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九九年九月八日,陰。
秋日的清晨,風吹過依舊有些濕潤的江海街頭,帶來舒適的清涼感覺。紅燈亮起來的時候,小車在斑馬線前停下,司機的手搭在窗戶上,彈了彈手上的煙蒂,隨後探出頭來看了看窗外。
「喂,老大,看到聖心學院大門了……嗯,紫蘭路口,還有一條街就到了,阿成他們說是提前抵達,阿杰是另外一邊……放心,沒問題,照片我們都看熟了,出來就動手……好的,老大,我辦事,你放心……」
很有底氣地說完話,他放下了手中的大哥大,眼看著紅燈將要數秒完畢,抽了一口煙,隨後將煙頭扔出了車外,正要踩下油門,整潔的白手套突然伸出在了前面,一名交通警側頭說著對講機,隨後走過來,板著臉敬了個禮。
「哇,好正點啊……」
「江海什麼時候有這麼漂亮的女警了……」
「模特才對吧,不光漂亮,還長得這麼高,而且……最重要的是……呃,她沒有胸?」
車內的竊竊私語最後變成難言的錯愕,那位「女警」在車窗外揉了揉額頭︰「駕照拿出來。」出口的,卻是正宗的男聲。
「不是吧,警察同志,那個……呵呵,我們沒違反交通規定啊。」開車那人笑著說,雙方對視了片刻,車窗外那交警冷冷地說道︰「拿出來……我最討厭有人說我是女人……」
這個理由沒話說了,車內四人對望著笑起來,司機搖著頭拿出了駕照︰「吶……可是我們真的沒有違反交通規定啊,你能不能快點?」
「快不了了。」打開駕照望了一眼,那交警拿起掛在胸口的照相機沖著地下照了張相,退後幾步,對著牌照又按了按快門,幾個人面面相覷,各自緊張起來︰「喂。警察同志,你這是干嘛啊?」
「干嘛?」交警瞥他一眼,「最近創建文明城市知道嗎?這是樣板街,亂扔煙頭,你等著挨罰吧。」
那司機錯愕地瞪大了眼楮,俯出身子來看看車身邊的煙頭,無奈地張大了最,隨後開了車門下來,將那煙頭撿起在手上︰「OK、OK。我錯了,警察同志,我錯了還不行嗎。我撿起來了,你看……」
手中拿著煙頭,冷不防對方舉起照相機又是快門一按︰「這下人贓並獲……」將他的表情照的僵硬在那兒,隨後終于不爽起來︰「警察也不帶這麼整人的吧……」車內幾個人也紛紛嚷起來。s
「是啊。找碴呢……」
「告訴你。我認識你們高隊長……」
「不就說了你一句漂亮嗎……」這句話的話音未落,那交警臉色一變,刷的一下從腰間掏出了手槍︰「你說什麼?再說一遍,謝謝,麻煩再說一遍!」
車輛內外地氣氛陡然間變了,車內那人僵硬著臉色︰「別……別沖動,我錯了……」
「給我下車!」
有些詭異的事情發展到現在,誰都明白有些不對勁了,隨著交警喊出這句話的同時。手中拿著煙頭的那人似乎猛地想要沖出去,才剛剛起步,腳下被隨意一掃,上半身結結實實地砸在了地上,隨後。胸口便吃了狠狠的一腳︰「我說給我下車!你們這幫家伙。居然還敢反抗,里面三個。把手上的刀全都給我放下,以為我看不到啊!下來!下來!等到我發飆你們就慘了……」
車廂內,一群人目瞪口呆……
比較荒謬的一幕在這邊發生的時候,聖心學院附近的幾個街道口,也都相繼發生著類似地事情,雖然方式各有不同,但最終結果都以三四人被帶上附近的警車告終。而與此同時,位于家明三人所租房屋的客廳之中,也爆發著這兩年來第一次比較正式地爭吵和分歧。
「我不同意,我想了一個晚上了,我堅決不同意這件事……」坐在一邊的小沙發上,靈靜還保持著剛剛起床穿著睡衣的狀態,一頭長發有些散亂的擱在腦後,微微地抬高了聲音,表情有些焦急,也有些委屈。
「可是……都已經決定了……」坐在一旁,沙沙低著頭,聲音雖然不高,但神情看起來卻是頗為執拗,大有言出不回地架勢,家明坐在對面,扭頭望望靈靜、再望望沙沙,看來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才好。
「那個……時間也不早了,我出去買點早餐……」
家明試探著說話,不過還沒說完,靈靜和沙沙幾乎是異口同聲地打斷了他地陳述︰「別去了!」
「也不餓……」
「呃……呵……」有些無奈地再次坐了下來,靈靜有些惱怒地瞥他一眼,隨後坐到沙沙身邊︰「沙沙,我不是想管你什麼事,可是這種事情……誰都知道的……」
「我知道,你擔心我,可是……我想了好久才決定的……家明也答應要幫我了……」听沙沙這樣說,靈靜又是望了家明一眼,沙沙道,「你別那麼怪家明了,你知道的,他答應了的事情不反悔的。」
「可這是黑社會啊!沙沙你才一個十八歲還沒到的女孩子去混黑社會?就算家明幫忙也很危險好不好,沙沙,我知道你的心情,可是……」
「就因為是黑社會我才要去做啊。」沙沙抬頭望著靈靜,眼眶又變得紅紅的,看著便要哭出來,靈靜嘆了口氣,沙沙倒是輕輕摟住了她地肩膀,「許毅婷父親的死是因為吸毒,後來差點把她整個人都毀了,黃浩兵也是因為毒品這樣的東西死了,現在輪到爸爸,也是因為販毒……靈靜,我想做點事情,我只是想做點事情……」
沙沙在她肩膀上哽咽著,靈靜仰起頭望著天花板的一角,眼眶也有些濕潤,最後吸了吸鼻子。生硬地說道︰「反正我不同意,我不想要你去弄那些事情……」
沙沙沉默良久︰「對不起,我先去換衣服……」說著,終于從沙發上站起來,抹了抹眼淚,去往里屋。那邊門關上之後,靈靜那清澈的目光就帶著些許怨氣地盯著家明,家明嘆了口氣坐過去︰「對不起,我不知道你會這麼反對……」
「你明明知道地!」家明抱著她。她便將臉側向了一邊。
「嘴巴撅這麼高,可以掛醬油瓶了……」家明笑著用手去捏她的嘴唇,被靈靜生氣地出手拍開一邊。用臉頰去貼住她地臉時,她掙扎了幾下,才終于沒有反抗,肌膚相處。微微的涼意。「沙沙很不開心……我會地東西不多,也只有這些可以幫的上忙了……她是自己打定了注意要做這些事,我們當然可以一定不許她去做,但她還是會不開心的。黑幫的事情,我賣給方之天他們一筆情報,政府那邊會配合,我也會仔細看著,有事的時候讓薰跟著她,當陪著她瘋狂地玩一段時間就好了。沒事的,嗯「我害怕……家明,我知道遲早有一天我們都會有自己的事情,不會像現在這樣每天上學放學單純的三個人住在一起,可我沒想過黑社會的可能。我也沒想過這麼早……家明。我害怕……」
不知道該怎麼回答才好,家明輕輕吻著她地臉頰。久久沒有動彈,過得許久,靈靜方才說道︰「我不去了,你們中午回來吃飯嗎?」
「中午大概不回來,今天應該有事。」
「嗯。」靈靜點點頭,也在此時,沙沙從房間里走了出來,她穿了一套筆直的黑白相間的運動衫,單手叉腰,沖著兩人一笑,身姿婀娜,整個人顯得格外精神,靈靜笑著走過去撫順了她耳畔地發絲︰「早點回來,不然我跟你翻臉。」
沙沙愣了愣「……謝謝。」
「謝你個頭。」靈靜瞪她一眼,「我發現我開始討厭你了,老是給人添麻煩。」
「呵呵。」沙沙傻笑著抱住了靈靜,嘟著嘴往她臉頰上湊,「家明親了那邊,這邊是我的了……」
屬于沙沙這邊的內部分歧無人知曉,由于今天是柳正遺囑宣布的日子,一大早,當初舉辦葬禮地大別墅之中便已經聚滿了人,並不像是家明一樣保守地將柳正能真正留給沙沙地遺產估計為一千多萬,在不知情的旁人-當然也包括那些各種各樣沾親帶故的親戚——看來,沙竹幫勢力如此之龐大,其總資產旁人不太清楚,但按照常理,像這些數以億計的財產當然會完全遺留下來,縱然沙沙佔絕大多數,他們這些人,只要能夠分一杯羹,那也就足以受用不盡了。
除了這些心中多少懷著天真和僥幸想法的親朋,此時等在這里的,當然也有一大半是屬于沙竹幫的幫眾,沙竹幫一共分為七個堂口,其中勢力有大有小,涉獵的方面其實也各有側重點,其中六個堂口的老大在柳正死後地第一時間便已經過來拜祭,雖然也有一個有著與新寧幫靠近的想法,但今天一早,六名堂主也就已經在這里聚集起來。
各種利益沖突、個人心中的想法姑且不論,現在出來混的,無非是為了求財,要想在之後有稍微安寧的日子,自然便有開會談判地必要,只是沙竹幫中地盤和勢力最大地堂口負責人楊振興這些天來從沒有露面過,實在令得當前的局勢有些不太明朗。柳正地死與楊振興、柳士杰的販毒組合不無關系,柳正死了,楊振興多半是要自立門戶甚至吞並其他人的,這次要開會的首要目的,自然也是為了解決這個迫在眉睫的棘手問題。
不過,或者是應驗了某些人在這個敏感時間點上的推測,大約是早上七點半的時候,楊振興帶著一大批人,十多天以來第一次出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