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衛趕到時,鐵面將軍已不見蹤影,上官煜跟著上官契癱軟的身子坐到地上,毒液觸踫到鮮血,瞬間漫流了全身,片刻後,上官契已然全身通紫。
「爹!」上官煜皺著眉頭,呼喊著,「爹,你怎麼樣?」
嘴唇也發了紫,上官契顫抖著嘴唇,說著什麼,上官煜附耳過去傾听,只听得上官契斷斷續續道︰「煜兒……原諒爹……找到瑾兒……一起……離開。」
聲音越來越低,越來越弱,一句話說完,上官契全身發毒而死,身子瞬間僵冷,上官煜雙手狠狠抓著上官契的官服,語氣凌冽︰「你不能死,你對不起瑾兒,對不起娘,對不起我,你欠我們的都還沒有還清,怎麼可以一走了之,你不能死,不能死!」
搖晃間,眼淚已顆顆垂落,可上官契的身體愈發僵冷,豈是上官煜能呼喊回來的。
月光朗朗,照得上官契的臉無比祥和,上官煜第一次近距離打量著自己的父親,那鬢角隱隱露出的白發也是第一次見,這個用自己一半的生命來謀奪皇位的人此時正安靜地躺在地上,听不到兒子如杜鵑泣血般的控訴。
妹妹失蹤,母親去世,現在父親也撒手而去,任他是個錚錚七尺男兒,任他是大將軍也受不了這樣的打擊,上官煜狠狠搖晃著上官契,可那人的眼楮卻怎麼也不睜開。
侍衛上前勸慰︰「將軍,節哀吧,宰相已然離去。」
那雙細長的丹鳳眼在腦海中隱隱浮現,上官煜看了眼天上的月光,如離群的野狼一般,眼中發出幽幽的寒光。
另一處,孟太傅也沒有躲過噩運,已經回到寒月山莊的孟蝶舞不會想到,因為自己喝醉了,沒有顧得上照顧好父親,自己的轎輦先抬回了寒月山莊,而父親,卻再也回不來了。
鐵面將軍出現在京城外的曠野時,鮮血淋了一路,月光冷冷地照映出鐵面具,細長的丹鳳眼冽冽地看著面前站在橫七豎八躺著的人中的孟太傅,一步一步緩緩走過去。
孟太傅一臉淡然,鐵面將軍眯著眼楮問道︰「你不怕死?」
「死?」孟太傅一笑,看了看地上躺著的尸體,眼光射向鐵面將軍,道,「老夫早料到有這一日,只是,我一直不解。」
「不解什麼?」
「你殺了那麼多推新帝上位的大臣,為何不殺新帝,憑你的武功,應該易如反掌吧。」
鐵面將軍仰天長笑,說一句「好,我就讓你死個明白」後摘下了臉上的鐵面具。
朗朗的月光下,映著沐冽一張圓潤的臉,兩只細長的丹鳳眼中倒出孟太傅驚訝的表情,忽的,一抹烏雲遮住月亮,周圍的天色越來越暗,如剛磨的墨汁潑向了深深的夜中。
孟太傅顫抖著嘴唇,兩邊的胡須也跟著顫動,嘴中含糊不清︰「你,你……」
「沒有想到吧。」沐冽眯了眯眼楮,昂起頭一字一頓道,「孟伯伯。」
漆黑的夜中,孟太傅注視著眼前的沐冽,竟意外發現,他與一個故人如此相似。
沐冽提著劍走向接近孟太傅,咫尺間,湊到他耳邊道︰「二十二年前,雲妃逃出皇宮,雲生儒被追殺,整個雲府被抄,孟伯伯在哪里?」
頭腦中如被雷電閃過,孟太傅驚得睜大眼楮,道︰「你究竟是誰?」
「雲府上上下下三百一十六口全部被先皇後派來的殺手殺盡,只有一人逃出生天,人馬大肆搜尋雲生儒一家四口以及雲妃,三日後,在樹林中發現了雲生儒夫婦二人的尸體,雲妃以及兩個孩子不知去向,孟伯伯可曾想過,雲妃的孩子若還活著,那雲生儒的兩個孩子又在哪里呢?」
雲層緩緩散去,孟太傅細細看清眼前的沐冽,那一雙細長的丹鳳眼像極了當年的雲妃,也正因著這一雙丹鳳眼才使自己相信眼前人就是雲妃的兒子,卻不想……
「你是雲生儒的兒子,雲妃的表哥竟然就是雲生儒?」
「當年的你位高權重,上官契都要讓你三分,先帝出征命你監國,先皇後設計陷害雲妃你心中很清楚,為何不使用權利護住雲妃,甚至在我爹帶著雲妃逃離時也不派人暗中保護,任由先皇後胡作非為,殺害幾百條人命,天理不容!」
沐冽的一張臉猙獰無比,孟太傅往後踉蹌一步,道︰「當年的事情並沒有這麼簡單。」
「我不要听!」沐冽一拂袖,寶劍已然出鞘,泛著寒光,「爹是被娘殺掉的,你大概不會想到吧,爹早就料到會有這麼一天,為了保住龍種早就聯系了沐雄起,在將雲妃托付給沐雄起那日被娘那樣一個柔弱的女子殺死,而後娘自刎,臨死前將我與大哥一起托付給沐雄起。」
孟太傅怔了怔,滿心疑惑,當年,明明是自己一封書信托給沐雄起,讓他去保護雲妃與皇子的,怎麼沐冽會以為是雲生儒。
沐冽繼續道︰「你與沐雄起是舊識,但不知道,沐雄起在雲妃入宮前是一對戀人吧。」
「什麼?」
孟太傅這下明白了,難怪當年,自己滿心不解,不知道為什麼隱世多年的沐雄起會答應自己,現在終于明了,原來當年沐雄起隱去南方那個小鎮就是因為雲妃。
「沐雄起為何要沐寒娶孟蝶舞,這下你總該知道了吧。」
寒光陣陣逼來,孟太傅想到孟蝶舞那一張與雲妃十分相似的臉龐,胸口劇烈地浮動,開口道︰「沐寒才是雲妃的兒子。」
眨眼間,寶劍已經刺入孟太傅心口,沐冽恨恨著,道︰「孟蝶舞與雲妃及其相似,沐雄起有意要殺你卻舍不得孟蝶舞,娶來寒月山莊保她周全。」
孟太傅一下倒在地上,忍著劇痛拉著沐冽的衣袖,咬著浸滿鮮血的牙關,道︰「你以為沐雄起真的會殺我嗎,你全然理解錯了,包括你父親的死,當年我雖監國,朝中大臣卻多數歸順上官契,我若發兵護住雲生儒與雲妃,朝中便沒有兵馬牽制上官契,況且雲生儒,他的造反之心並不下于上官契……如若不是,你娘何以殺害了你爹」
沐冽眯著一雙眼,冷冷道︰「你以為我會信你嗎?我爹是自願的,他為了保住雲妃母子自願的。」
孟太傅在月光下溫和地一笑︰「終有一日,你會相信……」
話音剛落,瞳孔已經散開,孟太傅雙手一松,身體癱軟到地上,眼光對著的正是寒月山莊的方向,彌留之際,大概還在想著寒月山莊中的孟蝶舞吧。
夜風忽起,沐冽一身夜行服隨風揚著,烏雲再一次隱住月亮,整個曠野又陷入黑暗,沐冽收了劍隨手丟下一支柳葉鏢,大步離開了血流成河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