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畢竟在派出所執勤排干了八個月,現在又在收容所里當管教,他們知道此事非同小可,「隱瞞、知法犯法或知情不報」後果嚴重,弄不好可要罪加一等。
「還是先提出來問問,怎麼回事兒吧?」半晌,牛黃道︰「問了再看,你說呢?」,周三表情凝重的表示同意,並起身向收容室走去。
路過男收容室,「報告!」,周三被里面的叫聲喊住。「什麼事?」他沒好氣的走近。「你再近一點嘛。」,周三一看,鐵門上的通風口後,露出小家伙一雙機警的眼楮。「干嘛?」周三不愉快的喝道︰「有屁快放!」,「管教,我怎麼發現剛送來的人中,有一個像是我的二妹呢?」。
周三不由得驚出一身冷汗︰這狗日的小機靈,眼楮尖著哩!
「想二妹想瘋啦?想得眼瞎啦?」他冷若冰霜的盯住小家伙︰「想住單間了?」
單間,是所里專門為那些不遵守所規的流民準備的。單間里沒有電燈,一迭不知用了多少年散發酸臭的谷草堆在屋里,當床;每天只吃一頓……黑暗與饑餓疾病,孤獨與酷熱寒冷,讓流民們聞風喪膽……
「沒想沒想,沒想。」果然,小家伙慌亂的搖著頭。周三冷冷道︰「沒想就好好呆著,退回去!」,小家伙離開了窗口,卻依舊在咕嚕︰「就像我的二妹嘛,哼,哄我?」
話說牛黃把陳二妹安排在女廚工這一間。
周芬和姚招娣走後,就只有女廚工一人住著。相比另外二間關滿女流民的收容室,這里顯得干淨和安靜。周三開門時,陳二妹早抬起了頭。
「周三」,「二妹」,「有出息,當了管教啦!」二妹笑嘻嘻的望著他︰「人生何處不相逢,沒想到吧?」,周三怔怔的︰「怎麼是你?你怎麼被抓了進來?」,「吃二條線,早晚有這一天,不驚奇的。」二妹旁若無人地笑笑︰「你們都知道了,公安部通緝犯麼!」,周三有些緊張地回頭望望,對二妹道︰「到辦公室談談吧,如今,牛黃是這兒的副所長,臨時的。」
「副所長?還是臨時的?」二妹一點不感到驚奇,拍拍其實一點灰都沒沾的衣服︰「好的,走吧,你帶路。」
路過男收容室時,在他們身後驀地傳出一聲喊叫︰「二妹!陳二妹!我是陶狗娃呀。」,陳二妹臉色一變,正待回頭又馬上控制著自己,向前走去。
周三氣得立馬沖到門前,一腳踢得鐵門 直響。通風口後面的小家伙嚇得倒退幾步,一下被牆角的糞桶絆倒在地,糞桶內晃蕩出的污穢濺了他一身。「你再亂叫,馬上到單間。」周三惡狠狠的警告他︰「試試?」。
牛黃忐忑不安的望著陳二妹,遞過一杯才泡的特花,三人坐下便聊開了。
一晃,二個多鐘頭就過去,牛黃和周三的心卻越來越沉重。
「陶狗娃已認出了你,這事兒嚴重了。」周三憂心忡忡的對陳二妹道︰「這小家伙口無遮擋,早晚你會被公安認出。」,「大不了再鐵鐐手銬加身,死不了的。」二妹淡淡的說︰「我已死了多少回,沒事兒。」
牛黃知道︰作為本市運動初期著名的女紅衛兵頭頭,陳二妹造反、抓人,抄家,手提雙槍武斗到看破紅塵當逍遙派,最後飛身于鐵道線成為如雷貫耳的女大盜,僅僅二三年的時間,便完成了其青春人生的一大飛躍。那些殘酷歲月里發生的故事和思想的變化,不是牛黃周三能體會和想象的。
死,對她來說,抑或更勝于是一場解月兌。
「活著好好的,為啥非走這條路哇?」牛黃輕輕地嘆道,搖搖頭︰「二妹,你知道陳師傅和師母多想你呵?逢年過節總要為你添上一碗飯,挾上最好最新鮮的菜,為你祝福。」
「陳三都工作了,每月十幾塊錢呢。」周三也忍不住對她道︰「二妹,投案吧,自首的罪要輕些。」,「謝謝你們!但我沒有罪!」二妹眼楮有些泛紅,卻厲聲說︰「有罪的正如救世主一般,盤踞在善良之上,光天化日下不斷制造新的悲劇,新的苦難,明目張膽的偽造歷史。」
牛黃老實道︰「你說這些,我們都不太懂。但我們同是老房鄰里,陳三又是我們的同班同學,總不忍見你到處躲藏流落四方,身陷囹圄呀。」,二妹一臉釋然︰「再次多謝你倆了!不過,就憑這幾幢平房,還關不了我。」,「那,你怎麼?」周三失口道,又馬上閉嘴。
走南闖北的陳二妹何其聰明?听懂了周三未說完的話,冷笑著回答︰「我任由他們押來押去,主要是因為我身份還沒有暴露;再則,如果我跑了,押送的人要負責任。累及無辜,沒這種必要。」,「但陶狗娃認出了你,怎麼辦?」
牛黃焦慮之心,露于臉上。
陳二妹感激的望他一眼,道︰「那本姑娘就只有不辭而別了,不過,只是你們」她有些遲疑地說︰「怕月兌不了干系吧?」,「這是收容所,不是看守所,房頂上鋪的是瓦片,跑了也就是跑了。」周三淡淡的說︰「上幾天才跑了二個流民,誰也沒過多地追問,不了了之。道理很簡單︰反正跑出去沒吃沒睡,風吹雨淋,餓忙了你還得自個兒跑回來。」
「好!」二妹高興地端起花茶一飲而盡,忽地又像想起什麼,呆一會說︰「我得把狗娃帶走。」。
「你怎麼會認識陶狗娃這種小混混?」牛黃忽然有些悻悻地問︰「他一個勁說,你是他老婆,等他有了錢,買上項鏈就娶你哩。」,二妹哭笑不得︰「我是他老婆?哈,哈哈、哈哈!」,「還說和你在廣州一同手挽手的逛商店逛公園吃海鮮大餐,是他終生不悔的甜蜜愛情呢。」周三也不無嫉妒的說︰「小混混一個,盡想世上的好事兒。」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