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月後,林曉夕王總叫到了辦公室,王總一副不計前嫌的樣子,仿佛絲毫不記得那天林曉夕臉色蒼白中途退場的事情。
「小林啊,鑒于你這一年來對工作任勞任怨,兢兢業業,公司決定任命你當設計組的組長,薪水也跟著上提30%。你設計的樣品,客戶十分滿意,所以你以後要繼續加油啊!」王總說。
「謝謝王總,」林曉夕說。
「你不要多想了,要是累了的話,這幾天公司不算很忙,你可以放假一天!」王總輕松地說。
「王總,沒有別的什麼原因……嗎?」林曉夕的話還沒說完,秘書張欣然敲門進來,對林曉夕露出了亙古未有的燦爛笑容。
「加薪不開心啊!」王總一邊埋頭簽著單子,一邊笑道。
林曉夕看著王總面前的一大摞單子,悄無聲息地退出了辦公室。
「加薪了?你不高興嗎?」林曉夕問自己,是的,她本該是多麼高興啊!在這個物價暴漲的年頭,沒有人會嫌自己的薪水太高。而且林曉夕還有林曉勇的不時「關心」,還有林父林母偶爾「風寒」,還有過年回家少不了禮物的的七大姑八大姨們,林曉夕有七個姑姑,三個姨,三個舅舅,三個叔叔,血脈至親,少說也有幾十家了,更不用提其他的那些沾親帶故拐彎抹角的親戚了!
親戚,那些在林曉夕小的時候就以林曉夕為榮的親戚們,鄉鄰,那些看著林曉夕長大的鄉親好友,是故鄉不可分割的一部分,不,他們已經與故鄉融為一體,甚至幻化成了林曉夕的故鄉。
老家的鄉鄰親戚組成了一個密不透風的關系網,在那塊貧瘠的土地上互相扶持著前進,林曉夕走在哪里都是他們的榮耀與驕傲。林曉夕已經不僅是林家一家的希望,更是那些親戚朋友們心中的希望。
鄉鄰好友們決不會想到林曉夕擠在破敗的民房里,每天早出晚歸,在一台用了N久的電腦前忍受著不休止的輻射,他們更不會知道林曉夕有時加班甚至會超過他們一天的勞作時間。
他們心中的林曉夕穿著干淨整齊的衣服,徹底剝下了農民糊滿汗水與泥巴的衣衫,他們心目中的林曉夕坐在冬暖夏涼四周雪白的高級辦公室里,再也不用夏日被日頭曬得面孔黝黑,冬日被北風吹的臉孔皴裂。
他們暗中嘲笑陳瀟瀟,卻懷著羨慕的眼光看著陳家門前的大卡車,看著陳家新蓋起的兩層樓房。他們省吃儉用一輩子,為的就是蓋上一座三輩子也住不完的讓別人羨慕的大房子,給兒子娶一個結實又漂亮的媳婦,然後抱上大胖孫子。在那個時候,不管什麼年邁啊,傷痛啊,傷病啊,他們都不在乎,盡管那個房子蓋起的時候,兒子女兒依然在外面打工未歸,他們守著最底層的那間最小的住著,替一家人看護起著任誰也已經無法偷走的房產。
林曉夕的大伯就是其中的一位,為了蓋房子,他給人家燒木炭,被黑煙燻的差點死去,他務農果樹,整日操勞。整整四年的時間,他省吃儉用,外加在外打工的平哥任勞任怨的苦干四年,終于蓋起來一座房子。
過年時,大媽想到兒子媳婦今年要回來,自作主張給大伯買了一件兩百塊錢的皮夾克,不料大伯一問價錢,竟然氣的三天沒有吃飯,大媽嚇得趕緊請村上人去勸導勸導,大伯惱羞成怒,再加之年邁操勞竟然大病了一場,自然又花去一大筆錢,更加不能釋然。村人也一直認為大媽此事做的欠妥當。
林曉夕的家里,林父林母的長征般的征途才剛剛開始,林家房子依然是十幾年前的瓦房,而與林曉勇時斷時續的聯系,就像牽著一個隨時會斷線的風箏,不敢拽的太緊,更不敢將線繩丟棄,只能是戰戰兢兢,如履薄冰。林父林母無不盼望著將房子變成平房,鋼筋水泥,方方正正。無不盼望著將兒子早日回家,娶上一個持家的媳婦,就算是出外打工,也好有個人照應。
工資從3千漲到了4千了。而且,是自己應得的,這樣,或許能更早一點的翻修家里的房子,或許能更早一點的召回林曉勇吧!林曉夕自我安慰道。縱然一切看似那麼遙遠而艱難,但是一切還是會好起來的吧,林曉夕告訴自己。
「哪位是林曉夕小姐」,快遞員抱著一個盒子在辦公室里問道,是一箱子書,扉頁上,一行優雅的不成體統的楷書,「書送給你,亞鵬。」
看見亞鵬的名字,林曉夕才想起很久沒見亞鵬了。
亞鵬去哪里了?離開這座城市嗎?那天赫敏佳說亞鵬回來了是真的嗎?她想撥那個號碼,卻終究在候合上了手機?也許,那就是亞鵬吧!神秘的出現,消失,來無蹤去無影,絲毫沒有牽絆。林曉夕看看時間,還有50分鐘下班,她給同事打個招呼,步履蹣跚地向外面走去。
抱著一摞或許亞鵬曾經看過的哲學書,林曉夕奉若瑰寶,書頁上或許還存留著亞鵬的馨香,在晚上的昏黃的燈光下讓自己的靈魂也去追尋先賢的足跡,任思想在這狹隘的逼仄的物欲橫流的世界的上空游蕩,多麼美好,多麼令她神往。她與亞鵬就像兩個孤獨的靈魂,想要靠近,卻無法靠近。
林曉夕看見門口赫然停著一輛寶馬,似曾相識。車里卻鑽出一個人,對著林曉夕喊道,然然。
林曉夕轉身一看,李天成正鑽出寶馬,向自己跑來,不禁問道,「你在這里干什麼?」
「我來接人,」李天成說。
「你的……,」林曉夕指著車子不敢相信。
「我們老板的,讓我接一個朋友,」李天成看看時間,「對了你們公司六點下班吧?你等我一會,我送了人一會請你吃飯好嗎?」
林曉夕點點頭,李天成一米八四的身高,也許因為當過兵的緣故,舉手投足有一種精神。穿一身合身的休閑裝,要不是林曉夕認識李天成,她絕對會認為這是哪家的富少,在這里等待公司的哪位美眉約會呢。
李天成說,「然然,還有四十分鐘,你要有空咱們去前邊的茶座喝杯東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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