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節蠢蛋回家
九月二十二日，青嶺崗地區草帽頂子。
今日是一批戰士復員回村的日子。村口上早早地有數百名村民站在土路兩旁，準備夾道歡迎即將回來了人。有等兒子的大娘，也有等著丈夫的婦女，也有等著爸爸的孩子們。
在所有人都在眺目遠望遠處的進村的道路之時，有一個年輕漂亮的女人，正躲在家里，縮在一角瑟瑟發抖。
一旁則有一位大媽在那里勸說著。
「陳家媳婦，你男人今天不就要回來了嗎？怎麼還不出去接一下。」
「王大娘，我怕，怕他回來」
「不要怕，說不定你男人這次回來就變了。是不是？如果你真不出去接一下，他說不定會更生氣。」
王大媽看著眼前這個漂亮的媳婦，心說︰鮮花插在了牛糞上，造孽啊
說來，這個女人的男人叫陳二狗，是一個很有艷福的人。
陳二狗除了身體棒一些之外，沒啥本事，長得也很一般。就是這麼一個人，卻不知道怎麼勾住了這女人的心，竟然給娶回到了家。
如果陳二狗有好口才，能讓女人至少開心，也算是他有能耐。但他連這點本事都沒有。
這就讓草帽頂子的人們感到有些意外。難道這漂亮女人是惡鬼纏身，桃花鬼附體？
不管怎麼說，女人是嫁給了陳二狗，陳二狗也順順當當地把女人帶回了家。
沒啥能耐的陳二狗不僅沒本事，還是個多疑的人。他總是認為有人在騙他，有人要對他不利。就算是娶回了如花似玉的媳婦，他的這個毛病仍是沒有改變。
都說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可身在福中不知福的陳二狗，不僅懷疑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老婆，還認為他這是在欺騙自己。
就算是晚上在老婆身上耕耘之時，他都對老婆是拳打腳踢，還要說︰你是死人啊，不會叫嗎？啊？女人是三天不打，就要上房揭瓦。
陳二狗認為，這女人就得打，越打越听話。只有把女人打得服服帖帖，才能讓她對自己衷心。
這女人在娘家的時候，可是當著寶貝養著。這一嫁過來，受到丈夫的家暴後，他也不敢回娘家說這事。她覺得這樣更加丟臉。
有一次，實在受不了的女人，就找到王大媽說起了這事。
王大媽說道︰男人和女人在炕上做的事情，咋能憋著、裝著呢。該叫就叫，該喊就喊。就算你喊得把房頂都給揭掉，都不會有人笑話你。反而還會羨慕你。男人做那事不僅要自己歡快，他們還希望女人也歡快起來。這樣他們會更高興。如果你不吱聲，哼哼唧唧地不主動配合，那他們就會變得更暴力。所以啊，做那事的時候，不要顧著面子，就當自己死了就行。那樣你男人會更高興。
從王大媽那里取回經的女人，當晚就把自己當成了死人。她相信王大娘不會教錯。
結果在那晚上，男人的暴力仍是沒有停止。
陳二狗還喊道︰你個賤女人，是不是看上誰了。是不是想男人了。賤女人，我讓你賤。
從那以後，每天晚上從陳二狗家鬧出的動靜都很大。屋里傳出的陳二狗的喊聲和女人的求救聲幾乎能夠傳遍整個草帽頂子。
後來，村里人知道陳二狗的行為之後，都開始在私下里叫他蠢蛋。沒有比他更蠢的，不蠢能打這麼漂亮的老婆？
女人的痛苦日子並沒有持續太久。她嫁過來沒多久，鐵血隊就打到了草帽頂子。在訴苦大會上，有人舉報陳二狗的暴行後，他很快被抓了起來。
這一被抓後，陳二狗就徹底消失在了村里人的眼中。他們不知陳二狗被抓到何處，連是死是活都不是很清楚。
沒有了陳二狗，女人的生活很快平穩了下來。
自從二月初陳二狗被帶走到現在，已經過了七個半月。在這二百多天中，女人只是听說自己的男人參加了軍隊，到外邊跟小鬼子打仗去了。除此之外，她是什麼都不知道。
草帽頂子的人早已遺忘的陳二狗，現在已經不叫陳二狗了，當然也不叫陳蠢蛋。他已經有了正式的名字，叫陳四省。雖說這個名字也不怎麼樣，但總算是個正名。
他也不再是犯人，就像女人听說的那樣，他早在四月初加入了守備第三師，當上了一個普通的戰士。當時正值日軍的朝鮮軍進攻十二軍，十二軍快速擴編部隊之時，加入部隊之後，他很快參加了進攻白廟的戰斗。
這之後跟隨守備第三師和和由守備第三師改編成的十五團，一路轉戰，打了無數場戰斗。
陳四省參加的最後一場戰斗是，十二軍進攻輝南的戰斗。
那時已經提拔為連長的他，在帶隊強攻一座高地時，不幸左腿受了傷。雖然高地是打了下來，但他卻只能被送到濛江治療腿上的槍傷。
幸好小鬼子的子彈只是從肌肉中穿了過去，並沒有傷到骨頭。他很快就能恢復，並回到部隊。
當他听說營長也受了重傷之時，他在悲傷的同時還有一點高興。因為，只要他能回去，就很有可能當上營長。
那可是營長啊，怎麼也要帶領一千人。當上連長的那一天陳四省就感覺自己是被老天爺看中了，是上輩子積德得來的。而如果這次能當上營長的話，他都不知道該感謝誰了。
但他的美夢並沒能實現。隨著一張調令下來，他被任命為青嶺崗守備團三營營長。
這個任命雖然沒能讓他當上主力部隊的營長，但營長這個職務卻是實實在在地落在了手中。雖然有些遺憾，他還是很高興。
這就算是衣錦還鄉嗎？我陳二狗也能衣錦還鄉、光宗耀祖啦
陳二狗以前沒啥本事，是一個無能的人。對此他很自卑。他認為自己是沒有遇上好時候，沒遇上伯樂。所以他厭惡這個世界，討厭那些比自己有本事的人。
說回來，他就是自卑，他覺得在這個世界上誰都比自己過得好。自己就算再怎麼努力也趕不上別人。所以他恨，他厭惡，所以他打老婆。只有在這個時候，他才感覺自己像個男人。
現在的陳四省感覺自己找到了歸宿，找到了自己應該干的事情。對，自己就適合當兵。
老實說，他還想呆在一一五團。那里有太多的戰友，有太多的故事。陳四省不想拋下自己的兄弟們，也不想離開前線。
但命令已經下來了，陳四省不得不執行。軍令如山倒，自己如果敢違抗，那營長就會拿軍法處置他。
不怕死的陳四省，唯一怕的就是他這個比自己還要小上十歲的女圭女圭營長。一開始他還真不把營長看在眼里，但自從被營長打翻在地之後，陳四省就老實了起來。
回村前，陳四省還到營長那里告別了一下。本想多說幾句話留個念相，結果他是被營長劈頭蓋臉地罵了出來。
現在想來，陳四省都覺得郁悶得很。那是家事，還用得著營長你教訓我？難道你比我還知道這炕上的事情？
這次跟著陳四省一起回來的還有同村的二十七名戰士。有的人殘疾了只能選擇復員，而更多的人是像陳四省一樣被調到青嶺崗守備團三營，歸陳四省帶領。
青嶺崗守備團三營負責駐守草帽頂子，而作為營長的陳四省就成為了在草帽頂子權威最大的人。
在年初的時候，誰會想到那個被人罵成陳蠢蛋的陳二狗，會變成一個帶領七百人的營長。如果他們知道了，他們還會嘲笑他、罵他嗎？不會。巴結還來不及，怎麼會罵？
但回想起來，如果不是當時有人告發他，他就不會到農墾連，也不會加入守備第三師，更不可能成為連長，甚至是營長。
現在陳四省都感謝那個告發自己的人。這不是嘲諷，是真心。如果沒有他，哪來陳四省的今天。
馬上就要入村了，陳四省已經看到了站在村口的數百鄉親們。
陳四省想道︰男人、女人、老人、孩子都出來了，那我的女人會不會出來接我呢？
想到這里，陳四省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腳步。很快他就與其他的戰士們一起走入了人群。
很擠，都走不開路。很鬧，都听不清楚他們在說些什麼。
即使這樣，在陳四省的眼里是空無一人。
他沒有看到他想見到的女人
陳四省是越找越著急。他用力擠開人群，一步步向前挪動。直到他走到人群的盡頭，他仍是沒有看到自己的女人。
在這一瞬間，陳四省的腦海中冒出了很多想法。
他忽然開始擔心自己的老婆走了，不再家里等著自己。
此時，陳四省感到有些後悔，後悔不該那樣對待老婆。但這後悔是不是來得太晚了？
陳四省正在那里，抓著頭發自責的時候，他突然感覺有人在叫他的名字。再仔細一听，確實有人在大喊著陳二狗。
這個聲音陳四省還記得，正是鄰居家的王大媽。
當陳四省看向聲音傳來的方向時，他看到了讓他終生難忘的一幕。
王大媽站在那里，而他的身邊站著的不正是自己的老婆嗎？但，那，那個女人抱著的孩子是……
第四十八節蠢蛋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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