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夫人和賈母听見黛玉說身子漸漸好些了之後,心中均開始打著主意黛玉早看見了王夫人和賈母眼中劃過的微光,卻也並不說明,暫且不說什麼親緣關系的話,只是覺得自己在這賈府里住了這麼些年,自己好歹也算得上守禮孝順的,莫要說是人了,便是自己養了一段時日的彩華,時間久了也算是有了幾分感情,猛然間看不見了,心中還是會記掛的。可是自己就不明白,賈母和王夫人是如何能做到這般絕情的。
賈母因忙著要和王夫人商量黛玉的事情,便看著寶玉說道︰「寶玉從關外回來,想必這一路上車馬勞頓,也是累了,如今好容易回了家,便好生回怡紅院去歇著罷。你們今日便讓寶玉好生歇著,若是要說話玩笑,只等著過了近日再說罷。」後頭那句話卻是對著黛玉寶釵三春並湘雲說的。說完看了王夫人一眼,王夫人便明白賈母這是讓自己留下來。
眾人听見這話便知道賈母和王夫人只怕是有什麼事情要商量,連忙答應下來向賈母告了罪,便依次退出來。
等著眾人走遠了之後,賈母方才問王夫人道︰「先前我听見小丫頭說是你革了趙姨娘兩個月的月錢,又讓她在小佛堂里抄佛經,那趙姨娘跑去和三丫頭鬧了一通,這倒是怎麼一回事?」
王夫人听見這話撇了撇嘴說道︰「老太太有所不知,那趙姨娘是仗著三丫頭是她生的,如今竟是愈發不像話起來!前那日鳳丫頭在園子里遇上了環兒,便說了他幾句,說這院子是府上姑娘家在的地方,他一個男孩子家的,怎麼倒是往園子里跑?若是沖撞了姑娘們,只怕壞了姑娘們的名聲;再者,那環小子老太太也知道,最是個倒三不著兩的,做什麼事情心中沒個譜不說,一句話說出口听著也是讓人厭煩,咱們家的姑娘們都是有教養的,若是為了幾句話氣壞了,豈不是白讓人笑話?鳳丫頭原始好意,可誰知到那環小子不但不認錯,還和鳳丫頭爭辯起來,什麼難听的話都說出口來,倒是將鳳丫頭氣了個倒仰。當時鳳丫頭便來和我將事情原原本本說了,媳婦原本想著這事情原也可大可小,便不想再追究了。可誰知到那趙姨娘跑去和三丫頭鬧了一通,將三丫頭氣得直哭不說,竟然還過來和我說這事情是鳳丫頭的不是,還說那園子寶玉能進得,為何環小子就是進不得,又說媳婦因著環小子不是自己生的便不上心。」王夫人越說越氣,將趙姨娘當時說自己的話原原本本說了。
賈母听了這話也是大怒,頓著拐杖說道︰「那母子兩可真不是個東西!果然是小門小戶出來的,自己沒有一點子大家子出身的樣子,倒是質疑起主母來了,真真是豈有此理!也不瞧瞧環小子是個什麼東西,還敢和寶玉相比?原先也讓他上過學,可他倒是好,讓他上學時候他自己不願意,還天天在學堂里胡鬧,等著不讓他去了,便說我們薄待了他。」賈母這話說的可是有失公允了,賈環當時不過是在學堂里和賈家同支的族人吵了幾句嘴,和寶玉那樣在學堂里大鬧大人根本是沒法子比的。
听見賈母為自己撐腰,王夫人底氣更足了,拿帕子抹著臉上的淚哭著說道︰「老太太明鑒,媳婦也並不是那不容人的人,她在府中這麼些年了,媳婦平心而論並不曾苛待過她。可如今她竟說出這樣不識好歹的話來,媳婦便是個泥人,也有個土性子在呢,難不成竟是任她胡說八道?因此媳婦便讓她在小佛堂里念上三個月的經書,權當是替這府里頭的人祈福了。」
賈母听見這話嘆道︰「難為你了!那趙姨娘是個糊涂的,不感激你照拂著三丫頭不說,竟然還時時給你找難堪,當真是個上不得台面的東西!」
王夫人听了這話連忙說道︰「她那樣的糊涂人,媳婦也不放在心上,只要老太太心疼媳婦便是了。再者,我瞧著三丫頭這些日子以來不知道示怎麼回事,竟是沒了以前聰明伶俐的勁兒,那趙姨娘去找她,也不見她教訓趙姨娘,只是不疼不癢地說上幾句便罷了,也不愛和我親近了,倒像是我慢待了她似的。」王夫人因探春和黛玉走得近了,還時時話里話外護著黛玉,貶斥寶釵,心中也是十分不喜。
賈母如何不知道王夫人的心意,只皺著眉頭說道︰「罷了,雖說那趙姨娘是個奴才秧子,但到底是三丫頭的長輩,若是她做錯了什麼,不是還有你在麼,三丫頭也不好多說。況且如今三丫頭也漸漸大了,難不成還想小時候那樣粘著你不防不成?那倒是惹人笑話了。」
賈母淡淡幾句話便將王夫人接下來的話堵住了。王夫人見賈母這樣說,便也不好再說些什麼,只猶豫著和賈母說道︰「前兒媳婦接到了娘娘從宮中傳出來的消息,說是宮中的寧嬪娘娘已經有了一個月身孕,皇上大喜,將寧嬪封為寧妃。又說宮中如今沒有皇後,宮中諸事都是咱們娘娘在管著,讓咱們娘娘好生照料著寧妃,若是出了什麼事情自然是要算在娘娘頭上。」王夫人一面說一面覷眼去看賈母的臉色。
賈母沉吟了一會子說道︰「娘娘如今雖說身為貴妃,但身邊卻總是沒個孩子。聖心難測,宮里頭最少不了的便是美人,娘娘將來若是失了皇上的寵愛,若有個孩子在身邊也不至于遭人輕賤。」前幾日那邊放出話來說是皇上有意娶了雲丞相家的女兒雲小姐為皇後,若是當真是那樣,且先不說娘娘失寵的問題,就是看著雲丞相和忠順王爺的關系,自家也討不了什麼好去。
「老太太說的是,媳婦這幾天也是心急如焚,不知道怎麼辦才好。當今皇上子嗣不多,只有兩個皇子,如今听見寧妃懷孕了,自然是上上下下都重視著,生怕出了什麼岔子。宮里頭人多心思雜,若是稍有疏忽,讓人給鑽了空子,那娘娘豈不是白擔了這個罪名!」王夫人愁啊,元妃在宮中什麼法子都用了,那苦汁子也喝了不少,可肚子就是沒什麼動靜,到讓自己在宮外也是時時提心吊膽的。
「前些日子你不是將薛家的坐胎秘方配的藥帶進宮里去了嗎,怎麼仍舊不見消息,莫不是假的罷?」賈母也著急了,雖說這肖家也是和忠順王府走得近,但這事情終究還是自己家的人要靠譜些,況元妃素來也是得皇上喜愛的,怎麼肚子就是沒有動靜呢?
「媳婦早便將藥送進宮去了,可是娘娘那頭就是沒什麼消息,媳婦也問過妹妹了,她卻說這事情急不得,那藥自然是有效果的,可能是娘娘用的方法不對,讓我進宮時候再和娘娘好生說說。」王夫人對于薛姨媽倒是沒什麼懷疑的,畢竟若是宮中的娘娘不好了,對她們家也沒什麼好處不是。
賈母沉吟了一會子說道︰「既然這樣,那下次進宮時候便將她帶上,讓她好生和娘娘說說才是,畢竟我們到底也只是傳話,若是傳錯了一星半點的,豈不是壞了娘娘的大事!」
王夫人有些猶豫說道︰「可是這宮中規矩森嚴,若是讓人發現了可如何是好?」
賈母看著王夫人冷笑道︰「你如今到是想起來宮中規矩嚴了,那日你那好佷女當著王公公的面就質疑皇上的話的時候,怎麼就想不起來規矩這兩個字怎麼寫了?」賈母看著王夫人的漲得臉通紅,諾諾的不敢再說什麼,方才開口說道︰「罷了,說到底你也是為了娘娘考慮,只是今後你再這樣一味的護著她,可就別怪我給你沒臉!」賈母瞧著王夫人說道︰「若是要進宮,倒是也簡單,咱們進宮時候不是都帶著小丫頭麼,只說是打小便伺候娘娘的女乃媽,如今在我跟前伺候便是。」至于薛姨媽可曾願意,賈母壓根不曾想過這樣的問題。
王夫人這時候哪里還敢說什麼,只是在心中暗咒黛玉,口中卻是諾諾答應著。
賈母見了王夫人答應下來,心中方才舒暢了些,說道︰「先前玉兒的話你可曾听見了,我這幾日看著她的身子倒是果然比來時候利索了好些。這樣倒是也好,她如今也快要及笄了,若斯還那樣病病歪歪的,倒是不好給她找婆家了。」賈母心中打折如意算盤,如今看起來皇上果然是沒橋上黛玉的,那便好,也不用急著除了她,還能留著給寶玉搭一條好橋。
王夫人笑了笑說道︰「老太太說的是,原先媳婦還想著若是皇上看上了大姑娘,麻煩可就大了,可如今看來竟是咱們多想了。這樣也好,大姑娘這樣好的才貌品行,若是年紀輕輕便去了,也是可惜,若是大姑娘能假如個好人家,日後對俺們府上也是個好的助力不是!」那狐媚子將寶玉迷得五迷三道的,日後還想有什麼好日子過!定然要找個年紀大些的老頭子將她嫁過去作侍妾方才能出了自己心頭的這一口氣。
賈母點了點頭說道︰「原先想著把她給了寶玉,可這些年看下來,那孩子身子不好,將來恐是個不好生養的,可別污了咱們家的香火才是。她才貌品行上是沒什麼說的,到了人家家中,只有夸她好的,像咱們這樣的大戶人家,旁的事情都可以含糊過去,就是場面上的事情含糊不得,玉兒雖說沒了爹娘,但到底是書香世家出身,這樣的身份可別說是尋常的大戶人家了,便是王妃也做得。」
王夫人閑時皺了皺眉,可好像想起了什麼似的,眼中一絲微光閃過,面上露出笑容,接著賈母的話說道︰「老太太說的是,況大姑娘素來是個惹人疼的,就算是入了人家王府,那通身的氣派不說,只怕也沒誰會不疼愛她。」不錯,以那狐媚子的勾人的功夫,自然會將男人的心抓得緊緊的,只怕沒有哪家的當家主母能容得下她那樣張狂的人,將來她的好日子可在後頭呢!
賈母見王夫人贊同,心中也是松了一口氣,看起來這個二兒媳婦雖說愚鈍,但到底也是個听得進去話的,不至于輕重不分。
「對了,老太太,如今這府里頭的幾個姑娘家除了四丫頭,那年齡都差不多了,寶丫頭還有明年的選秀,自然是不能算在內的,但二丫頭三丫頭大姑娘和雲丫頭的親事可都是大事呢,還得好生謀劃謀劃。」王夫人想著那園子里這麼些姑娘家,心中便愉快了不少,也忘了平日里說起這些姑娘家來自己那不耐煩的心情了,只想著這幾個姑娘家能給自己帶來的好處,卻忘記了迎春父母健在;湘雲還有她叔叔嬸嬸做主;惜春的哥哥想必也不會將妹妹的婚事讓她決定;而黛玉也不是他們賈家的人,她能做主的便只有一個探春罷了。
賈母含笑點了點頭說道︰「你說的是,這幾個姑娘家年紀差不離,出閣的事情想必也只在這一兩年罷了,看起來這府里頭也要開始張羅著了,免得到時候手慌腳亂的。」雖說湘雲不是自己家的,但到底也算是自己母家的人,自己的話還是有些分量的;至于另幾個,便就是看著自己的意思辦了,只是定然要是將來在仕途上能寶玉牽線搭橋的人家才好,這樣也不辜負了自己辛辛苦苦養了她們幾個一場。
「既然老太太這樣說了,媳婦便給這幾個丫頭留意著人家可好?」王夫人眼中精光閃閃,倒像是說的不是幾位姑娘的親事,而是怎麼樣將家養的牲畜拉出去賣個好價錢。
賈母想了想說道︰「你說的很是,可迎丫頭她貼娘是個糊涂不經事的,還得早些和他們打了招呼才是,不然若是讓他們將迎丫頭許了人家,可就來不及了。不過這事情你不用操心,便由我去和大老爺說就是,你只看著京城中有哪些好人家便是。」
王夫人點頭應下,見賈母有些累了,便向賈母告了罪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