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賈母听了鳳姐的幾句無心之言之後,心中郁郁之氣散盡,直覺一切都豁然開朗,便也有了心情和眾人說說笑笑。
三春姐妹不知緣由,但見賈母態度忽的轉變,心中奇怪,但也不好說什麼,只是陪著眾人說笑著等著黛玉的歸來;王夫人見賈母態度忽的明朗起來,先是疑惑,等到她反應過來時候,狠狠瞪了仍舊莫名其妙的鳳姐一眼;薛姨媽寶釵見此情景,臉上笑容均是一滯,想著非要將壞了事的鳳姐好好收拾一通方能解了心頭之恨。
幾人正在閑話著,卻听見外頭小太監進來回話說黛玉已經到了寧榮街了,還有莫約一盞茶功夫就到府門口了,讓府中人出去迎接,他們也好回宮去和皇上交旨。
賈母連忙帶著邢夫人王夫人一干人等急急忙忙到府門口去,將黛玉迎進來。欲要動身時,王夫人卻上前一步對賈母說道︰「老太太,書媳婦今日說這樣一句不討巧的話,大姑娘再怎麼尊貴也不過一個姑娘家,我們府上的正門可是不能隨隨便便開的,若是今日給大姑娘開了,只怕是引人詬病。」呸,就那個狐媚子也想讓我們開正門迎接,敢情當我們府上沒人了!她還當真將自己當做什麼了不得的人了,真是沒一點子自知之明!
那進來傳話的小太監是王德安公公跟前貼身服侍的,如今听見了王夫人這一番話,心中恥笑,但仍舊記著臨出門之前王德安對他說的話︰小安子,你記住了,此番松林姑娘回府去,千萬莫要怠慢了。但你只看著賈府中人的作法,回宮來之後細細和我說了便是,千萬莫要多嘴說什麼。皇上讓你去不讓我去的意思便是想看看賈府中人的態度,也好知道她們下一步要干些什麼。記住了,看在眼楮里就是,千萬莫要多嘴!
小安子看了看賈府中人色臉色,心中感嘆,若不是王公公交代了自己不要多話,只怕也探不出來賈府中人對林姑娘的真實態度。怨不得皇上時時擔憂著林姑娘被人欺負了去,這一家子人可當真沒幾個是好東西!
賈母听見王夫人的話皺了皺眉頭說道︰「政兒媳婦這話說的也有些道理,但如今玉兒是皇上讓宮中人送回府來的,也不能太減慢了。這樣罷,不開正門,開了邊上的黑油大門江林姑娘迎進來罷。」這話是看著賈府的下人說的,卻險些將王夫人氣的跳腳。
小安子不動聲色,將眾人的表現暗暗看在眼里,牢牢記著好回宮去想王公公和皇上講明。
賈府中人又是忙亂一通,才剛到了黑油大門處,便听見外頭車鳴馬嘶聲,便知道是黛玉到了。眾人連忙站好,等著黛玉進門來。
黛玉在這一路在車上已經想好了到時候遇上了賈府中人色如何說話,如今見賈府開了黑油大門將自己迎進去,心中冷笑,果然是自己恃寵而驕了,當日自己兩次進府時候,賈家的大門可都是紋絲未動,讓自己從角門進來的;不過幾日之後薛家母女到了府上卻是開的大門,闔府上上下下下均在大廳候著,可見這其中的差別待遇了。
到了府門口,轎子外頭寧公公的聲音響起︰「林姑娘,賈府到了,還請姑娘下轎。」
賈府眾人見黛玉坐著一乘四人轎回來,心中均是長長出了一口氣,尤其是賈母王夫人,看起來她們擔憂的事情終究是沒發生。可賈母等人看著另一輛車上下來的老道人,均是一愣,面面相覷不明白到底是什麼意思。
黛玉下了轎之後,在另一輛車上的紫鵑青韻趕緊上前跟在黛玉身後。黛玉身邊的寧公公見賈府眾人呆愣愣看著黛玉身後念佛的和尚,笑了笑吊著嗓子說道︰「老太君,宮中太妃娘娘听說姑娘身子不大好,想著宮中元妃娘娘的身子也是不盡如人意,便多了個心眼,讓皇家道觀的大師來府上看看風水,若是有什麼不妥當的地方,也好早早處理了。」
賈府中人知道清和道長是皇家道觀的頭一號人物,變臉皇上也不一定能請得動他,京城中只怕是沒人不知道他的,可如今竟然願意到府上來,均是滿臉的喜色。
那老道士目光寧靜平和,見寧公公引見了自己,便上前對著眾人道了一聲‘無量壽佛’,仍舊低頭靜靜站在旁邊。
寧公公說完將賈母拉到一旁小聲說道︰「老太君,賢德妃娘娘在宮中一向頗得人心,不說皇上,就連幾位太妃娘娘也甚是喜歡。可這麼些年了,娘娘的肚子始終沒什麼動靜,娘娘著急,皇上著急,太妃娘娘也著急。林姑娘進宮之後前那日在老太妃娘娘處閑話說起來,幾位太妃娘娘听了林姑娘的癥狀,倒不像是什麼了不得的大病,倒像是這府里頭的風水不大好,便想起了賢德妃娘娘這麼些年來的事情,愈發疑惑。老太妃娘娘思前想後,總覺得不妥,便向皇上請了旨意,請皇家道觀道法最最精神的清和道長大師來府上看看,若是有什麼不好的地方乘早解決了,對府上誰都好不是?」
賈母听見寧公公的話,心中悚然一驚,想起這些年來自己府上諸事不順,只怕當真是和這事情有關系,連忙笑著說道︰「煩請公公回去提老身謝過太妃娘娘,多謝娘娘費心了。這麼些年來,府上總是有些不好,我們可是什麼法子都想了,但終究是沒什麼用的,今日听公公這樣一說,這才明白過來是怎麼一回事,只怕這事情當真是和府上有關系。」
寧公公心中快要笑翻天了,旁人不知道,這老道士可是個頑皮的主,朝中眾人從來請不動他,只是因為都以為這老道士是什麼得道高人,一本正經的去求他,他自然不理會。自己也是那日見到了慕容錚那小子明目張膽威脅這老道士,方才明白世人皆被他騙的團團轉。倒不是說這老道士坑蒙拐騙沽名釣譽,能進得了皇家道觀的人哪里會有沒有真本事的,但這老道士真正的性格可真是讓人大吃一驚。
「老太君放心罷!想必老太君也听說過,清和道長道長可是我們天聖王朝中修道的第一人,況且對風水命相這等事情尤其擅長。在這天聖王朝中,若是清和道長道長稱第二,只怕沒人敢稱第一的。老太妃娘娘也是求了道長兩次,道長又看在賢德妃娘娘面上方才答應過來看看的,老太君可得好生招待著道長。況且道長是方外之人,又是道法精深的老神仙,在府上也不會沖撞了府上的夫人小姐們。」求了兩次是真的,不過不是老太妃去求的,是慕容錚去求的,外加威逼利誘;也不是看在賢德妃娘家面上,而是看在慕容錚和林姑娘面上。
賈母听見這話,臉上笑得愈發燦爛了,對寧公公連連道謝︰「公公這話說的是,府上的事情還讓太妃娘娘牽掛著,太妃娘娘多費心了。公公這樣跑一趟也辛苦了,這點子心意,還請公公收下,日後娘娘在宮中還請公公多多費心!」賈母見寧公公將自己遞過去的銀票塞進袖子里,方長長舒了一口氣。這太監也是皇上身邊的人,賈母知道,只是不常見而已。此番皇上讓他跟著一並出來,想必是為了清和道長大師,而不是為了玉兒。
幾人又寒暄了幾句,寧公公方才笑著說道︰「罷了,如今事情辦完了,咱家也該回宮去服侍皇上去了,老太君可記得千萬將人招呼好了,大師想必會在府上待上幾日,等著事情辦完了大師自然會回觀里去。」
黛玉在旁邊站著,听見寧公公的話,也笑著上前向寧公公道了謝,方才和賈家人一道瞧著寧公公離開了。
賈母帶著賈家眾人招呼著黛玉往府里面走著,一面和清和道長說著閑話,又趕緊讓人去準備清和道長的住處,卻听見清和道長說道︰「老太君不必擔心,嘮叨本事方外之人,對這些個吃穿住什麼的並不在意,只要有個棲身之處便好。」
賈母見清和道長一幅萬事不縈于懷的模樣,比那清虛觀中的張道士身上更是多了一種神仙的氣息,心中也是佩服得緊,連忙笑道︰「道長說笑了,道長如此替府上費心,如何能不好生招待著呢,沒得說出去惹人笑話!」
清和道長見賈母堅持也只是淡淡一笑便不再說什麼了。
王夫人听了賈母和寧公公的話,知道這老道士的到來只怕和黛玉有些關系,倒是難得對黛玉和顏悅色起來。「到底是宮中水土養人,不過是去宮中住了幾日罷了,瞧瞧大姑娘這氣色,比在家里時候紅潤多了,好像也胖起來一些了。」
黛玉轉過頭去看著王夫人笑道︰「二舅母這可是笑話玉兒了,宮中雖說好,但到底規矩繁雜,不及自己家中自在。」黛玉身後紫鵑懷中的小狐狸月華見王夫人難得的和顏悅色,立馬警惕地立了起來,豎起了兩只尖尖的小耳朵緊緊盯著王夫人。
寶釵見王夫人忽的對黛玉這樣和顏悅色起來,心中警鈴大作,連忙輕輕拉了拉自己身邊的母親的衣袖。
薛姨媽原本正在顧著看那老道士,還未曾注意到這些,卻忽的感覺寶釵在自己身邊拉了拉自己的衣袖,正想問寶釵是什麼事情,便看見自己親愛的姐姐看著黛玉說道︰「大姑娘在這府中也算得上是主人了,我平日里事務繁忙,若是有什麼照顧不到的地方,還要大姑娘體諒著些。日後大姑娘若是有什麼不方便或是少了什麼,只管過去和你風姐姐要便是。」
薛姨媽听見王夫人這話,心中一震,轉了轉眼珠趕緊上前拉著黛玉的手笑道︰「我瞧著林姑娘如今可是越發標致了,我記得當年我們剛從金陵上京城的時候,見了林姑娘還恍惚以為是個小仙女兒呢,這也是多虧了姐姐這樣照顧著她,萬事竟是沒有一點不精心的。如今看來可是愈發不像是人間的人了,就連皇上都是贊不絕口的,也怨不得寶二爺會這樣寶貝著。」說完便暗暗覷著王夫人的臉色。
果然薛姨媽見王夫人臉色淡了些,又開口說道︰「我在這兒可要恭喜姐姐了,瞧今日的景象,娘娘在宮中可真真是得人心的,就連太妃娘娘也牽掛著,生怕娘娘受了什麼委屈,還專程讓清和道長大師來給府里看看風水,這可是求都求不來的恩寵啊!」
薛姨媽這話說的可真是好,賈母和王夫人臉上的笑容也更深了,賈母笑著對薛姨媽說道︰「你說的很是,清和道長可是得道的高人,平日里在觀里清修,再不理會這些俗事的,如今到我們府上來可真是托了娘娘的福了,不然以你我的身份只怕這輩子都見不到道長一面!」
清和道長听著這些話只覺得心中十分不耐煩,若不是因著慕容錚那臭小子和著林姑娘的身份特別,哪個有那個閑心跑這一趟喲。還好還好,那小子不明白,不然自己垂涎已久的南海珍珠可沒著落了!清和道長望著紫鵑懷中撒潑打滾的月華暗暗笑著,嘿嘿,你這小東西竟然也有這樣裝乖討巧的一天。
月華早知道這老道士的真面目,可奈何如今這場合中誰也不知道,心中本就憤憤不平,又見這老道士看著自己,眼中是**果的鄙視和嘲笑,徹底怒了。月華從紫鵑懷中竄出來跳到清和道長懷里,兩只小爪子東撓一下西抓一把,將清和道長的道服抓得亂七八糟的,方才滿意點了點頭,回到紫鵑懷中閉目養神。月華這一番動作將眾人驚得目瞪口呆,生怕清和道長因為這只小狐狸的無理而惱了賈家。
賈母連忙上前賠笑說道︰「道長息怒,這小畜生不懂事,若是有什麼得罪道長的地方,還請道長見諒才是。」一面給黛玉使眼色讓她給清和道長賠罪。
黛玉無奈,狠狠瞪了月華一眼,上前盈盈下拜說道︰「道長息怒,是月華不懂事……」
清和道長知道黛玉不是人間凡塵俗種,自然不會讓她拜下去,連忙上前將黛玉扶起來哈哈大笑道︰「你這丫頭想必是個極厲害的,這小東西被你養的這樣有靈氣倒也難得!」
眾人听見這話便知道清和道長並沒有生氣,心中的大石頭方才放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