了?」
蘭蘭也感覺到了自己的失態,伸手抹了把眼楮,強笑道︰「可能是風吹了眼楮吧。」
海山宏一直在注視著莫方和霍蘭蘭兩人的一舉一動,見此心里不由得一聲輕嘆,看來這兩個年輕人之間也是注定了情孽深重啊!
「飲食之道,如形如能達到水墨之絢爛而平淡;而味則能達到含而不露;而味道並不在于多寡而強調主次分明,將人生經歷融情于食,讓人于飲食中遍嘗喜怒哀樂。這也許才算是略食了飲食之道吧。」
莫言發自內心地道︰「這哪里算是略食飲食之道,恐怕已經是一番極高的境界了吧。」
海山宏道︰「如果當日我不是痛失愛妻,也不會專心寄情于心于景,也不會有此感悟了。如果廚道需要這樣才能感悟,那麼不要也罷!」
莫言駭然,天道之深凡人確實難以預測。誰又能想到海山宏竟然是在失去了心愛的女人,遠離廚道多年以後才能領悟到了自己以前從來沒有領悟到的廚道境界,如此說來,這種領悟過程真的太過殘忍了。
也許由海山宏的經歷想到了自己,霍蘭蘭突然上前緊緊地抱住了莫言。而莫言也不由得抱住了霍蘭蘭,這一刻他們已經將海山宏和海世揚直接當作透明的空氣過濾掉了,只剩下了彼此節奏完全相同的心跳。
海世揚喝下了一大口酒,看著如膠似漆的莫言和霍蘭蘭,不由得也是老臉一熱,重咳了兩聲,然後提醒道︰「莫言,現在還不是你們親熱的時候。該你做菜了。」
海山宏也喃喃自語道︰「‘鴛夢重溫’,世界上真的有如此神奇的菜嗎?」
莫言被海世揚諷笑了一通,不由得也是老臉一紅,笑道︰「我這不是也是正在尋找感覺嗎?‘鴛夢重溫’自然是要醞情入菜,我要先醞釀下才能將感情融入菜中。」
霍蘭蘭听出了莫方話中的輕薄味道,不由得輕嚶了一聲,扭過了臉去,一張臉早已經紅成了天邊的晚霞。
其實莫言所謂的醞釀感情雲雲純粹是在胡扯,莫言剛開始動手烹制假冒的「鴛夢重溫」,同時腦子里開始想起了張秀才張榮元的聲音。
「莫言,先將筍片切成薄片,對,極細的薄片;然後將鯉魚冷水下肚,逐漸將水煮沸,然後拔掉鯉魚的胡須,必須將它活活煮死才和,這樣胡須上就沾上了鯉魚的怨氣……」
莫言和張榮元交流著,一步一步按照張榮元的指示去做就行,顯得毫無壓力。而張榮元則是在按章就步地將整個食譜點兒一點地讀給莫言听,里邊的注意事項更是事無巨細統統說了個清楚。
一直站在旁邊細細觀察的海山宏看到莫言時樂時悲的表情不禁也是一愣,難道這小子現在真的也已經達到了蘊情入菜的境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