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剛亮,外面就響起了鳥鳴聲,清脆的聲音預示著外面是個好天氣。
空幻翻了個身,從那張門板搭成的床上下來,活動了活動筋骨。這一夜睡的還真是不怎麼樣,睡慣了床的他,竟也漸漸不習慣睡門板了。
他來到院子里,院中的荒涼,一下子又讓他回到了現實,他必須要面對的現實。
凌氏顯然已經起來了,老遠就听到她的罵聲,「你個死人,我的發簪哪兒去了,真是的那個可是很貴的。」
空幻苦笑了一下,現在眼下這種情況,她們吃了上頓沒下頓的,她竟然還是改不掉那奢華的毛病。
「爹,我要走了。」
空幻推開房門,看著正半躺在床上的凌風,他必須開門見山的說,他必須在他們還沒來得及跟他說什麼的時候說,否則,他以後就再也沒有機會了。
「走?」
凌風的臉上盡是驚訝,他去帶他回來,就沒想過再讓他走。
「對。」
空幻卻是決絕地說。他的表情也告訴他們,他非走不可。
「你怎麼能走啊?家里都這樣了,你還要走啊,你有沒有良心啊你?」
凌氏扔下手里整在翻找著的東西,直接來到了空幻的面前,她的眼楮發怒地瞪著空幻,似乎是想要將他吃掉一樣。
空幻不說話,因為他知道說的再多也沒有用。
「你不能走!」凌氏把臉一拉,黑著臉說道,「我生你養你多麼的不容易,現在家里這樣,你不許走。」
「可是我不能留下,我只是答應師傅回來看看,他也沒有答應放我走,這些年我們家也已經拿了醫館那麼多的錢,我不能做人不守信用。」
空幻忍著痛說出這些話,他必須回去,如果現在回來,他學了八年的醫就算半途而廢了,以他的能力現在根本撐不起這個家,他必須回去,只有回去了,學好了本事才能挽救這個家。
他的心里話還沒有說出來,凌氏的一記耳光已經打了過來,她的眼楮瞪著他,好像再看一個仇人一般,撕聲裂肺的說道,「你這個沒用的東西,看到家里這樣就想走了,你別忘了你還姓凌,我生了你,你就有責任有義務要報答我們。」
她的咒罵聲太大了,空月已經從另一間屋子也過來了,她看著凌氏那雙已經發紅的眼楮,冷冷地將她拉到了一邊,「你別鬧了,你讓他走吧,他不走,我們再家喝西北風啊。爹現在還病著,你就知道吃好的用好的,也不能賺錢,而我呢又被休回來了。這吃上頓沒下頓的,你不讓他回去,沒有醫館給的銀子,我們拿什麼過活!」
她的話雖然難听,但說的都是事實,凌氏听完之後,又淚眼汪汪地看著空幻,拉著他的手道,「都是娘不好,娘錯怪我兒了。你回去吧啊,快回去,別惹了你師傅生氣,他要是生氣把你趕回來了,那我們家才算完了。」
凌風極其厭惡的看著凌氏喜怒無常,見利忘義的嘴臉,可是他又能怎麼樣呢?這個家的重擔又落到了空幻的身上。
本來他也該成家了,可是現在還有哪個姑娘願意嫁給他,恐怕這次耽誤的不只是空月的幸福,就連空幻的他也保不住了,想到這里,凌風將頭扭向一邊,不忍心再看到空幻,想到他又不知道要多久才能將債還清,他的心里就是一陣愧疚。
他難過的咳嗽了起來,急火攻心,他此時身體虛弱的厲害。
空幻听到他的咳嗽,急忙跑到他的身邊,替他把了脈,空月和凌氏就站在旁邊,她們對于空幻熟練的動作都感到驚訝。
這不再是那個六歲出門的孩子了。空幻將空月喊出了屋子,「一會兒,你跟我回去吧,我向師傅討些藥,你拿回來煎了給爹,順便我也想,向師傅先預支些錢,你帶回來,先維持家用吧。」
空月點點頭,進去跟凌風和凌氏說了幾句就跟空幻上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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藥喚叫人去拿了些清火的藥,還特意多加了幾副,空幻遞給空月,「拿回去給爹煎了,每次一包,連服三次就好了,記得要飯後。」
空月接過藥,漠然地點點頭,她看著空幻,並沒有想走。
空幻知道她在等什麼,他從懷里拿出個錢袋放到空月的手中,有些憂傷和無奈地說,「錢不多,這是這兩個月的生活費,我最近可能不能回去了,省著點花……」
他的話說到這里,眼眶就紅了,這些錢要是在以前,他們一家人早就很開心了,這些足夠他們生活好一陣子的,可是現在,她們都過慣了錦衣華實的生活,這些錢,可能在她們的眼中實在是太少了。
空月掂了掂錢袋,嘴一撇,「知道了,我回去了。」
看著空月慢慢走遠地身影,空幻的淚再也忍不住流了下來。
那個家,他或許是回去去了,他已經回不到那個時候了,那個時候的空月會為了他偷偷帶回去的饅頭,細細咀嚼開心的不得了,可是現在,他不知道還有什麼能讓她再興奮起來。
「吆,你姐姐長的還不錯嘛,只是可惜了,她好像一點都不領你的情啊。」
胖丸不知道什麼時候躲在了樹後,這時看到空月已經離開了,他才出來,無不挖苦的看著空幻,胖胖的臉上,那對麻雀一樣灰溜溜的眼楮,這輩子可能都長不大了。
空幻真想上去給他兩個大嘴巴,雖然胖丸比他大兩歲,可是他現在已經完全不怕他,所以胖丸才會處心積慮地想要挖苦他。
樹上有個鳥窩,每年都會有鳥在里面孵幼鳥,胖丸正歪著脖子,用他那對灰色的眼楮,幸災樂禍地看著空幻,這時「啪」從樹上落下一坨鳥屎,正好不偏不倚地落在胖丸地脖子里。
空幻看到這里,哈哈大笑了起來,這鳥兒算是替他出了口惡氣。
胖丸不懷好意的看這空幻,又略帶疑惑的抬頭看了看樹上,鳥窩被茂密的數葉遮擋,他看了兩眼沒看著,伸手在脖子上抹了一把。
他看著手上黑呼呼,粘稠地東西,疑惑的放在鼻子下一聞,接著罵開了,「他媽的竟然是鳥糞。」
空幻轉過身去,朝配藥室走去,「你們是同類,你不應該那麼驚訝的。」
胖丸在後面恨的咬牙切齒,可是他又不敢沖上去,和他打一架,因為他已經和他打過幾次了,不知道他是從哪里學來的功夫,雖然他比他大,但是每次吃虧的總是他。
玉龍替藥喚診治了當天的病人,此時正在藥房吩咐配藥的事,看到空幻有些不愉快地從外面進來,他幾步走到他的身邊,「空幻沒事吧。你的事我已經听說了。」
看來真的是所有的人都知道了,空幻勉強地擠出絲微笑,無所謂的聳聳肩,「沒事,本來我的家里就是一無所有的。」
一個配藥的伙計和空幻也算是混的熟了,空幻雖然已經拜了藥喚為師,在這里徒弟的地位要比那些配藥的人高的多,可是空幻還是時常幫他們的忙,這個孫平就是和空幻這樣熟悉的。
他有些不滿地,一邊將已經稱好的草藥包起來,一邊嘟囔著,「這對空幻根本就不公平,哪有那樣的爹娘啊,他們拿著空幻的血汗錢,發達的時候不記得空幻,這些子又落難了,才想起我們空幻啊。」
他剛說完,就結結實實地挨了玉龍一下,玉龍用手中的醫書在他的頭上敲了一下,「不說話,沒人當你是啞巴。」
孫平模著頭,有些委屈地還嘴道,「我說的都是事實。」
看到玉龍又舉起那本醫書對著他來了,他一躲,躲了過去,這些他拿著那些包好的藥趁機往外走,快到門口的時候,他又回過頭來,對空幻說了一句,「空幻,我勸你,你還是別管了。」
空幻苦笑了一下,玉龍將手中的醫書朝孫平扔了過去,正打在他的身上,落在地上。
孫平做了個鬼臉就到前面診室送藥去了,空幻走過去,將醫書彎腰拾起來,彈掉了上面的灰塵,笑著還給玉龍。
「別往心里去,他就那樣,直腸子,說話不經大腦的。」
玉龍接過空幻遞過來的醫書,有些擔憂地說道。
「沒事,我知道你們都是為了我好。」
空幻笑笑,但是已經算勉強了,他畢竟也曾渴望過那個家的溫暖,可是剛才孫平的那一番話,似乎又將他的心割痛了。
什麼他都能忍受,可是那沒有親情的感覺卻是他無法忍受的。以前就算是家中貧窮,至少,那個時候還是開心的,還是有愛的。可是現在,好象除了了物質,除了錢就再沒有其他。
「你沒事吧?」
空幻站在那里,顯得有些失落,玉龍擔心的問,他的眼里寫滿了關切。
空幻來到醫館的這段時間,他都將他當弟弟看待,他們兩個也算是關系最好的,可是現在他們家有難,他卻幫不了,不是他不幫,而是凌風欠下的債數目實在是太大了。
「我沒事。」空幻有些機械的回答道。
「接下來怎麼辦?」
空幻看著玉龍,他透過他的眼楮,能看到他的心里,因為玉龍在他的面前從不掩飾,他現在很擔心他,空幻笑笑,「不管如何,他們都還是我的家人。」
玉龍點點頭,眼中的痛更多了,他不需要多言,這兩句話就夠了,「他們都還是他的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