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聲微,秦淮暮夜華燈綴。
流蘇墜,金蜍焚香繞翡翠。
夢亦催,月落煙濃琉璃杯。
畫梁繪,珠簾垂,清輝碎,月如醉。
淡描眉,箜篌脆,興亡不盡秦淮水。
滴清淚,落窗扉,春去春來春又歸。
初夢宮。
萬家燈火下,寂寞星點躍然月夜,染上皇宮頭頂盤旋的天空。偶爾幾只大雁飛過,打不破這悲傷的寂靜。
「皇女,開開門吧……」雲尋哀求道。
「雲尋,我不餓。」
雲尋急的快掉眼淚了。這位平時穩重沉靜的大等侍女,看著自己的主子因為祭琴小姐而悲痛欲絕,寢食不安,拒絕用膳,已三天三夜,這樣下去,根本不是個辦法。人已死,而人死又不能復生,如此悲傷,又能怎樣呢?祭琴小姐與祭玉皇後看到之後心疼不已,皇女這樣,根本就是在從根本的折磨自己!
「雲尋,傾城姐姐怎樣了?」稚女敕的女圭女圭音由遠而近,為這寂寞的夜添了幾分光彩。
「九皇子,你可來了!」焦急的雲尋也顧不上什麼皇家禮儀大過天,直接就拉著蕭陌顏的衣角哭訴,「雲尋求九皇子救救長皇女吧,她已經三天三夜沒有用膳也沒合眼了,就這麼整夜整夜的躺在黑暗里,這樣下去可不是個辦法!」
江流宛轉繞芳甸,月照花林皆似霰。
空里流霜不覺飛,汀上白沙看不見。
江天一色無縴塵,皎皎空中孤月輪。
蕭傾城靜靜的倚在床邊,微亮的燭光映著少女依然青澀稚女敕的臉龐,看淚珠慢慢滴落,染濕那父後小時候無聊時抄寫的詩經。
月光依然皎潔清亮,柔和的美麗。
慢慢的放下詩書,披了件披風,向窗外走去。
一地銀光閃動,這個宮殿仿佛還殘留著那個巧笑倩兮男子所留下的味道,那麼悲傷。
蕭傾城坐在這里,遙望遠方。
忽然,一陣微涼的風把記憶吹醒,她宛若來到了一個純白的世界。
在她的前面擺放著一本,已被灰塵覆蓋看不出原本顏色的書。
她莫名的想抬起手輕輕地拭去書上的灰塵,想好好的珍惜著本書。而在就在她慢慢觸到那本書的時候,記憶中銀鈴般的笑聲傳來,孩童般的稚氣瞬間開啟了塵封多年的記憶。
記憶像裝在瓶子里的東西被打破一樣,濺濕了她的身體。
過去的一幕幕,哭過也笑過的瞬間,美麗成殤。
「傾城是個聰慧的孩子,陛下一定會十分疼愛傾城。」
「是嗎?但傾城只求父後永遠陪伴身邊。」
「傻孩子,父後怎能永伴身邊呢。人有旦夕禍福,月有陰晴圓缺。傾城,你終究是要長大的,終究要懂得一切。」
「傾城不求一切,只求父後陪著傾城,答應傾城,好不好?」
「傾城……」
一聲微乎其微的嘆息。
記憶,又被扭轉。
「父後,為什麼,為什麼母皇很久都不來看我們了?」
「傾城,你要理解父後。你父後每天要上朝下朝,商量政事,十分辛苦,沒有時間來看我們是應該的。你應該體諒父後,而不是埋怨。」
「真的嗎?父後,是不是有天,母皇忙完了,就會和我們永遠在一起?」
「是,傾城。但有些日子她可能非常忙,你要好好學習琴棋書畫,要為長皇女這個封號爭氣。」
「傾城知道了!但父後,為什麼母皇天天都去看詩紫和雲暮呢?為什麼母皇天天都去看英皇妃和曲皇妃呢?是不是我比她們傻,是不是我比她們壞?是不是父後已經不喜歡我了?」
「不是的,傾城,你不要胡思亂想。母皇愛我們,很愛很愛。」
記憶破滅。
她無法想像,那段寂寞的歲月里,父後是用怎樣的力量才能使後宮看起來平靜如湖水,怎樣才能禁得住她的十萬個為什麼,怎樣渡過那段看似已經對心愛之人毫無地位所言的日子。
那麼悲傷的記憶,他卻帶著如秋日下午陽光般溫暖的笑容,來維持著自己所有的平衡。
曾經的那條路,徘徊的是我們的影子那些回憶,無處安放。
到了想有個家的時候,她想要有個人,可以倚靠著肩膀,無憂無慮的笑,無憂無慮的入睡,再也不用擔心冰冷與絕望。
沒有失去他的時候,她不懂那多重要。等到失去他時,她才意識到他有多麼重要,在她心里佔據了多大的地位。
失去了,她用盡全力去挽回,卻發現,連挽回的資格都失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