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突然滴落下星星點點的小雨滴來,呼嘯而來的風預示著一場暴風雨的來臨。這個月的天氣不知怎的總是有大雨來襲,是因為天氣在逐漸轉涼,還是連老天爺也在悲憫這些受著苦難的人們?
尹雪裳手上拿了一件披風,視線在觸及不遠處墳墓前那個雙膝跪地的人兒時刺痛了一片,這幾日她們想了無數辦法,他卻依舊安靜的跪在那里一動也不動,他說他的心死了,剩下的只是一具軀殼。懶
大雨又要降臨了,就算他是鐵打的身子也會日漸憔悴下去的吧。隱去眼中默然溢出的水霧,一咬牙徑自奔了過去。
「你的臉……」她將披風系在他的身上,低頭望見他的臉蒼白的沒有血色,指月復輕輕的摩挲著他的側臉,連帶著心一起窒息的痛,他是風度翩翩如妖似仙的白海棠啊,他是霸氣一方的軒轅宮主啊,他怎麼可以如此刻薄的待自己?不疼惜他自己的身子一分一毫?
他還是看了她一眼的,只是沒有笑也沒有哭,一張無悲無喜的面目那麼柔弱的映入眼簾,狂風突起,讓人有一種他即將消散在這狂風之中的錯覺。看的她好心疼,看的旁人一並心疼。那些誓死追隨他的忠心宮人們,隨他一起跪在這墳前,大雨襲來的時候淋濕了一群的人。那是怎樣一場同生同死的場面,尹雪裳無法形容,她只知道她不能不管不顧、不聞不問。蟲
「白海棠,你鬧夠了麼?你想像小孩子一樣耍脾氣麼?」那些在磅礡的大雨中日漸消瘦的宮人,那些卑屈著卻高貴衷心的靈魂,她已經看不下去了,她終于忍不住開始爆發,「好!你絕望了是麼?既然你覺得大勢已去,連最後的拼搏也沒有了必要,那就干脆來得爽快一點,不要讓你身後這些跪著的忠心耿耿的宮人們陪著你一起受罪、頹廢。」
她抽出袖中藏著的匕首時,他的眉眼處微微一動,可是仍舊是可怕的安靜,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忘記了活著的軀體。尹雪裳突然大笑起來,手中的匕首在身體上緩慢上移,淚水混合著雨水,分不清是誰的悲傷淋灕。
棠棠,與其看著你這樣頹敗下去等待死亡,不如賠上我的性命賭一次希望。
她伏在他的肩頭,手中的匕首已經移到了月復部,她明顯感覺到他的身子正在輕微的顫抖。就是要如此,她就是要激起他的情緒,她不要他在這般木偶似的活著。
「與君相約,來生再續未了緣。」她的話語就像是耳邊一句輕微的呢喃,可是從她月復部流出的鮮血分明的證實著心頭揪緊的恐懼。
當她剛在還觸在他臉側的手無力的滑落,他終于像一只猛獸一樣爆發了痛苦的嘶吼聲,一聲「不」字響徹雲霄。
「不要走!不要離開我,我已經什麼都沒有了……」他抱著她的身子,任她的鮮血染紅自己白色的衣衫,他一遍一遍的乞求著她,望著她的微笑在大雨中漸漸散去。
裳兒,不要走,我已經什麼都沒有了,只剩下你了……
宮人們的眼中突然看到了希望,她們怔怔的仰視著自己追隨的主人,他抱著那個渾身鮮血的女子慢慢站起身來,他掃望四周時眸子是如同往日一樣冰冷的冷冽和威嚴,他的眸子里隱隱透出暗紫的光芒,他是天生的皇者,即便是殘破不堪的軀體也掩蓋不了從心底散發出的霸氣。
他是一方霸主,他是軒轅宮主,他的子民需要他來守護。
那個心頭摯愛的女子用她的性命喚醒了自己,可是如今她在屋子里掙扎在生死邊緣,而他卻只能焦急的呆在屋外,隔著一扇木門祈禱著她的重生。戰亂最可怕的不是流離失所而是骨肉分離,白海棠調撥了庫中大部分財力集合了一些人力沿路派發為那些逃離的軒轅子民們盡最後一絲心意,他能做的只有這麼多了,軒轅源正在日漸變成一座空城,只有少部分的人還忠心耿耿的追隨著他寧死也不肯離去。也許,是天意讓他們留下來做最後的守護。
只是,裳兒,你可明白,我害怕你來不只是因為軒轅大勢已去,而是留下來陪著我只有黃泉之路。
雲水戀自告奮勇的毛遂自薦進了內屋給尹雪裳醫治,她說她用性命作為抵押絕對能還回白海棠一個活蹦亂跳的尹雪裳,事態緊急白海棠也別無他法,只求上蒼不要早早的奪去了尹雪裳的性命,她是那麼善良、聰慧的一個姑娘。雲水戀隔絕了所有人,屋內只剩下她和尹雪裳兩人,可是時間已經過去了很久,屋內卻仍舊沒有傳出半點聲音來,要不是怕魯莽的沖撞了尹雪裳的傷勢,他此刻真的很想沖進去看看那個女子如今到底是生是死,又為他受著怎樣的疼痛。
「宮主,您莫要擔心,尹姑娘她吉人自有天相必會度過這場劫難的。」
身下跪了一地的宮人們,白海棠擺擺手示意她們起身,勉強的擠出一個笑容,然而眉梢處的愁雲卻久久未曾淡去。這叫他如何能裝作若無其事,如何能那般安心,里面躺著的可是他此生珍愛的女子,可是他不容許再次錯過的女子。
裳兒,只要你醒來,只要你還好好活著,我一定要親口告訴你這埋藏在心中已經兩年的話——我愛你,矢志不渝。
「啊!」
靜謐了很久的屋內突然傳來一聲慘叫,白海棠一腳踹開了房門,高喊著尹雪裳的名字沖了進去。
「裳兒!」不可以,你千萬不可以有事!
可是,慢著,天吶!他看到了什麼?
被褥、枕頭被扔
在地上,平板的床榻上雲水戀一手拿著色子,一手舉著半邊的瓷碗還有一半摔碎在了地板上,臉上的氣勢洶洶在見到白海棠時還來不及收去;而地板上正哎喲喲的叫喚著揉著摔疼的的尹雪裳因為是背對著白海棠,所以暫時還沒發現有什麼不對勁。
「不就是出個老千嘛,至于這麼狠的把我踹下來嗎?疼死我了。」尹雪裳罵罵咧咧的站起身來,瞧了一眼床榻上目瞪口呆的雲水戀,這孩子嚇傻了嗎?罵她兩句就呆成了這般模樣?心里承受能力這麼弱麼?
「哪里疼了?」背後傳來一個幽幽的聲音,聲音里又夾雜著些許怒意。
「這里,這里,還有這里,裝了這麼久死尸很累的……」尹雪裳也不回頭就指著自己身上各處關節哀怨連篇。
可是,她腦中突然意料到了什麼,她的眼珠子不安的轉動著。
這個聲音很耳熟,貌似不是雲水戀的聲音?天哪!不會這麼倒霉被現場抓包了吧?我要不要馬上軟綿綿的倒到地上去,然後繼續裝死?或者,坦白從寬?又或者……
幾十秒鐘的時間尹雪裳的腦子里已經飛速轉過了幾百種急救方案,可是事情的最後卻是呆愣愣的站在原地,偽裝出一副回光返照的模樣企圖蒙混過關。
「棠棠,你知道麼?有一種狀況叫做‘回光返照’」左擠擠右擠擠,擠了半晌也沒有擠出半滴眼淚來,尹雪裳于是加劇了嘴角的劇烈抽動來配合面目表情的悲傷。
「哦?是麼?我倒是第一次听聞‘回光返照’之人還有空賭博。」白海棠繞過她的面前,徑直走到床榻上還驚呆的張大了嘴巴的雲水戀身旁,笑著從她手中捏起那粒色子,笑容里隱藏著絲絲寒意。
白海棠拿了色子正在一步一步向自己走進,尹雪裳站在原地慌亂了思緒。怎麼辦?怎麼辦?是抱著白海棠的大腿一陣嚎啕大哭?還是干脆翹起讓他揍一頓好了?貌似她的這些花招早就對白海棠免疫了。尹雪裳聳拉著耳朵,好吧,她承認她錯了,她不該跟雲水戀合伙以假死的方式來欺騙白海棠。
「我愛你!只要你活著就是最好的。」沒有責罵,沒有怒氣,他的疼惜和包容讓屋內的兩人都濕潤了眼楮。
尹雪裳用盡全身力氣緊緊與他相擁,她依戀這個懷抱,她想念這個懷抱,已經很久很久沒有聞到他身上的獨特香氣,已經很久很久他們不曾這般親昵。淚水盡情的釋放,這是歡喜的,這是幸福的,他們已經錯過了太多太多,所以無論以後的時間還剩下多久都發誓要一起走路,永不分離,即便是黃泉路上也要緊緊相依。
雲水戀望著眼前的這一幕,掩著嘴角嚶嚶哭出聲來。有痛苦,有悲傷,也有釋然和祝福。她的執著和自私已經害了很多人,甚至是她最愛的棠哥哥,與其霸佔著一個並不愛自己的軀體,不如放任他自由,看著他歡笑自己便也是快樂的,或許這就是放下與舍得。她笑了,哭著笑了,至少在心底的某個角落里刻著一段記憶,飄零的片片緋紅花瓣下,一曲傾城獨舞,獨為一人綻放,她知道他曾真心的愛過她,已然足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