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逸閑著自己千辛萬苦養大的女兒如今竟然要到皇宮這樣的地方去受罪,心如刀絞,任他是怎樣錚錚鐵骨之人,也不禁老淚縱橫。
南宮夫人也是滿臉淚水,他們這樣的人家,也不需要用女兒的幸福來為自己的前程鋪路,況且琉兒這孩子也不像尋常人家的姑娘那樣貪慕榮華富貴,如今卻不得不為了大局入宮去,雖說是母儀天下的皇後,但也正因為是皇後,身上肩負著的便不僅僅是自己的丈夫,還有整個後宮、朝堂甚至于天下。
雲逸見雲雪琉不過這是多日一來,整個人竟是瘦了一大圈,原先正合身的衣裳腰身已經寬松了許多,那眼中的淚水更是止都止不住,也不等著雲雪琉說話便將她一把拉進自己的懷中。
雲雪琉強忍著淚水笑著哽咽說道︰「父親母親不必替琉兒擔心,女孩子家終歸是要嫁人的,如今進了宮,雖說將來見面難了,但在怎說也是皇後,總好過嫁給了那不知根知底的人家,讓女兒平白受人家的氣強。何況先前表哥也和琉兒說了,皇上是個聖明郡主,如今女兒進了宮,皇上定然也不會虧待了女兒。」
南宮夫人見雲雪琉一面說一面抽抽噎噎的,心中更是難受,但見女兒反過來勸他們,只得強忍著眼淚,免得再招女兒傷心。而雲逸這時候心中可謂是百感交集,听見雲雪琉的話,撫了撫雲雪琉的頭卻沒再說什麼,也說不出來什麼了。
這時候卻听見南宮夫人屋子門口雲雪璃的聲音響起︰「噫,姐姐這麼大的人了還哭鼻子抹眼淚,真不知羞!」說完便跑到雲雪璃身邊,那鹿皮小靴落在地上「 」的聲音變好像是敲在了幾人的心頭。
雲雪璃跑到雲雪琉身邊拉著雲雪琉寬大的袖子嘟著嘴說道︰「姐姐不哭,錚哥哥說了,皇上是個好人,還讓璃兒好好用功,以後便可以常常進宮和姐姐見面了。姐姐,若是到時候皇上欺負姐姐了,璃兒一定替姐姐出氣。」
雲雪琉看著雲雪璃忽閃著的一雙大眼楮,心中忽的就平靜下來了,將雲雪璃拉到身旁,蹲在雲雪璃身前看著他的眼楮說道︰「好弟弟,如今雖說你還小,但也已經快要十歲了,功課可不能落下。父親公務繁忙,母親平日里又縱著你,舍不得打舍不得罵,姐姐進宮去了之後,你一定要刻苦用功,萬萬不能因著母親心疼你便偷懶胡鬧,知道了嗎?」
雲雪璃重重點了點頭說道︰「知道了,姐姐進宮了時不時就不能常常回家來看璃兒了,璃兒一定用功,不然今後都見不著姐姐了。」說到後頭,那聲音里卻已經帶了哭腔,眼中包著一包淚,卻是強忍著不讓淚水落下來,萬分惹人心疼。
南宮夫人見了連忙將雲雪璃拉到自己跟前低聲說道︰「璃兒,你看姐姐今日已經很傷心了,你就不要再說進宮的事情來惹姐姐難過了,說點其他的讓姐姐開心一點。」一面說著一面看著正在低著頭用手絹擦眼淚的雲雪琉。
雲雪璃听了南宮夫人的話,點了點頭,跑過去拉著雲雪琉的手說道︰「姐姐,方才錚哥哥過來說從今往後由他來監督著我好好念書,那若是以後錚哥哥成了親,會不會不管我?」一邊說著一面轉著圓圓的大眼楮盯著雲雪琉。
雲雪琉听了這話不禁「撲哧」一聲笑出來,看著南宮夫人笑道︰「娘,女兒今番過來正是想要說這個。方才表哥過來說是如今賈府中忙著大擺筵席慶祝他們家的寶二爺回京,在玉兒妹妹身上怕會有些疏忽,便想著讓女兒接了玉兒妹妹過來府上住幾日。女兒也想著難得玉兒妹妹和我投緣,況過不了多久我便要入宮了,將來只怕相見都難了,便應下了,想和父親母親說一聲便讓人送了帖子過去。」
這時候的南宮夫人那里還管得了其他,只想著自己女兒原本在京中知心姐妹便沒幾個,好容易和玉兒投緣。況玉兒也是個懂事明理的,若是能勸解勸解琉兒,也是一樁好事。
南宮夫人連聲答應下來︰「如今你有這樣的想法自然是好,那林姑娘我瞧著也是個難得的,但她終究是寄住在賈府中,若是單單請她一個,倒是有些不合禮數,倒是還不如將賈府中的三個姑娘一並請過來,人多些倒是也熱鬧些。」
雲雪琉听了母親的話卻是有些好奇問道︰「我不是听說賈府還住著一位薛姑娘,才學也是極好的,為何母親不將她一並請過來?」表哥對這位薛姑娘也是頗有微詞,但問起來時候卻是笑而不答,難不成這其中還有什麼隱情?
南宮夫人尚未答話,便听見雲逸皺著眉頭說道︰「賈府中那三位姑娘也倒是還罷了,只是那個薛家姑娘可不是什麼省油的燈,琉兒也快要進宮了,就別讓那等沒臉的人進來擾了清靜。」
南宮夫人點了點頭說道︰「老爺說的是,那姑娘先時在慕容府中挨了二十大板,也虧得這賈府能把消息瞞得這樣嚴實。」
雲雪琉听見這話,心中卻是十分驚詫。按理來說這個時代的姑娘家都是養在深閨中的,平日里便連見外人一面都不能夠,這二十大板可是不算輕的處罰了,寶釵是如何挨上的呢?
雲雪琉心中疑惑,還沒等著她將這話問出口,便見雲雪璃拉著雲逸的衣角問道︰「爹爹,那薛家姑娘為什麼挨打?」
雲雪琉連忙屏氣凝神專心致志听著雲逸給自己解答,待听過了事情的前因後果之後,果然是被驚得目瞪口呆。這寶釵自己原來還以為當真是個端莊賢淑的好姑娘,卻不料竟然是這樣一個人,果然紅樓什麼的都是浮雲啊!
南宮夫人看著女兒瞪大了的雙眼,心中只感覺又是欣慰又是感傷,嘆了一口氣說道︰「罷了,你也不用送什麼勞什子的拜帖了,我等會子便讓人送拜帖過去,明日去賈府上坐坐,一並將那幾位姑娘借過來住些時日,也免得若是你單單去請了林姑娘,只怕又會讓人瞧出什麼端倪來。」
雲雪琉听見這話,連忙拉著南宮夫人笑道︰「我就知道娘最好了,這樣一來,借著娘的面子,玉兒妹妹便能在府上多待幾日了。」
南宮夫人用手指輕輕點了點雲雪琉的額頭笑罵道︰「你呀,竟是和你那個表哥學的愈發像了,整日里便想著怎麼算計我!」
雲雪琉笑了笑不說話,邊上的雲雪璃見兩人說著話不理自己,卻是不大樂意了,嘟著嘴跑到旁邊含笑負手站著的雲逸身旁扯著他的衣袖收到︰「爹,我不喜歡那位林姑娘,不要讓她來好不好?」
雲逸愣了一愣,萬萬料不到雲雪璃會這樣說,便蹲在雲雪璃面前,疑惑地問道︰「你為什麼不喜歡林姑娘呢,難道你林姐姐對你不好嗎?」旁邊的南宮夫人和雲雪琉也是一臉驚奇,璃兒自小難得有不喜歡的人,更何況當初黛玉在雲府上住著的那些日子,這小子可是天天粘著她,怎麼如今倒是說不喜歡了呢?
雲雪璃嘟著嘴有些委屈地說道︰「不喜歡,林姐姐總是和我搶姐姐,現在就連錚哥哥也護著她,日後璃兒便沒人喜歡了。」
這幾句話可真是正正經經的孩子話,將幾人都鬧得啼笑皆非。雲雪琉將雲雪璃拉到自己身邊,看著他的眼楮憋著笑嚴肅問道︰「璃兒啊,前幾日你林姐姐過來府上小住的時候,你不是還很喜歡她的麼,到最後走的時候也不知道是誰險些哭了鼻子。你林姐姐對你這麼好,今日你卻是說不喜歡林姐姐了,難道你就不怕你林姐姐傷心?」哼,看你小子怎麼把這些話給圓過去!
雲雪璃皺了皺鼻頭,低著頭想了好大一會兒,方才不情不願說道︰「罷了,既然是這樣,我說過的話也不好食言,我還是喜歡林姐姐罷。」
幾人听了這話俱是笑得前仰後合。雲雪璃年紀雖小,但也隱隱知道爹娘和姐姐是在笑話自己,心中便有些不大樂意了,甩手便朝著外頭跑了。身後跟著服侍的小丫頭青環趕緊告退追了出去。
雲雪琉看著自己弟弟的模樣,心中覺得一陣陣溫暖。自己到這里來已經有了十五年時間了,早已經將雲家人當做了自己的家人,做什麼事情的時候自然也是顧慮著他們的,雲家早已經成了她生命中掙月兌不掉的羈絆。
南宮夫人也是個風風火火的性子,听了雲雪琉的話,當日便讓人將拜帖送到了賈府,還讓在自己跟前伺候的周嬤嬤親自過去。
賈母知道周嬤嬤是在南宮夫人跟前伺候的老人了,那身份自然是不比尋常的,便連忙讓丫頭們好生招待著,自己換了身鮮亮衣服方才扶著鴛鴦的手到了正廳。
周嬤嬤見賈母出來了,連忙起身笑著行禮道︰「老太君萬安!老太君可真是有福之人,這好些日子不見了,瞧著老太君的身子骨倒是愈發健朗了!」
賈母听見這話擺擺手笑道︰「嬤嬤說笑了,哪里還健朗呢,如今我老了,都不中用了,眼也花,耳也聾,記性也沒了。京中相熟的人家,如今竟是也懶得走動了。我怕人笑我,我都不會,不過嚼的動的吃兩口,睡一覺,悶了時和這些孫子孫女兒頑笑一回就完了。」
這話說的周嬤嬤笑起來,「可見這正是老太君的福氣了!」
賈母笑道︰「罷罷,還什麼福氣呢,不過就是老廢物罷了!」
周嬤嬤鴛鴦遞過來續好了的茶盞,稍稍抿了一口說道︰「倩兒听說府上的二老爺和公子爺回來了,我們夫人便時時念叨著,說是原來見過府上的小公子一面,已經是好些年前的事情了。那時候小公子年紀還小,長得可真是玉雪可愛,如今竟是不知道長得怎樣風流瀟灑的了呢!能得了皇上的聖旨到塞外去,想必也是個能干的,不知道在關外的這些日子可還好?」
賈母听了周嬤嬤這話笑嘆道︰「多謝夫人還時時記掛著,是啊,如今這七八年的時間轉眼間便過了,可真是讓人反應不及。寶玉這孩子如今年紀也大了,只是確實說不上什麼能干的,整日里便只知道在家中胡鬧,也幸虧皇上下了聖旨,讓他到關外一趟,也是個歷練歷練的意思。」賈母這樣說著,但心中卻是覺得自家的寶貝孫子,自然是金貴的,那些賤民家的如何能與寶玉相比。
周嬤嬤見賈母臉上那不以為然的神色,便知道這些話不過就是場面話罷了,只怕心中只巴不得讓那寶玉就整日里呆在家中哪也不去,只讓旁人養著他呢。這樣想著,心中便對這位鳳凰蛋寶二爺有些鄙夷。
周嬤嬤看著賈母身邊的鴛鴦笑道︰「老太君可真是好福氣,不僅府上的姑娘都是德才兼備的,就連身邊的丫頭也頂頂出挑,瞧瞧這幾個姑娘,可真是像一把水蔥似的,讓人愛也愛不過來。」
賈母最愛听這話,府上的這幾個姑娘可是花了血本養出來的,將來這賈府之後的前程可就全看著幾個姑娘了,如何能馬虎?「嬤嬤說笑了,府上的幾個丫頭不過就是蒲柳之姿,小孩子家家的,整日里在一處玩玩鬧鬧的,甚是淘氣,哪里就有嬤嬤說的這樣好了呢!府上的雲姑娘那才叫真正的大家閨秀,老身尚且記得當日見過雲姑娘一面,那場景可真是到現在都記得清清楚楚呢。」賈母恍惚間想起了當年在雲府中初見雲雪琉的情形︰一夜大雪,下將有一尺多厚,天上仍是搓綿扯絮一般,遠遠望去一個小丘上站著一美人,披著一領斗篷,金翠輝煌,待細細一看卻是用孔雀毛織的。手中拿著兩枝梅枝,上頭開星星點點布著幾多半開未開的淡黃色臘梅花,膚色白皙如玉,面上卻是淡淡的,真真是好一個從冰天雪地里頭走出來的冰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