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官的誘惑 Chapter 81 一年又一年,【手打】

作者 ︰ 胡听越

連汐連璟四歲,連繼蘇已經成了小有名氣的鋼琴家。雖然還在學習,卻也開始開演奏會。雙胞胎四歲生日,連繼蘇特地從倫敦趕回來。兩個小家伙看到連繼蘇推門而入,興奮地撲過去叫「哥哥」。

「媽。」連繼蘇放下雙胞胎,抱住從畫室出來的蘇葵。

「回來了啊。」蘇葵滿手顏料,不好回抱。

「嗯。」連繼蘇放開蘇葵。

「今天讓爸爸給你做好吃的。」蘇葵說。

連城年提著連繼蘇的行李進門,笑著問蘇葵︰「你打下手嗎?」

蘇葵點頭︰「好啊,給你打了小半輩子下手,都打上癮了。」

「繼蘇,打電話叫爺爺女乃女乃和曾祖父過來吃飯,然後帶連汐連璟去接外曾祖父外曾祖母。」

「好!」連繼蘇愉快地答應。

熱熱鬧鬧的飯桌,眾人圍坐著。有連城年這個大廚在,伙食問題不用愁。

「繼蘇,演奏會什麼時候開?」連老爺子看著自己的曾孫,眼楮都要眯成線了。當初那個瘦小的孩子,如今已經成為高大的男子。

「二十五號,首都音樂廳。」

「好,到時候我帶院子里所有曾祖父曾祖母幫你加油打氣。」

蘇葵笑︰「爺爺,又不是看足球賽。」

「咱們繼蘇演出,陣勢一定要有。」

「那我多留幾張門票。」連繼蘇邊吃邊說。

連璟連汐生日過後,連繼蘇就開始籌備自己演奏會。兩個孩子很喜歡連繼蘇,每天都吵著要跟連繼蘇一起去玩。蘇葵怕雙胞胎打擾連繼蘇的籌備,沒有讓他們跟過去。孩子們很不滿意,在屋里依依呀呀,終于第五天,連繼蘇得空,跟蘇葵說想帶雙胞胎一起去公園。蘇葵不放心他一個人顧兩個孩子,也跟著去。

連城年將四人送到公園再去工作。剛到司令部,就接到齊浩源的電話。

「浩源,有事兒嗎?」

「阿年,你最近最好留意一下李牧林的舉動。」

「他怎麼了?」

「有人告訴我他自從退伍後,一直不得志,對你懷恨在心。前幾天和別人喝酒喝醉了,說出了他準備報復你的計劃。」

「報復?」

「對!你最好別讓蘇葵和孩子單獨出去。」

一種不祥的預感籠罩心頭,連城年拿起電話往外沖。

「媽媽,我和哥哥要吃冰激凌。」連汐手里拿著風車,被連繼蘇抱在懷里,揮舞著風車。

「我沒有要吃。」連璟毫不留情面地拆穿連汐。

「媽媽,我要吃嘛!」

「好,那你們在這里等著。」蘇葵對連繼蘇說完,放下連璟,往排滿隊的冰激凌店走去。

「哥哥,我要下來玩。」連汐對連繼蘇說。

連繼蘇放下連汐,任她拿著風車到處跑著。

「汐汐,別亂跑。」連璟追著連汐跑過去。

蘇葵拿著冰激凌回到與連繼蘇約好見面的地方時,早已不見三人的蹤影。她四處張望,沒見到人。剛拿出手機想給他打電話,就看見人群朝一個方向涌動。

「快!听說那邊出事了。」

「綁架嗎?挾持嗎?」

「好像是一對雙胞胎。」

……

冰激凌掉到地上,蘇葵愣了好久,才回過神往人群涌動的方向走去。

「讓我過去!」蘇葵奮力擠進人群前面。

面前的場景嚇得她臉色瞬間慘白,頭暈目眩間強打起精神來。一個瘋狂的男人正拿著槍指著連繼蘇的頭,而雙胞胎已經不見了蹤影。

「告訴我,雙胞胎呢!」男人逼問連繼蘇。

連繼蘇不說話,任由男人威脅。

「雙胞胎呢!」男人再問了一遍,口氣凶狠。

連繼蘇還是不說話。

「我知道你,連城年從蘇丹領養的那個小孩。听說你是鋼琴家?告訴我孩子在哪里,不然我費了你這雙彈鋼琴的手。」

「不要!」蘇葵大叫,向男人跑去。

「別過來!」

「放過他,我來當你的人質。」蘇葵哀求男人。

「李牧林,放了我兒子!」連城年的聲音突然響起。

眾人看著突然出現的男人,身著軍裝,威武帥氣。

「連城年,你終于來了!」李牧林嘴角帶著挑釁的笑容,「你把我害的好慘啊!我今天的落魄全是被你逼的,我要讓你付出代價!」

「先放了我兒子,有什麼事直接針對我!」連城年走到蘇葵身邊,扶住他。

「連汐連璟呢?」連城年小聲問蘇葵。

蘇葵哭著搖頭︰「汐汐吵著要吃冰激凌,我去給她買冰激凌,回來時就是這個樣子。」

警察以最快的速度趕來,清空了圍觀的人。齊浩源也趕來了,走到連城年的身邊,對他小聲地說︰「已經安排好了。」

連城年點點頭。

李牧林看見警察和連城年與齊浩源的交談,突然變得緊張。

「把他們給我叫走!不然我費了他的手!」李牧林說完,一把抓起連繼蘇的手放在手槍前。

連城年立即讓眾人退開,自己也拉著蘇葵往後退。

「連隊長,怎麼是你?」男人的聲音在連城年身後響起。

連城年回頭,看見一個熟悉的人︰「孫仁?」

「沒想到在這種場合遇見你。」

「被綁架的那個是我兒子。」連城年說。

「啊?!」孫仁驚訝,他知道事態緊急,因為對方手里有槍,所以上頭才派他來談判,只是沒想到人質是老友的兒子。

「統統給我退開!」李牧林對周圍的警察吼道。

連城年又拉著已經哭得不像樣的蘇葵往後退。目前要先救出連繼蘇,再找到雙胞胎。連城年對上連繼蘇的眼神,順著他眼神示意的方向看去,看見一個垃圾桶。視線在對上連繼蘇的,無聲詢問。

他們在那里?

連繼蘇微微點頭。

連城年掃視了一下周圍,孫仁在他身後,卻還沒進入狀況,也不知道雙胞胎的存在。齊浩源是最好的暗示對象,卻在李牧林身後,與他位置正好相對。

李牧林的目標是雙胞胎,不能讓他發現他們的存在。看來在事發之前,連繼蘇已經察覺到不對勁,先把雙胞胎藏了起來。

「連城年,都是因為你,我才活得這麼窩囊。我不比你差,為什麼一直要居于你之下?!」李牧林激動地對連城年吼道。

「你這麼恨我,就來對付我好了!放了他,換我!」

「哈哈哈!」李牧林大笑,手扣在扳機上,隨時準備扳動。

蘇葵嚇得哭聲都止住了。

「連城年,你以為我會上你的當嗎?」李牧林沖連城年吼道,「我要看你痛苦,不用對付你,只要對付你身邊那個女的就可以了!要換你兒子?可以!讓你老婆來換!我知道,你把你老婆看得比自己都重要,要是沒有她,你一定會生不如死的!」

「你……」連城年握緊拳頭,怒氣涌上心頭,青筋顯露。

「我換!」蘇葵毫不猶豫地答應。

「不行!」連城年抓住蘇葵的手,「你既然恨的是我,就讓我換!只要你放了我老婆孩子,我隨便你怎麼處置!」

「別廢話那麼多!」李牧林已經沒有耐心,沖蘇葵吼道,「你!過來!」

連城年緊緊地拉住蘇葵的手,對上蘇葵的視線。

別去!

蘇葵反握住他的手,沖他微微一笑,安慰他的不安︰「去救連汐連璟,我不會有事的。」

慢慢放開連城年的手,堅定地向連繼蘇走去。

連城年覺得,蘇葵的每一步都踩在他的心上,壓得他喘不過氣。他看著蘇葵慢慢走進李牧林,看見身後齊浩源沖著遠方打手勢。他知道,狙擊手已經在遠處等著。

一切發生在一瞬間,兩聲槍響同時響起。

連城年這輩子有害怕過,蘇葵生孩子的時候,和現在。周圍一切都安靜下來,他似乎看見蘇葵蹲下了身子,李牧林也緩緩倒下。

「蘇葵!」連城年沖到蘇葵面前,心髒似乎在某一秒被狠狠地開了一槍,痛得頭暈目眩。

連城年想,是不是自己真的年紀大了,為什麼都頭昏眼花了?

「蘇葵!你沒事吧!」

「媽,你怎麼了?」

警察迅速圍過來,將一槍斃命的李牧林帶走。

孫仁也跑過來,蹲在蘇葵身邊︰「弟妹怎麼樣?」

「沒……沒事!」蘇葵抬起鮮血淋淋的雙手,在李牧林開槍的那一刻,她雙手捂住了槍口,「繼……蘇,有沒有……受傷?」

連繼蘇哭著搖頭︰「沒事,我很好!」

「手……。」

「手也很好!」

「那就……好!」蘇葵說完,痛暈過去。

救護車趕過來,連城年抱著蘇葵往救護車沖去。連繼蘇走到垃圾桶前,拿掉垃圾桶的蓋子,看見雙胞胎縮成一團,連璟捂住連汐的嘴,阻止她叫出聲。連璟眼再淡定,眼神中也有掩藏不住的驚恐,連汐早已被嚇得淚流滿面。兩人一見到連繼蘇,急忙往他懷里撲去。

「哥哥,好可怕!」連汐抱著連繼蘇痛哭。

連繼蘇拍拍兩個孩子的背︰「沒事兒了,沒事兒了!」

齊浩源走過來,抱起連璟︰「走,去醫院看媽媽。」

「金庸的武俠片中,你最喜歡哪一部?」

「《神雕俠侶》。」

「為什麼?」

「因為小龍女和楊過都有殘缺,一個失去當時女人視為最重要的貞潔,一個斷一條胳膊。他們相愛,卻又要歷經等待。這樣的愛情,更適合我們。因為我們都不完美,所以我們的愛情也不會完美。」

這是曾經,連城年和蘇葵看金庸武俠片時,連城年問蘇葵問題時,蘇葵的回答。那個時候連城年想,蘇葵會不會太消極?其實相較于其他人來說,他們算是很完美了,善始之後,也算得到結婚生子這樣的善終。他們的愛情,勉強可以稱得上完美。因為無論哪一個童話故事,都會有一些曲曲折折,王子和公主不是一開始或者一直都在一起,總會有分開的時刻,總會被人算計著,總會經歷一些坎坷,只要故事的結局是「從此以後,王子和公主過上了幸福的生活」這樣如公式般的結局,就很夢幻了。所以我們的童話故事,注定會有人受傷害。

蘇葵,你知道嗎?上天的每一個殘忍的舉動,都帶著深深的嫉妒。嫉妒你的才華,嫉妒你的幸福。所以她剝奪你的世界的顏色,又費了你拿畫筆的雙手。是上天決定讓你成為斷了雙臂的維納斯,還是她覺得給你的考驗還不夠?

有那麼幾次,蘇葵也問過自己︰除了畫畫,你還會些什麼?

黑白灰的世界阻擋不了你有與色彩相關的夢想,世人的猜忌懷疑也不能讓你停止前進的步伐。那如果拿不起畫筆呢?你還會繼續畫畫嗎?你天生看不見顏色,所以不能成為傳道授業的老師,不能將自己對畫畫的熱愛用相關的方式表現出來。所以一旦你拿不起畫筆,就真的徹底告別畫畫了。

「連先生,您夫人的兩只手都傷得很嚴重,以後恐怕拿不了任何東西,等同殘廢了。」醫生對連城年這麼說。

安靜的病房外,連城年透過門縫,看著同樣安靜的病房里,蘇葵顫顫巍巍地拿起畫筆,卻在還沒踫到紙的時候就掉下,她又拿起,又掉下,再拿起,再掉下,如此反復進行著,仿佛不知道疲倦似的。連城年光是看著都心疼。

蘇葵,要是我真是能拯救你的神該有多好!可是我只是一個平凡男人,一個只屬于你的男人。

輕輕推開門,打斷了蘇葵的動作。筆從手上滑落,滾到了連城年腳邊。蘇葵抬起頭,看見來人是他,不由微微一笑︰「來了啊。」

連城年彎下腰,撿起畫筆放在桌上︰「來了。」

「今天可以出院了嗎?」蘇葵問,「我問醫生,他說再觀察觀察。可是只是手受傷,又沒有其他額外的傷口,可以不用觀察了吧。」

「我也不知道,醫生怎麼說,我們就怎麼做吧。」連城年在她身邊坐下,將她輕輕摟進懷里。

「孩子們呢?」

「被外婆帶回了大院。」

房間里安靜了下來,連城年習慣性地用手撫模著蘇葵柔軟的頭發。

「連城年。」

「嗯?」

「我的手……還有救嗎?」

連城年幾乎都能听到自己的呼吸聲,想了好半響,才用肯定的與語氣說︰「一定可以的,西蒙在美國那邊給你找醫生,你師兄也在英國和法國給你找,你同學都在各國聯絡這方面的權威醫生。」

蘇葵將臉埋進連城年懷里,不讓他看到她此刻的表情。

醫生的話她不是沒听到,無論再權威的醫生,也不可能讓已經廢掉手再如原來一般。也不能讓她再拾起畫筆。

蘇葵想,也許真的到了和畫畫說再見的時候了,這次不用隱退畫壇,而是直接告別繪畫。

「蘇葵。」

「嗯?」

「要相信會有希望。」

「……嗯。」

「不要放棄。」

「嗯。」

有人輕敲房門,連城年放開蘇葵。楊遠航從門外走進來,手里抱著一束百合。

「師兄,你怎麼來了?」蘇葵驚訝。前一天跟楊遠航通電話的時候,他還在英國。

「放心不下你,還是決定來看看你。」楊遠航笑著走進房間。

連城年起身,給楊遠航倒茶。

楊遠航不動聲色地看了一眼蘇葵纏滿繃帶的手,眼神有片刻暗淡,又隨即若無其事地將花放在桌上。

「師父師母呢?」

「外公回美國去了,外婆和我婆婆在幫我帶孩子。」

「繼蘇呢?」

「在準備演奏會。」蘇葵說完,想起一件事,看向連城年。

連城年立即明白蘇葵所指,從包包里拿出一張門票遞給楊遠航。

蘇葵對楊遠航說︰「繼蘇的演奏會,明天下午,一定要去听。」

楊遠航接過門票,看了看︰「一定會去的。」

正說著,又有人推門而入,是歐陽青青。歐陽青青沒料到在這里會見到楊遠航,有些意外。走進房間,身後還跟著齊永燦。

齊永燦見到蘇葵,立馬撲過去︰「姨姨,還痛嗎?」

邊說著還邊給蘇葵的手吹氣。

蘇葵拿滿是繃帶的手扶著他的細柔的頭發︰「不痛了。」

歐陽青青跟楊遠航打了一聲招呼,在蘇葵另一邊坐下︰「小家伙一定要見你,在我辦公室里鬧騰得不行。」

蘇葵笑︰「是相見汐汐了吧?」

歐陽青青搖頭︰「我兒子可知事了,知道討好媳婦兒之前要先討好丈母娘。」

蘇葵哭笑不得,跟連城年目光交流,兩人同時一陣無奈。

「什麼時候可以出院?」楊遠航問。

「快了吧。」蘇葵回答。

幾人在一起聊了一陣,氣氛並沒有多尷尬。沒過多久,齊浩源也來了,一身軍裝,像是剛從辦公室出來。已經是武警中將的軍餃,職位也高高在上,工作忙得與連城年有的一拼。

「爸爸!」齊永燦開心地跑到父親身邊,歐陽青青也站起身,迎上去。

「你怎麼知道我們在這兒?」歐陽青青問。

「猜的。」齊浩源回答,「咱們夫妻兩感情深,心有靈犀,不點就通。」

連城年一陣惡寒︰「你們兩別這麼惡心好不好,我昨晚的飯都要吐出來了!」

齊浩源鄙視地看向連城年︰「你們兩位的惡心程度比我們強多了!也不看看我們跟誰學的。」

「我跟蘇葵這叫纏綿,你們不懂浪漫!」

「我跟青青還叫悱惻呢!」

「我們也沒光天化日之下啊!」

「哼,我們比較勇敢!」

歐陽青青和蘇葵無奈地交換了一下眼神。楊遠航翹起嘴角,笑容有些不自然。蘇葵看著他的眼神,有些了然。

「齊大哥,來看我有沒有帶什麼好吃的?」蘇葵問齊浩源,打破他們無聊的對話。

「啊!我忘了!」

蘇葵佯裝生氣︰「太沒誠意了,哪有來看病人不帶好吃的?」

「現在馬上出去買!想吃什麼?蘇葵小妹妹。」

「哈根達斯冰激凌。」

「首長同志,我立刻去買!」齊浩源敬禮。

蘇葵笑︰「這還差不多。為了表揚你勇于承認錯誤,懂得改過自新,首長同志決定給予你適當的獎勵,派一個美人陪你一起去。歐陽大美人,就你啦!」

歐陽青青對上蘇葵的眼神,再看一看楊遠航,知道她意有所指,于是領命︰「遵命,將軍夫人!」

于是夫妻兩帶著齊永燦去買哈根達斯冰激凌去了,房間里又只剩下楊遠航和蘇葵夫妻。楊遠航端起連城年遞過來的茶,輕酌一口,放在身邊的櫃子上。

「師兄,這次回來是要辦展覽嗎?」蘇葵問楊遠航。

楊遠航點了點頭︰「有這個目的。」

蘇葵對連城年說︰「我師兄現在可是木雕界的新寵,都上過《時代》周刊。」

連城年笑︰「很遺憾,我還沒目睹過楊大師的作品。」

楊遠航搖手︰「別听蘇葵亂說。什麼‘大師’,不敢當,比起師父,我可差遠了。就是不提師父,跟你相比,我也自愧不如。」

蘇葵笑著,眼神去有些暗淡,默默看了一下纏滿繃帶的雙手。跟她相比?跟以前的她,還是現在的她?

楊遠航說完才意識到說錯了話,急忙轉移話題︰「師兄我現在又恢復了單身,有好對象沒有,介紹一個給我。」

楊遠航結婚不到兩年就離了婚,蘇葵一直想問原因,最終也沒好意思問出口。感情的分分和和,說了別人也不會理解,她也不去摻和過多。

蘇葵仔細想了想︰「我認識的好女人好像都有對象了,我讓我們大樓里的姐妹給你介紹?或者我公公婆婆和外公外婆都有不錯的貨源。」

「好 ,給我安排著!」楊遠航一口應下。

兩人正聊著,又有人敲了敲門後,推門而入。三人轉過頭,看見劉自流手里提著抱著一堆東西走進病房。

「自流,你也來了。」楊遠航主動接過他手里的東西,放在桌子上,「這些都是粉絲送給蘇葵的?」

「嗯。」劉自流也將自己手里的東西放下,「來自世界各地。」

「多謝。」連城年向劉自流道歉。

劉自流搖搖頭,在連城年給他準備的凳子上坐下,看了看蘇葵的手︰「還痛嗎?」

蘇葵微笑著搖頭︰「有麻藥呢,怎麼會痛。」

劉自流看著蘇葵的笑容,眼神有些閃爍,最後又暗淡下來。楊遠航感覺到他似乎有些話要說,卻又忍了下來。

楊遠航對蘇葵說︰「還好你住的醫院沒泄露出去,不然醫院得圍滿了你的粉絲。」

「對啊。」蘇葵贊同,「他們怎麼知道受傷的是我?」

「新聞那麼大,怎麼可能不知道?最主要的是劫持犯有槍,更引人注目。」

她一直待在醫院,消息流不進來,故而也不知道她的手殘廢的消息對當今畫壇造成的影響有多大。突然覺得有些對不住那些人,他們默默地關注著她,祝福著她,又擔心著她,她卻從來不肯積極面對他們。現在的她,也許真的算是跟他們沒了關系吧。

劉自流坐了一會兒就有事告辭了,楊遠航也跟著走了。房間里剩下連城年和蘇葵。

連城年看了一眼蘇葵,將手里的花放進花瓶,重新在蘇葵身邊坐下,手輕輕覆上她的。

「我會給你找最好的醫生,你的手一定會好的。」

蘇葵抬起頭,看著連城年,微微一笑︰「沒關系,只要你不嫌棄我是個殘疾就好了。」

連城年輕輕地拍拍她的頭︰「傻瓜,說什麼呢。」

蘇葵,如果上天覺得給你的考驗還不夠,我陪你一起忍受。「很久很久以前,海里住著一個人魚公主。有一天,人魚公主游到海面,救了王子。人魚公主愛上了王子,用自己美妙的歌喉換來了人類的一雙腳,踩著刀割般的疼痛,去見自己的王子。巫婆告訴她,要是她最後沒能和王子善終,就會化成泡沫。人魚公主找到了王子,王子卻誤會是另一個公主救了她,和這個公主相戀相愛,最後結婚。公主的姐姐為了留住自己的妹妹,用自己漂亮的長發換來巫婆的一把刀。只要人魚公主將刀插進王子的胸口,她就可以變回人魚公主,逃掉化成泡沫的劫數。可是故事里的公主都很善良,人魚公主最後還是選擇犧牲自我,成全那一對王子和公主。」連城年讀完故事,看看已經睡著的兩個孩子,關上童話書,退出孩子的房間。

推開房間的門,蘇葵不在臥室。回到走廊,看見樓下有燈光。連城年下樓,發現燈光來源于畫室。畫室的門半掩著,從連城年的角度,可以清清楚楚地看到里面。蘇葵佇立在畫布前,認真地看著只完成了一半的畫。抽象的畫里,天使還沒來得及安上翅膀。

連城年想起了記者招待會上,蘇葵畫畫時的樣子。一個大耳機,隔絕了她與外面的世界,那個樣子的她,認真得誰看了都忍不住駐足。她是神筆馬良,拿著畫筆就到了天堂。可是現在,她的握不起畫筆,那天堂又在哪里?

連城年,你能為現在的她,做些什麼?

「蘇葵,你也應該有夢想!」

這是手受傷以來,蘇葵腦海里一直回蕩著的一句話。連城年說話時的表情,蘇葵還歷歷在目,仿佛還是昨天,可昨天又是哪一天?

蘇葵回想了自己這三十多年的人生,有過大起,也有過大落,有過夢想,也為夢想拼盡全力過。如今三十多歲的她,幸福得像生活在童話,可是看看古往今來,那些杰出的藝術家,有幾個是在幸福中爆發?

孟子說︰魚與熊掌,不可兼得。

也許她真的太貪心吧。可是不甘心,不甘心就這麼放下。

蘇葵蹲,顫顫巍巍地握住畫筆,再努力沾上顏料,小心翼翼地往畫布上靠去。只是剛接觸到畫布,畫筆就掉了下來。蘇葵看著掉在地上的畫筆,有些發愣。有一種感覺圍繞著她,那是記憶里,被蘇元偉拋棄的感覺。

有些絕望,有些無助。慢慢蹲,環抱住自己的雙腿,臉慢慢埋進腿間。

求你了,就算我曾經想過放棄你,你也別放棄我!我很在乎你,因為你是我童年的全部,也是現在我大部分生活。

連城年蹙眉,看著屋里顫抖地身影,比那個失去夢想的女子更不知所措。

蘇葵,我能為現在的你,做些什麼?

輕輕地走進畫室,摟住顫抖著的她。

「別怕,有我!」連城年這麼對蘇葵說。

蘇葵抬起頭,冷眼朦朧地看著連城年。總覺得越是幸福,就越容易哭。蘇葵是個很討厭眼淚的女子,因為她覺得這樣很懦弱。和連城年結婚之前,她幾乎沒怎麼哭過,就算偏頭痛痛得她吐,也咬咬牙忍著。可是結婚之後,她反而哭得很多。是不是心中有了牽掛的人,眼淚就會比較多。如果真的是這樣,哭一哭又有何不可?

「我會給你找最好的醫生,一定能救回你的手。」他說,「所以你也別放棄。」

她看著他,眼里是一直以來,慣有的堅定。

連城年,你一直比我執著!為你,也為我!

「嗯!」孩子六歲,已經跟著大樓里其他孩子一起上一年級了。因為兩個孩子很懂事,特別是連璟,外加大樓里的孩子多,且都比連璟連汐大,所以蘇葵和連城年都不用太操心,他們每天背著小書包回來,自覺地完成老師交代的作業後跟著大孩子一起玩兒就可以了。原本改成育嬰室的一樓又改成了小圖書館,供孩子們學習使用。

不知是繼承了蘇葵的天賦,還是受馬森大師的燻陶,小連璟從很小開始,就展露出藝術的天賦,尤其在油畫和雕刻上面。四歲開始就拿起畫筆涂鴉,五歲開始就安安靜靜地跟著馬森學雕刻。蘇葵看見連璟,就像看見當年的自己。其實如果有得選擇,她更願意連汐繼承她和馬森大師的衣缽,至少她看得見顏色,偏偏連汐對這兩樣並沒有多大的興趣,而是喜歡跟著她的勁堯哥哥和永燦哥哥到處亂跑。

連城年經常對蘇葵說︰他們兩個性別是不是生反了?

不過到樓里的人,包括他們兩個,都是很開明的人,孩子喜歡什麼就讓他們干什麼,而對他們唯一的要求就是不能半途而廢。

蘇葵手受傷以後,連城年給她找了許多名醫,國產的進口的,總算有些起色了,至少能拿得了勺子,自己吃得了飯。兩年里,劉自流也來看過她幾次,每次來都帶些粉絲送的東西和書信。

連城年開車進花園時,蘇葵正送劉自流和一個陌生的男人出門。連城年下車,一如以往,一身軍裝。迎上蘇葵和兩位客人。

「這位是詹姆斯醫生。」蘇葵向她介紹。

連城年點點頭,握上那個金發碧眼的外男人的雙手︰「你好。」

兩人送走劉自流和詹姆斯,一起往樓上走。

「詹姆斯先生是誰?」連城年問劉自流。

「一個醫生。」

「蘇葵,他是詹姆斯,是你的忠實粉絲,他說她能治好你的手。」這是劉自流第一沒帶禮物,而是帶了一個人來時,對蘇葵做的介紹。

「哦?」

「說是我的粉絲,能治好我的手。」

連城年沉默了一下︰「也許真能治好也說不定。」

「誰知到呢?就讓他試一試吧,反正一直在試。」蘇葵淡淡回應,對這個詹姆斯並沒多大興趣。

連城年握緊她沒什麼直覺得手,感受著手上的傷疤,眼神有些暗淡。

「明天XXTV要來采訪繼蘇?」蘇葵問連城年。

「嗯。」

短短幾年的時間,連繼蘇憑借過人的天賦和後天勤勞練習,已經成了很有名的年輕鋼琴家。二十幾歲的年紀,正是風華正茂的時刻。可是天生的經歷讓連繼蘇比別人懂事很多,蘇葵和連城年覺得,他似乎都沒什麼叛逆期。

連城年想起那個黑黑瘦瘦的小男孩,和現在高大英俊的大男孩形成鮮明的對比。其實他不需要他多認真,只需要他能平平安安地過一生。

蘇葵一大早起床的時候,連繼蘇已經在客廳坐著。看見蘇葵,咧嘴一笑︰「媽,曾祖母帶弟弟妹妹去爺爺女乃女乃家了,所以早餐是我做的清粥小菜,要吃嗎?」

蘇葵點頭︰「要。」

連繼蘇急忙去廚房盛飯,端出來。

「我要喂你。」連繼蘇對蘇葵說。

「我自己能吃。」

「不嘛,我就想喂你。」

蘇葵笑︰「我又不是小孩兒。」

「可是我就想喂啊。」連繼蘇不依不饒。

以蘇葵現在吃飯的速度,飯涼了都還剩一大半,所一般連城年都會喂她吃。

「好吧。」

連繼蘇就一勺一勺地喂起了蘇葵吃飯。蘇葵看著他的表情,比彈鋼琴更認真。

「爸爸呢?」蘇葵問連繼蘇。蘇葵一早起床就沒見連城年,周末的時間,連城年應該都在家。

「和其他爸爸去跑步去了。」連繼蘇拿紙給蘇葵擦了擦嘴,跟蘇葵開玩笑,「都快五十歲的男人要保持那麼好的身材,即使是老爸這樣的神人,不鍛煉也不行啊。」

「你呢?記者什麼時候來?」

「應該快到了吧。」連繼蘇回答。

正說著,門就從外面被打開,連城年滿頭大汗地回來。身後跟著兩個人,一個扛著攝像機,一個拿著話筒。

蘇葵有些驚訝,拿著話筒的那個人有些眼熟。連城年走到她身邊,接過連繼蘇手里的碗。

「繼蘇,沒想到來采訪你的人會是老爸的老朋友。」連城年說,「你要叫他曹阿姨。」

蘇葵想起來了,那個有些眼熟的女人是曹佳。雖然曹佳每天都會出現在電視上,但因為蘇葵幾乎不看電視,所以一次也沒見過。所以算起來,她也有六七年沒見過曹佳了。

曹佳看見蘇葵,微微一笑,表情不太自然。

「吃完早餐了嗎?」連城年問蘇葵。

蘇葵點頭。

「再吃一點吧。」連城年說。

「不了,吃飽了。」蘇葵回答,「繼蘇要在這兒接受采訪嗎?我們要不要避一避?」

「沒關系,我們去書房。」連繼蘇說。

「那好吧。」

連繼蘇將曹佳和攝像師帶進書房。客廳只剩蘇葵和連城年。

「洗個澡嗎?」蘇葵問連城年。

「好。」

「那我上樓給你拿衣服。」

「洗完澡帶你出去玩。」

蘇葵欣喜︰「去哪里?」

「隨你。」

書房里,曹佳正與連繼蘇聊著天,轉頭看見蘇葵從門邊經過。想起最後一次見到蘇葵,也是采訪,也是藝術家。那時她像個害羞的小女孩,時隔八年,再見她時,她和他的孩子也六歲了,她還是那樣,他也沒變,歲月似乎不忍心剝奪他們一點外貌。她依舊純淨得像水,他也偉岸得像山。再回頭看看自己,四十五歲的女人,去掉化妝品,什麼也沒留住。

歲月太殘忍,從她身邊拿走了他,還有她的青春,全給了一個叫蘇葵的女人。

「請問你爸媽,過得幸福嗎?」不知不覺,曹佳問出了這樣的問題。

連繼蘇有些奇怪,她怎麼會突然問起他的父母。但即使疑惑,還是沒說什麼,只是點點頭︰「非常幸福!」

從你孩子的口中,得知你們過得很幸福很快樂。不是說真正愛一個人的話,會希望他真的得到幸福。可是現在你這麼幸福,我為什麼還不能釋懷?我為什麼不希望那個給你幸福的女人不是我?我為什麼還一直耿耿于懷你從我生命里退出了?是不是,我其實沒想象中的那麼愛你?

即使她都不能畫畫了,你還愛她近于呵護?如果能忘掉渴望,是不是歲月就能更長,我就能過得快樂?

想起曾經他問過她的一個問題。

「連城年,你說為什麼王子沒選擇人魚公主?他們朝夕相處了好一陣子,再愚笨的王子也應該有所察覺,先到的那個公主愛他更多。」

連城年听後,只是淡淡一笑,笑容里看不出他的情緒。

「曹佳,不是所有的王子都值得付出。」

「可是愛上了,還能停下嗎?若能停下,人魚公主為什麼還會變成泡沫?」

「那若你是人魚公主,你會怎麼做?」連城年反問曹佳。

曹佳認真想了想,搖搖頭。

十六七歲的我們,還不知道怎麼面對自己的深愛,和別人的不愛。

連城年洗完澡,蘇葵也收拾妥當,兩人準備出門,卻迎來了新的客人,劉自流帶著詹姆斯醫生找上了門。

「想給蘇葵的手做一個初步檢查。」劉自流對連城年說。

兩人只好放棄出門。

年輕的詹姆斯醫生認真地給蘇葵作者檢查,連城年在一旁看著。

「醫生,我妻子的手真的還有救嗎?」連城年用標準的英語問詹姆斯。

詹姆斯沒抬頭,認真地給蘇葵的手做著檢查,還看了看蘇葵的手的片子,才慢慢開口︰「Sue受傷的那一年,我剛從哈佛大學醫學系博士畢業,正準備接受美國最大的醫療機構的邀請,開始臨床工作。得知她受傷,就放棄了醫療機構的工作,留在了哈佛大學醫學部繼續研究,想找出治好她手的方法。兩年來,我潛心研修,做了無數試驗,總算有了眉目了。但我想強調的是,雖然我做了很多實驗,用人用動物,但那些人的傷勢沒有她的嚴重,所以他們身上出現效果,不知道能不能在她身上體現出來。還有,可能時間會拖得很長。也許一兩年,也許十幾年。你們還願意嘗試嗎?」

蘇葵有些驚訝,抬起頭,對上了連城年同樣有些驚訝的目光。

「……你為什麼要為我做這麼多?」蘇葵都有些不知道該怎麼回應了。

別說蘇葵和連城年,就連將他帶來的劉自流都有些驚訝。

詹姆斯搖放下蘇葵的手,目光也從片子上移到蘇葵的臉上。

「為了報恩。」

「報恩?」蘇葵更疑惑了,「……我曾經,救過你的命?」

詹姆斯點頭︰「你救的不是我的命,而是我的人生。十八年前,我還只是個平民窟里的孩子,早早輟學回家,跟壞孩子混在一起,天天惹是生非,管教所幾乎成了我第二個家。後來有一天,父母出車禍死了,世界突然就只剩下我。那時我才十五歲,沒有文化,到哪兒都被人唾棄。走投無路的時候,遇見一個吸毒犯,想讓我跟他一起從墨西哥販毒進美國。因為我還是孩子,所以檢查不嚴,就算被查出來,量刑也不會太重。我雖然跟壞孩子在一起,但還沒真正干過壞事。我知道販毒一件違法的事,而且美國很多人做這事兒,特別是貧民窟的人,我的周圍的有很多孩子都敢這樣的事兒。我想答應了沒關系,反正我這一輩子就這樣了。于是就揣著一身毒品去見買家。我記得那是個冬天,下了很大的雪,特別冷。我蹲在約定的地方等著買家到來。從我蹲的地方,能看見紐約繁華的街頭,大面積的LED廣告顯示屏上有的播放著廣告,有的放著時裝秀。天氣很冷,整個世界都很陰暗。我在焦急地等著買家,就在那時,一個不經意的瞬間,我看見了你的畫。彩色的向日葵,佔滿了面積碩大的廣告顯示屏。那似乎是我長那麼大以來,第一次看見色彩,雖然電視屏幕上只顯示不到一分鐘,但我卻愣了好久。

後來我把毒品燒了,逃離了紐約,去了佛羅里達的孤兒院,開始努力學習,考上哈佛大學。在那期間,我一直在找那幅畫和作畫人,可是那幅畫已近被收藏了很久,我聯系不到收藏的人。直到上了大學,看了一次你的畫展,又重新看到了那幅畫,才了解到你。Sue小姐,要是沒有你,也許我現在只是個犯罪分子,每天進出監獄。而我這樣的人,不是特例,就我現在了解到的有幾位,跟我一樣,是被你的畫該變了命運。所以請不要放棄,因為你畫不止對你有意義,對我們更有意義。」

有時候,人這一生最高的索求,不是金錢,不是名利,不是愛恨情痴,而是是別人對你說︰我需要你。連城年對蘇葵這麼說過,現在,有更多的人對她這麼說。蘇葵想,她原來不是為自己而畫,也不是為自己而活。

不要小看你的價值,也許無形之中,你已經成了許多人的救贖者。

連城年將車開進花園,看見何祥偉手里拿著一疊信。

「阿偉,有人寄情書給你?」連城年拍了拍何祥偉的肩。

何祥偉回頭,對連城年一笑︰「不見得是寄給我哦?」

「真的是情書?給我的?」連城年不信,「都奔五的人了,誰還寄情書給我?」

何祥偉將其中一封信遞給他︰「這是你的,我和阿南也收到一封。」

「什麼東西?傳銷信?」連城年接過信,撕開拿出里面紅色的信件。

看了一眼,又疊好,放進信封。

「去參加嗎?曹佳的婚禮。」何祥偉問。

「為什麼不去?她都誠心邀請了。」

「不怕尷尬嗎?」

「有什麼尷尬的?」連城年一臉坦然,在花園的藤椅上坐下。

何祥偉也走到他身邊坐下。兩人靠著藤椅的背,看著開滿鮮花的花園。

「都等了三十年了,終于放下了嗎?」何祥偉感嘆,「女人終究經不起歲月的荒廢。」

「從一開始我的態度就很明確,她也知道不可能等到我。」

何祥偉瞟了一眼連城年︰「阿年,你有時候殘忍得讓人害怕。」

連城年自嘲一笑︰「如果是你,你會怎麼做?感情的債,從一開始就不要背負,不然會越欠越多,影響以後的生活。在感情里,給別人同情,才是真的殘忍。」

何祥偉回頭,從密密麻麻的樹葉里看向天空︰「你說的對,感情里不能有聖人。」

走一過一段人生路,該完結的要完結,該放手的要放手。拖拖拉拉的,會擋住下一個人的到來。

曹佳的婚禮,蘇葵沒有參加。雖然請柬上有她的名字,但另一件事讓她無暇顧及參加她的婚禮——蘇元偉病重了。

蘇葵接到這個消息,是從報紙上看到的。自從蘇家祖母死後,蘇葵有好幾年沒跟蘇元偉見面了。也不知道從哪兒拿來的勇氣,她決定帶著孩子們去醫院看他。

病床上的蘇元偉,真的可以用骨瘦嶙峋來形容。照顧他的人是特助和護工,沒有一個蘇家人。蘇葵見到那樣的蘇元偉,有些難以置信,捂住嘴,差點哭出來。

蘇元偉,原來我們真的父女,不然見到痛苦著的你,為什麼我也會不自覺心痛。那麼當初你見到那樣的我,是不是也有同樣的感覺。

蘇元偉睜開眼,看見病床前的蘇葵時,以為自己看花了眼,揉好久的眼楮,才不確定地問出口︰「蘇葵?」

蘇葵沒開口,靜靜地看著蘇元偉。

蘇元偉想起身,蘇葵急忙伸手將他按下︰「您躺好休息吧。」

「真的是你?」蘇元偉還是不相信。

「媽媽,他是誰?」連汐問蘇葵。

蘇元偉這才注意到蘇葵身邊還有兩個孩子。

「你……帶孩子來看我的?」

蘇葵沉默了好久,終于點了點頭。她看見了蘇元偉眼角泛紅,眼淚幾乎快要流下來。

突然想起以前,同樣在病房,同樣有她,只是那時她躺在床上。不知道那個時候,蘇元偉有沒有在門外。

「蘇葵,對不起。」蘇元偉不只是第幾次對她說。

一句話,換來的還是蘇葵一陣長長的沉默。

蘇元偉看著蘇葵,自己又開了口︰「記得有一次你被車撞了,我沒有去醫院看過你。從那次以後,你對我的態度就開始改變了。不再在乎我的感受,也不會千方百計引起我的注意。」

蘇葵轉開眼,不想回憶起以前的事。

「知道我為什麼沒去嗎?」

蘇葵還是沉默。

「因為開車撞倒你的是我!」

一句話,終于換來蘇葵驚訝的眼神。

「你沒帶墨鏡,盯著強烈的陽光就跑到馬路上。我正在講電話,沒注意到你,直到開車撞上了,才發現是你。我開車將你送進了醫院,卻丟下你獨自離開。你住了很長一段時間的院,我知道你在等我,可是我卻沒再去過。我不敢看見你傷痕累累的樣子,從那個時候我才發現,我還有個女兒。這個女兒,為了吸引我的注意,不惜犧牲自己性命。」

蘇葵回過眼神,看著蘇元偉蒼白的臉和鬢間的白發。他老了,真的老了!她突然覺得,其實她現在正在重蹈蘇元偉的覆轍。當年他拋棄她,現在她拋棄他。他在失去她時,才幡然醒悟,而現在她即將失去他,也才知道自己還在乎。再轉頭,看見了兩個孩子,睜著清澈的大眼楮一動不動地看著她。那個樣子,是不是很像當年的她?孩子現在問她病床上躺著的是誰,她該怎麼解釋?要告訴孩子們當初這個男人如何待她?還是告訴孩子自己現在如何待這個男人?

蘇葵這個人,懦弱了小半輩子,堅強過一陣子。有人說,原諒是最勇敢的表現,以前不曾察覺,現在有了孩子,才知道該做一個榜樣。再說,病床上的這個男人,真真切切是他的父親!

「爸爸。」輕聲細語,第二次,她叫他爸爸。

錯的不是你,錯的是交叉在我們生命中的那些錯的人,錯的事。

蘇元偉的眼淚,終于順著他凹陷的臉頰流下來。握著蘇葵的手,緊得不願放下。

連城年回到家時,已經半夜兩點。洗了一個澡,清了身上淡淡的酒氣,才躺在蘇葵身邊。蘇葵睜開眼,對上連城年的眼。

「吵醒你了?」

蘇葵搖頭。

連城年將她摟進懷里。

「婚禮怎麼樣?」蘇葵問連城年。

「很熱鬧。」

一陣安靜。

「蘇元偉怎麼樣?」

「肝癌,好在還是早期。」

「那還能治好,要我幫忙請醫生嗎?」

「……好。」

又一陣沉默。

「明天開始,我要去蘇元偉公司,暫時接替他的工作。」

「……嗯。要幫忙的話告訴我。」

蘇元偉一倒下,蘇家旁系親戚一個個虎視眈眈。為了讓蘇元偉安心養病,蘇葵答應接在他治療期間,暫時幫他接替工作。

「……怎麼辦?雖然答應了蘇元偉,但我什麼都不懂。」

連城年笑︰「你忘了你有個萬能老公嗎?」

蘇葵將頭埋進他的懷里︰「不想讓萬能老公那麼辛苦。」

「為了你,有什麼可辛苦的。」

「如果將來連汐連璟中有對經商感興趣的,我們讓他們接管蘇家吧。」

「好,只要他們有興趣。」

「明天咱們一起去看看我爸爸吧。」

「好啊,是該正式見見岳父大人了。」

「連城年。」

「嗯。」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有一天我會原諒他。」

「蘇葵,你很善良,善良的孩子永遠不會記恨別人。」

「連城年。」

「嗯?」

「謝謝你這麼了解我。」

「嗯。」

北京的冬天特別冷,蘇葵是個南方長大的孩子,一直都沒法習慣這樣的冷。所以一到冬天,就會穿得厚厚的。帶著孩子,搭上何祥偉的車,帶著孩子一起回到了大院,準備過新年。

剛上車,就接到連城年的電話。

「讓孩子先跟阿偉他們走,你在家等等我。」連城年開口就這麼對蘇葵說。

蘇葵環顧四周,沒發現連城年的身影。

「好吧。」

送孩子上車,在院子里等著連城年。天空又下起了大雪,花園里的柏樹掛滿了雪,像聖誕樹。大樓里的人都回了大院,安靜得有些寂寞。

等了好一陣都沒看到連城年的蹤影,蘇葵拉了拉圍巾,把自己再縮了縮。又等了一陣,手機響起。蘇葵接起電話。

「我在花園外,出來吧。」

蘇葵掛了電話,走出花園,看見穿著呢子大衣,把他完美的氣質承托得恰到好處,任誰也看不出來他是個將近五十的男人。

蘇葵有些慌神,似乎又看到了當年的那個男人。一張傾國傾城的臉,有些狂傲不羈,對她卻溫柔得讓人難以自持。

連城年對她一笑,展開自己雙手。蘇葵小跑著,撲進他的懷里。

「慢點。」連城年給她撥了頭發上的雪,帶著他在雪地慢慢前行。

「我身體可好了。」

「哦?」連城年語氣懷疑,「你忘記了當初我們怎麼遇見的?」

「忘了忘了!」蘇葵充耳不聞,「我們都認識三十年了,你還記得。」

「跟你的事情,我都記得很清楚。」

蘇葵放下手,又有些感動,向他靠得更近。

「怎麼沒開車?」

「想跟你一起走走。」

「爸爸呢?」

「他自己身體已經完全好了,自己開車去了大院。」

兩人慢慢地在雪地里走著,留下兩串腳印。

蘇葵抬頭,看著天空︰「連城年。」

「嗯?」

「下雪了。」

「是啊,又是新的一年了。」

「對啊,又過了一年了。」

一年又一年,感謝老天,我的生命里一直有你。我們的故事,是該有這樣的結局。就算有一天,我們行將就木,可是有你陪我去來世,我還怕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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