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暉宮走水啦!」不顧身後的嘈雜聲,我疾步朝雲秀亭方向走去。
我剛剛听到了一個足以萬劫不復的大秘密,又加上臨湘王不知因何落水,我不敢匆忙離宮。再三考慮利害關系之後,我拍淨身上的草屑,趁亂從圍觀臨湘王落水的人群中走到皇後身邊。
只見臨湘王衣衫濕透,雙唇泛青,渾身發抖,顯然只是受了些寒氣,並無大礙。
「夜晚水涼,快熬些姜湯為王爺驅寒。」皇後吩咐扶著臨湘王回宮的宮人。又正色對眾人道︰「今日臨湘王醉酒失足落水,已無大礙,你們各自回宮,臨湘王面皮薄,這事以後不得再提了!傳令下去,元暉宮走水一事尚未查清緣由之前,若本宮听到有人搬弄是非,定不輕饒!」
眾人領命後,一一散了。
春曉見人離去後,指著湖邊一個腳印道︰「娘娘,王爺應是從此處不慎滑落的,這道印痕的確是新留下的。周圍奴婢細細查看了,並無任何異常。」
皇後仔細看過後,沉吟道︰「嗯。今日這事怕也是意外。日後一定要派人好生看著王爺,斷不能可再發生此等事情了!」
我細細看皇後,正如第一次在慕容府見到她時那樣溫婉大方,雍容華貴,絲毫不曾想就在前一刻這位國母還那樣瘋狂那樣憤恨地燒毀了一段陰沉的恩怨往事。
「輕輕,我還以為你已經出宮了呢?」她轉過頭,對我慈愛一笑,順手替我捋了一小搓額前的碎發到耳後。
我心里暗驚,看著不遠處的臨湘王笑道︰「原是要回的,但听表哥說秋水湖雲秀亭的月色最美了,便過來走走。」
「哦?」她意味深長地一笑︰「酒不醉人人自醉,看來子聰這一失足落水還真大有文章呢。」
「娘娘……」我正待解釋。
「輕輕,今日你的驚鴻舞可真是精彩。皇上也十分喜歡,看得目不轉楮,這會兒說不定他的賞賜已經到府里了,你先回去休息吧!」
「是。那輕輕先告退了,明日再進宮看表哥。嘻,也難得看他鬧一次笑話。」
「你啊,真頑皮。明日你過來也好。姑姑正好帶你們去護國寺走走。」
從宮門出來的時候,我看了看元暉宮的方向,黑壓壓的一片,看來火勢已被撲滅了。只是這元暉宮也怕保不住了吧?
剛進門房,就看到慕容德笑道︰「大小姐,您可回來了。皇上的賞賜多得把門房都堵住了。老爺正吩咐將這些東西放到您房里呢。」
「嗯。今晚先放在前院,明日再送過來吧。我娘親恐怕已經睡下了,進進出出地我怕吵著她。」
「小姐說的是。看我這榆木腦袋,竟然忘記會驚擾夫人。」慕容德一臉內疚。
「慕容德,你眼里還有沒有老爺啊?這些東西不是讓你趕緊搬走麼?怎麼還堵在這里。」三姨太大聲嚷著。
見到我,她一臉不屑,「哼!我說你怎麼不搬走呢?原來是靠山來了。」她徑直走到慕容德跟前,恨聲道︰「不過,你別忘記你的身份!別怪我沒有提醒你,你這靠山說不定哪天就倒了。」
見她扭身走了,我笑道︰「德叔,您別放心上。她是沖著我來的。」
「大小姐,您可折殺老奴了。」慕容德有些惶恐。
「這里並無外人。您老自小對我們就照顧有加,您絕對受得起。」
「小姐,萬事小心。這三姨太今日說的話只怕有些蹊蹺。」
我聳聳肩,今日這賞賜只怕是燒到她心頭上去了。這些日子看到慕容惜若,她有時不打招呼甩頭就走,有時卻又莫名其妙得冷笑。恐怕她也是從小就一心飛上枝頭,只是我的出現打亂了一切。
回到房中,鶯歌又給我上了一次藥,看著傷口,她也是心痛不已。
「對了,燕語呢?」我隨口一問。照理那個丫頭應該咋呼著問我御前獻舞的事情。
「這幾日說是有些不舒服,在房里躺著呢。」
「哦,那你也早些睡吧。若燕語那邊身子重了,你得請個大夫過來。」
想著今日踫上的「離奇巧合」之事,我輾轉難眠,越發對那個瓊樓玉宇的皇宮心生懼意。
第二日清早我就忍不住向娘親道出听到的驚天秘密。
她听了之後,咬牙恨聲道︰「果真是她所為!這些年來我一直沒有冤枉她!」
「娘親,您當年就知道這事和皇後有關麼?那真貴妃自己知道麼?」
「我也只是隱隱猜到而已。她心里應是清楚的。我倒沒有想到皇上竟然會對她深情如此。當年她縱有些不情願也算值了。」
「不情願?您可是說真貴妃最初並非想入宮麼?」?
「她是江南名媛,並非只有嫁入皇宮一條路。輕輕,你也該好好想想了。」忽然又道︰「你先趕緊進宮吧!」
我這才想起要進宮看臨湘王,馬上梳洗就往宮里趕。
「輕輕,元暉宮已經徹底毀了。真母妃、子美也都走了……」臨湘王看著眼前烏黑的斷壁殘垣深深感嘆。他听說元暉宮毀了,一定讓我扶他起來過來看看。
我扶住他,「表哥,你昨晚受了寒,我們早點回去吧!」
「才來就要走麼?哼,元暉宮果真不是久留之處!」一個調侃的聲音響起。
我們整個人都呆住。
竟是他?!
只是他一襲淡紫素衣坐在一張木輪椅上,臉上戴著一張鐵制面具,青面獠牙,看著煞是嚇人。他身子比以前瘦削了,素衣輕飄飄的,像是只剩一副骨架。
「子美,你也來了麼?這些日子你過得如何?」臨湘王欣喜地跑上前去。
「元暉宮都燒了,我還能如何?」他冷笑道。
「子美……」我輕聲喚道。他的神情他的口氣都像變了個人,冷酷無情,喜怒無常。
「子美?你們是在諷刺我麼?我現在這副模樣哪里美呢?!」說著他竟一把扯下臉上的面具,我和臨湘王不由驚叫。
他的整張臉只剩下一雙眼楮,鼻子、嘴巴以及臉上的皮肉全都皺巴巴得縮成一團,「哈哈!你們連看一眼就害怕成這樣,而我卻要一輩子都要面對著這張臉!我看你們不如叫我子丑吧。哈哈哈……」他激動地大笑,臉上的皮肉隨之劇烈地抖動,看著更是駭人。
後面站著的瑞福也似乎蒼老了很多,看著他不禁老淚縱橫,「王爺!您……」
「瑞福,我們走吧!這里燒了也好,我再也無須牽掛啦!」他重新戴上面具,冷冷道。
「你以為你一走就能忘記所有不幸麼?我們真的對你而言只是擦身而過的無關緊要之人麼?你以前說的話都不算數了麼?」我沖著他大叫,說到後面一句,我已是淚流滿面。
「昨日之事譬如昨日之死!我無須任何人的憐憫,包括你們!」他頭也不回,厲聲回道。
我沖到他跟前,哭道,「難不成你認為我們對你的誠意都是憐憫麼?我就罷了,臨湘王與你兩人從小的情誼也都是憐憫麼?!」
「那不是憐憫又是為何呢?慕容大小姐,如今你可願意嫁與我,整天和我一起面對這張臉呢?」他的眼楮似笑非笑。
「這有何難?」我一把抓住他的手,掏出懷中那塊竹片,「我就當這是你給我的信物。」
「哈哈哈……我萬萬沒有想到聞名天下的慕容大小姐原是如此愚蠢之人!一塊不值錢的竹片真的就能娶到你麼?」他大笑。
「你……?」我怔住。心里無比酸痛地看著他將那竹片扔在地上。
「輕輕……」臨湘王抓住我的手,「你竟不明白,他這只是拿你取笑麼?他已經不是溫良如玉的子美了。」
「還是臨湘王清楚我。那個竹片你趁早燒了吧!」他冷哼了一聲,示意瑞福走人。
「輕輕,別難過了。除非我們找到‘消容散’的解藥,否則說什麼都沒用。」
「你不怪他麼?」我看著他。
「換了是我,我也會這樣。畢竟他這一路走來都是失比得多。我方才第一眼看著他便想︰往後不管他做了什麼,我都不會怪他。」
我心里一听,已是溫暖如春。
「表哥,你真好。」
「可你願意嫁的卻不是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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