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華如水，傾瀉在永和城門，明亮的月光下一人一馬真出了城門緩緩而行。明天就是永和城的百花艷，夜里的城門外還是不斷的有人涌進城內，只是這一人一馬往外走，與人群顯得格格不入。
這人坐在馬上，信馬由韁，一身素服，面如冠玉，腰間的紫色玉佩說明這人並非普通人。
這麼晚出城，不過是為了那間荒野酒家的咸菜和自釀的米酒。
這人正是如今南楚最紅的國師，蔡宏飛。
蔡宏飛剛從皇宮出來，他已經習慣了孫清每次不定時的召見。百花艷已經臨近，孫清不過是想讓蔡宏飛明天一起去賞花看月，可是蔡宏飛還是像以往一樣推辭了。
他懂得為臣之道，只要和孫清保持不遠不近的距離，他就能一直得到孫清的信任而不會被猜疑。深居簡出的他，這幾年來為孫清出謀劃策，深得他的賞識。這次他更是為孫清布了一盤大棋，而四國賽，不過是大頭兵的小招數而已。
這次謀劃孫清並非沒有擔憂，只是蔡宏飛的演算讓他看到了一統天下的希望。他已經老了，沒有蔡宏飛，他的有生之年都不可能再輝煌，蔡宏飛給了他希望，他選擇嘗試一次，因為這是他和孫清畢生的夢想，站在這片土地上，所到之處都是自己的子民。
四國分裂，不是他想要的，他有野心，蔡宏飛有謀略，這就足夠了。傾舉國之力，來證明蔡宏飛的演算是否正確，這是兩個瘋子做出的決定，關乎萬千百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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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間荒野小店是蔡宏飛無意間發現的，這里只賣自家釀的米酒，而他的下酒小菜也是自家腌制的。爽口，清淨，所以他時常來這里。
推門而入，店內並沒有多少客人，只是三兩桌上坐著行人，討論著明天開始的百花艷，滿臉都是期待的神色。
店的里面，卻坐著一位老人，他的桌子上擺滿了各種野味肉食，卻不見他動筷子。見蔡宏飛推門而入，他雙眼盯著蔡宏飛，今天的菜，正是為這個人準備的。
「師叔，山野生靈無不好生惡死，這滿滿一桌，怕是犯了殺戒了。」
蔡宏飛走到老人面前行了一個晚輩禮，笑著說道。
「不是為我而殺，這殺戒自然算不得我頭上。」
老人早已觀察蔡宏飛許久，他在這里也等了有些日子了，今天，蔡宏飛終于來了。
「哦，看來是宏飛破戒了。」
「家禽牲畜你且有仁愛之心，只是這天下百姓竟然連飛禽走獸都不如麼？」
「師叔，如今天下，並非天下。」
「嗯？」
蔡宏飛既然決定幫助孫清一統天下，自然有他的道理。
「野心，從來不曾消失。如今天下格局不定，表面的太平不過是暫時的。」
「暫時的太平，對于我這種百姓來說意境足夠了。」
「師叔，您可不是百姓，宏飛知道您這些年來為國奔走，只是一人之力畢竟有限。」
「舉國之力，不過是生靈涂炭。」
「可是之後，將是太平天下。」
「這是你師父教你的？」老人皺著眉問道。
「師父仁愛世人，自然不願宏飛如此，這不過是宏飛一廂情願罷了。」
「你的一廂情願，就要萬千百姓來替你證明麼？」
「如今天下未定，北邊金真氏卻又奮起。後魏司馬用不出三五年必將篡國，高陽謝靖胸懷大志，夏蜀只怕也早已沒有偏安一隅意思。現如今，正是好時機！」
「不過是提前開始的戰爭，何來好時機壞時機？」
「金真氏政權暫時不穩，只要落敗，立馬變為一盤散沙；司馬用如今還有制肘之處，再過幾年他畢竟雄霸西北；謝靖勵精圖治，如今高陽早已今非昔比；夏冰雖才略不足，但他能任人唯賢，夏蜀也不可小虛。」
「只要四國相互制肘，太平天下未嘗不可長久！」
「師叔，如今天下，誰不眼饞？」蔡宏飛笑著說，「只怕一朝金真氏政權一穩，北邊將首先開始混戰。與其等到各國勢大，不如趁現在削去其實力，以圖天下。」
「讓別人掌握天下，我蒼雲閣來輔助，豈不是更好？」蔡宏飛喝干杯中的酒，壓低了聲音對老人說道。
「蒼雲閣？哈哈……」老人听到蔡宏飛說起蒼雲閣不免失聲笑道︰「當年師兄避世不出，沒想到你和鵬舉倒是更懷天下！」
「坐視天下大亂，不如起而平之，師弟如此，我也如此。」
「一個身在廟堂，一個征伐疆場，好、好、好！」
老人正是奔走了數十年，堅持蒼雲閣胸懷天下理念的雲漫天。
「唉，若是阿雲願意出山，這天下，更容易些。」
「薛隨雲麼？跟你師父一樣的脾氣，冥頑不靈！」說起如今蒼雲閣掌門，雲漫天就氣不打一處來。
「阿雲性子恬淡，倒是跟師父一個脾性。高居廟堂還是瀟灑歸隱，各有千秋。」
「我本不願在有生之年再出戰事，只是如今怕是不能阻止了，既然你已決定為天下蒼生黎民，那就奮戰到底，不要退縮！」
埋藏在心底的熱血，再次涌起，或許它們生生不息從來沒流出雲漫天的身體。
「宏飛自當鞠躬盡瘁！」
看著雲漫天消失在門口的背影，蔡宏飛也不免一陣唏噓。當年雲漫天和自己的師父見解分歧，所以一怒之下背出蒼雲閣。沒想到如今在永和城再次相見，更讓他感慨的卻是，那燃燒的熊熊不滅的壯志雄心。
師父的決定是否正確，蔡宏飛不敢妄加評判。或許自己和岳鵬真的就像隨雲說的那樣，心性還未成熟，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吧？不過真到了看山還是山看水還是水的話，人生又有何樂趣？
當年岳鵬許了孫明一個天下，如今自己又承諾孫清同樣的天下。自己和岳鵬到底是自不量力，還是真的能揚名萬代，又有誰能知道。
「掌櫃的，來一碟咸菜在加一壺小酒！」
看著桌上滿滿當當的魚肉，蔡宏飛苦笑著搖了搖頭。人生，就讓自己的學識去改變那些不確定的未來吧。
「悠悠青山，裊裊白雲……一代蒼生，一世浮雲……我為天下，山河萬頃。」
許久沒有听到的長歌，在這個夜色里，荒野四散，飄進了這間小店和蔡宏飛微笑的耳朵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