翁美玲之新射雕 正文 翁解疑雲

作者 ︰ 翁美玲黃蓉

他自幼听六位師父講述當年與丘處機爭勝的情景,醉仙樓頭銅缸賽酒、逞技比武諸般豪事,六人都是津津樂道,是以他一進南門即問醉仙樓所在。

郭靖雖然學會了降龍十八掌,但總覺與黃藥師太遠,途中有事,遇上了一個叫什麼金刀豹楊林熊的怪嫁禍,讓他打傷。一直也是沒有好,內力差了些。但是金刀豹也是不在了,七師父被他所殺,亦是報了湊合。

醉仙樓在南湖之畔,郭靖來到樓前,抬頭望去,依稀仍是韓小瑩所述的模樣。這酒樓在他腦中已深印十多年,今日方得親眼目睹,但見飛檐華棟,果然好一座齊楚閣兒。店中直立著塊大木牌,寫著「太白遺風」四字,樓頭蘇東坡所題的「醉仙樓」三個金字只擦得閃閃生光。郭靖心跳加劇,三腳兩步搶上樓去。一個酒保迎上來道︰「客官請在樓下用酒,今日樓上有人包下了。」郭靖正待答話,忽听有人叫道︰「靖兒,你來了!」郭靖抬起頭來,只見一個道人端坐而飲,長須垂胸,紅光滿臉,正是長春子丘處機。郭靖搶上前去,拜倒在地,只叫了一句︰「丘道長!」聲音已有些哽咽。丘處機伸手扶起,說道︰「你早到了一天,那可好得很。我也早到了一天。我想明兒要跟彭連虎、沙通天他們動手,早一日到來,好跟你六位師父先飲酒敘舊。你六位師父都到了麼?我已給他們定下了酒席。」郭靖見樓上開了九桌台面,除丘處機一桌放滿了杯筷之外,其余八桌每桌都只放一雙筷子,一只酒杯。丘處機道︰「十八年前,我在此和你七位師父初會,他們的陣杖就這麼安排。這一桌素席是焦木大師的,只可惜他老人家與你五師父兩位已不能在此重聚了。」言下甚有憮然之意。郭靖轉過頭去,不敢向他直視。

丘處機並未知覺,又道︰「當日我們賭酒的銅缸,今兒我又去法華寺里端來了。待會等你六位師父到來,我們再好好喝上一喝。」郭靖轉過頭去,只見屏風邊果然放著一口大銅缸。缸外生滿黑黝黝的銅綠,缸內卻已洗擦干淨,盛滿佳釀,酒香陣陣送來。郭靖向銅缸呆望半晌,再瞧著那八桌空席,心想︰「除大師父之外,再也沒人來享用酒席了,只要我能眼見七位恩師再好端端的在這里喝酒談笑,盡一日之醉,就是我立刻死了,也是喜歡不盡。」

只听丘處機又道︰「當初兩家約定,今年三月廿四,你與楊康在這兒比武決勝。我欽服你七位師父雲天高義,一起始就盼你能得勝,好教江南七怪名揚天下,加之我東西飄游,只顧鋤奸殺賊,實是不曾在楊康身上花多少心血。沒讓他學好武功,那也罷了,最不該沒能將他陶冶教誨,成為一條光明磊落的好漢子,實是愧對你楊叔父了。雖說他現下已痛改前非,究屬邪氣難除,此刻想來,好生後悔。」

郭靖待要述說楊康行止不端之事,但說來話長,一時不知從何講起。丘處機又道︰「人生當世,文才武功都是末節,最要緊的是忠義二字。就算那楊康武藝勝你百倍,論到人品,醉仙樓的比武還是你師父勝了。嘿嘿,丘處機當真是輸得心服口服啊。」說著哈哈大笑,突見郭靖淚如雨下,奇道︰「咦,干麼這麼傷心?」郭靖搶上一步,拜伏在地,哭道︰「我……我……我五位恩師都已不在人世了。」丘處機大吃一驚,喝問︰「甚麼?」郭靖哭道︰「除了大師父,其余五位都……都不在了。」這兩句話只把丘處機听得猶如焦雷轟頂,半晌做聲不得。他只道指顧之間就可與舊友重逢歡聚,哪知驀地里竟起禍生不測。他與江南七怪雖聚會之時甚暫,但十八年來肝膽相照,早已把他們當作生死之交,這時驚聞噩耗,心中傷痛之極,大踏步走到欄干之旁,望著茫茫湖水,仰天長嘯,七怪的身形面貌,一個個在腦海中一晃而過。他轉身捧起銅缸,高聲叫道︰「故人已逝,要你這勞什子作甚?」雙臂運勁,猛力往外摔去。撲通一聲大響,水花高濺,銅缸跌入了湖中。

他回頭抓住郭靖手臂,問道︰「怎麼死的?快說!」郭靖正要答話,突然眼角瞥處,見一人悄沒聲的走上樓頭,一身青衣,神情瀟灑,正是桃花島主黃藥師。郭靖眼楮一花,還道看錯了人,凝神定楮,卻不是黃藥師是誰?黃藥師見他在此,也是一怔,突覺勁風撲面,郭靖一招「亢龍有悔」隔桌沖擊而來。這一掌他當真是使盡了平生之力,聲勢猛惡驚人。黃藥師身子微側,左手推出,將他掌勢卸在一旁。只听得喀喇喇幾聲響,郭靖收勢不住,身子穿過板壁,向樓下直墮而落。也是醉仙樓合當遭劫,他這一摔正好跌在碗盞架上,乒乓乒乓一陣響聲過去,碗兒、碟兒、盤兒、杯兒,也不知打碎了幾千百只。

這日午間,酒樓的老掌櫃听得丘處機吩咐如此開席,又見他托了大銅缸上樓,想起十八年前的舊事,心中早就惴惴不安,這時只听得樓上樓下響成一片,不由得連珠價的叫苦,顛三倒四的只念︰「救苦救難觀世音菩薩,玉皇大帝,城隍老爺……」郭靖怕碗碟碎片傷了手掌,不敢用手去按,腰背用勁,一躍而起,立時又搶上樓來。只見灰影閃動,接著青影一晃,丘處機與黃藥師先後從窗口躍向樓下。郭靖心想︰「這老賊武功在我之上,空手傷他不得。」從身上拔出兩般武器,口中橫咬丘處機所贈短劍,右手持著成吉思罕所賜金刀,心道︰「拚著挨那老賊一拳一腳,好歹也要在他身上刺兩個透明窟窿。」奔到窗口,涌身便跳。這時街上行人熙熙攘攘,听得酒樓有人跳下,都擁來觀看,突見窗口又有人凌空躍落,手上兵刃白光閃閃,眾人發一聲喊,互相推擠,早跌倒了數人。

郭靖在人叢中望不見黃、丘二人,忙取下口中短劍,向身旁一個老者問道︰「樓上跳下來的兩人哪里去了?」那老者大吃一驚,只叫︰「好漢饒命,不關老漢的事。」郭靖連問數聲,只把那老者嚇得大叫「救命」。郭靖展臂輕輕將他推開,闖出人叢,丘黃二人卻已影蹤不見。

他又奔上酒摟,四下*望,但見湖中一葉扁舟載著丘黃二人,正向湖心土洲上的煙雨樓劃去。黃藥師坐在船艙,丘處機坐在船尾蕩漿。郭靖見此情景,不由得一怔,心道︰「二人必是到煙雨樓去拚個你死我活,丘道長縱然神勇,哪能敵此老賊?」當下急奔下樓,搶了一艘小船,撥槳隨後跟去。眼見大仇在前,再也難以寧定,可是水上之事,實是性急不得,一下子使力大了,拍的一聲,木槳齊柄折斷。他又急又怒,搶起一塊船板當槳來劃,這時欲快反慢,離丘黃二人的船竟越來越遠。好容易將小船撥弄到岸邊,二人又已不見。郭靖自言自語︰「得沉住了氣,可別大仇未報,先送了性命。」深深吐納三下,凝神側耳,果听得樓後隱隱有金刃劈風之聲,夾著一陣陣吆喝呼應,卻是不止丘黃二人。

郭靖四下觀看,模清了周遭情勢,躡足走進煙雨樓去,樓下並無人影,當即奔上樓梯,只見窗口一人憑欄而觀,口中尚在嚼物,嗒嗒有聲,正是洪七公。郭靖搶上去叫聲︰「師父!」洪七公點了點頭,向窗下一指,舉起手中半只熟羊腿來咬了一口。郭靖奔到窗邊,只見樓後空地上劍光耀眼,八九個人正把黃藥師圍在垓心,眼見敵寡己眾,心中稍寬,但得看清了接戰眾人的面目,卻又不覺一驚。

只見大師父柯鎮惡揮動鐵杖,與一個青年道士靠背而立,心道︰「怎麼大師父也在此處?」再定楮看時,那青年道士原來是丘處機的弟子尹志平,手挺長劍,護定柯鎮惡的後心,卻不向黃藥師進攻。此外尚有六個道人,便是馬鈺,丘處機等全真六子了。郭靖看了片刻,已瞧出全真派乃是布了天罡北斗陣合戰,只是長真子譚處端已死,「天璇」之位便由柯鎮惡接充,想是他武功較遜,又不諳陣法,是以再由尹志平守護背後,臨時再加指點。但見全真六子各舞長劍,進退散合,圍著黃藥師打得極是激烈。那日牛家村惡斗,全真七子中只二人出劍,余人俱是赤掌相搏,戰況已凶險萬狀,此時七柄長劍再加一根鐵杖,更是猛惡驚人。黃藥師卻仍是空手,在劍光杖影中飄忽來去,似乎已給逼得只有招架之功,卻無還手之力,數十招中只是避讓敵刃,竟未還過一拳一腳。郭靖心中暗喜︰「任你神通廣大,今日也叫你難逃公道。」突然見黃藥師左足支地,右腿繞著身子橫掃二圈,逼得八人一齊退開三步。郭靖暗贊︰「好掃葉腿法!」黃藥師回過頭來,向樓頭洪、郭兩人揚了揚手,點頭招呼。郭靖見他滿臉輕松自在,渾不是給迫得喘不過氣來的神氣,不禁起了疑竇,只見黃藥師左掌斜揮,向長生子劉處玄頭頂猛擊下去,竟是從守御轉為攻擊。這一掌劈到,劉處玄原是不該格擋,須由位當天權的丘處機和位當天璇的柯鎮惡從旁側擊解救,可是柯鎮惡目不見物,與常人接戰自可以耳代目,遇著黃藥師這般來無影去無蹤的高明掌法,哪里還能隨機應變?丘處機劍光閃閃,直指黃藥師的右腋,柯鎮惡待得听到尹志平指點出杖,已然遲了一步。劉處玄只覺風聲颯然,敵人手掌已拍到頂門,大駭之下,急忙倒地滾開。馬鈺與王處一在旁眼見這一下手實是千鈞一發之險,雙劍齊出。劉處玄危難雖月兌,天罡北斗之陣卻也已散亂,黃藥師哈哈一笑,向孫不二疾沖過去,沖出三步,突然倒退,背心撞向廣寧子郝大通。

郝大通從未見過這般怪招,不禁微一遲疑,待要挺劍刺他脊梁,黃藥師動如月兌兔,早已闖出了圈子,在兩丈外站定。

洪七公笑道︰「黃老邪這一手可帥得很啊!」郭靖叫道︰「我去!」發足向樓梯奔去。

洪七公道︰「不忙,不忙!你岳丈初時老不還手,我很為你大師父擔心,現在瞧來他並無傷人之意。」郭靖回到窗邊,問道︰「怎見得?」洪七公道︰「若是他有意傷人,適才那瘦皮猴道士哪里還有命在?小道士們不是對手,不是對手。」他咬了一口羊腿,又道︰「你岳丈與丘處機未來之時,我見那幾個老道和你大師父在那邊排陣,可是這天罡北斗陣豈是頃刻之間便能學得成的?那幾個老道勸你大師父暫不插手助陣,你大師父咬牙切齒的只是不答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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