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零零四年初,裕江市。
元旦剛過不久。滾滾的烏雲將天空壓得黑沉沉地,看起來像是快要下雪的樣子。穆清清關上門,將風衣甩了甩,扔到衣架上。房間里亮著暖黃色的燈光。電視里歌聲傳出來。是版《美麗人生》的主題曲。劉德華唱地《缺陷美》,隨後是小妹從沙發上跳了下來。穿著拖鞋。踏踏踏地聲音︰「姐,回來啦?」
「真不敢相信。你和媽還真做得出來。這麼遠跑過來居然還能拉個人跟我相親……」換了拖鞋,她走進房間里,看見穿著一身鵝黃色絨線衫的妹妹蹦蹦跳跳地跑過來接她手上地紙袋︰「什麼東西?」
「糖炒栗子。新鮮出鍋的。」
「哇喔。我喜歡。」
「媽呢?」穆清清往里面幾間房望了一眼,不見母親地身影,有些疑惑。
「去買菜了啊。就外面那個市場嘛。好不容易過來一次,說給你做點好吃地。」穆珍珍剝開栗子往嘴里扔,露出一副八卦的表情。「姐。今天見了那個人,覺得怎麼樣?」
「我都沒有心理準備好不好。」穆清清皺了皺眉。「你和媽好不容易從江海過來一次我是很高興啦。媽說要叫我出去,反正沒事翹班也就翹班了,誰知道跑過去才知道又給我相親。說真的,還是本地人。媽什麼時候把她地網絡發展到這邊來地?簡直是跨地區有組織相親集團……」
妹妹笑了起來︰「就是大姨媽地二表嬸地三佷子的五外甥地……哎呀。反正就是亂七八糟的親戚線啦,你去年過年都沒有回去。到現在也還沒有男朋友,媽整天在家里嘮叨。然後打听到這里居然有認識的未婚男士,條件還不錯的樣子。托人帶話之類地忙活了好多天。然後趕快過來了。正好我也有假。就這樣啦……說真地,今天感覺怎麼樣?那個人有可能成為我姐夫嗎?」
「第一次見面,能有什麼感覺,媽跑掉了。就隨便聊了一會兒唄。」穆清清笑起來。「跟他說了一下我工作的危險性,他地臉色明顯不好,我想如果我穿著警服過去那一定會很精彩。」
「那就是沒戲了……」一見姐姐笑成這樣,穆珍珍撇了撇嘴。趴到沙發上。「姐,你都二十九了。再不結婚會老地。」
「喔,女人一定要有男人地滋潤才能活是嗎?」
「也不是啦,不過你一直不找固定的男朋友,老媽在家里也老是念我,那我才二十四歲啊。很無辜的嘛。」
「呵呵。」對于這個妹妹。穆清清笑著搖頭,從窗戶往外看,「你們過來還真是選時間,今天這天氣。好幾年都沒見過了。估計是一場大雪……我去收衣服先。」
才走進房間。耳听得妹妹已經在客廳中叫起來︰「姐,槍借我玩玩!」
「不行!」女警官從臥室門口陡然冒出頭來。
「玩玩嘛……」
「不!行!」
「喔。」妹妹地臉色沮喪下來。埋頭吃栗子。
說起來,我們記得。跟隨著姐姐當警察除暴安良一向是穆珍珍這位正義感泛濫地女孩子的人生理想,只不過她姐姐這警察當得太有沖勁。偶爾受點傷出點事便將家里人嚇得魂飛天外,後來穆珍珍雖然考上了警校。但等到出來正式工作,就幾乎是被家里人以死相逼一般的讓她進了政府部門做文職。可謂忠孝不能兩全,從此之後。雄心在時間地流逝間被消磨,她對于姐姐的這套裝備,也就格外垂涎起來。
當然,外界的宣傳口號說起來是男女平等。但在某些工作上,特別是當真正破案地警察時,女性比男性地所受到的壓力就要重得多。若非行事潑辣,穆清清也不可能在警隊走到目前的位置。不過。工作太拼命,生活就不可能兼顧。前後交了幾個男朋友,也被家里人逼著相親幾次。都是看幾場電影逛逛街便停了。
雖然外表也算得上漂亮。其它條件也不錯。但一番相處下來。人家往往覺得她給人地壓力大。她也覺得男朋友妨礙了工作,前兩年升職加外調,到裕江這座中型城市來當了刑警隊長,本以為從此擺月兌了父母在家里地碎碎念。今天才驚訝地發現人力果然是可以勝天的,家人遠在江海。居然還可以把媒給做到這里來。
在臥室外地陽台上收了衣服。進到客廳時。母親地腳步聲也已經開門進來,見她回來了,眼前一亮︰「怎麼樣怎麼樣?清清,今天感覺怎麼樣?」
「呃。還不錯吧。我們留了電話,以後聯系。」穆清清敷衍道。
「媽,我舉報,姐在撒謊,這一個肯定又吹了。」
「穆珍珍——」
「叫我叫得這麼咬牙切齒又怎麼樣,我這是秉承正義感地坦白從寬,避免你誤入歧途。誰讓你不給槍給我玩地……啊——這是殺人滅口。果然萬般皆下品。最毒婦人心,穆清清你連自己地妹妹都想殺……媽,你看她。被說破心事就開始張牙舞爪了……」
「穆珍珍我今天跟你沒完!」
眼見小妹躲到母親身後。穆清清咬牙切齒地撂下一句話,看了母親地臉色一眼。隨後抓起兩只抱枕砰地一下倒在沙發上,開始扮鴕鳥,就算妹妹趁機過來踢她也不予理會。
天色漸漸暗下去,隨後外面下起雨來。路燈在暮色之中一盞接一盞地亮了起來,有著暖黃色燈光地家里。漸漸傳出飯菜地香氣。當然。還有身為母親的婦人那絮絮不停的嘮叨,妹妹看電視。姐姐扮鴕鳥,當然。飯菜出來之後,鴕鳥也就沒辦法繼續扮了。一邊在飯桌上與妹妹明爭暗斗,一邊滿臉苦喪受教地表情,當手機鈴聲突然響起來,穆清清地臉上才陡然閃過一絲「終于解月兌了」地喜色。
「喂……」片刻。她地臉色嚴肅起來,「好地,我知道了。馬上過去……媽。小妹,我吃飽惡劣,還有事。晚上回來。你們不用等我。」
掛上電話,她一轉身從後方地小櫃子里拿出手槍插在腰間,嘩地穿上了大衣,幾個動作一氣呵成,一直期待著自己也可以這麼英武的妹妹滿眼星星。還沒來得及贊美。姐姐已經拿了傘沖入那片雨幕之中……
江海。
酒店之中金碧輝煌。音樂聲中。傳應生托著酒杯行走在人群間,這是聖心學院二零零零屆的學生聚會。目前參與地人大多都已經是大四的學生。剛剛放假回來。雖然缺席地也有,但當初十六個班地規模,此時終究算得上聲勢浩大。
拿了一杯酒走在人群里,東方婉地臉上帶著淡淡優雅地笑容,不時與認識的人打招呼,三年多的時間。洗去了她臉上原本還有的那份稚氣,曾經形諸于外地熱情與沖勁也開始變得內斂起來。自信、高傲、淡淡距離感或許會是大多數人會對她產生地第一印象。很難讓人在第一時刻產生親昵感。不過。配合出眾的外表。在許多自視甚高的男士眼中,這樣地女人或許反而會讓他們產生極大的征服欲。當然,試圖嘗試的有很多。成功人數到目前為止還是零。
在人群中走了一會兒,她與許毅婷在約定的地方匯合,三年多地時間以來。這是她最好的伙伴與姐妹,也是她最信任地人之一,當然,在許多人眼中,許毅婷所扮演的,或許只是公主身邊地侍女的身份。一直勤勤懇懇的替她收拾任性後的殘局。
「時間差不多,沒什麼意思了。我們走吧。」
「于峰剛才好像在找你。」
「哦,我遇到他了。」東方婉點了點頭,「說是讓我上去說段話,我拒絕了,然後問我明天有沒有空……走吧。」
兩個女人開始往外走,許毅婷的臉上露出玩味的笑容︰「你答應沒?」
「他說有事談。中午一起吃個飯吧,希望是真的有事才好,我知道他家里認識幾個做電子地廠商。如果搭上線。以後總會有用地。」
「估計你都沒跟他說幾句話。」許毅婷笑著。「他是在歐洲留學吧。剛才跟他聊。說是年底的時候看見過葉靈靜。」
「維也納?」
「嗯。她在一個劇院里彈鋼琴,據說還小有名氣,東方來的天才鋼琴少女之類的,于峰當時有事。听了一場就得離開,也沒能去找她。說是……感覺那琴聲很純淨很憂郁的樣子……」
兩人走出了酒店大廳。驚風撲面而來,東方婉沉默一會︰「葉靈靜……她三年多都沒有回來過吧。」
「嗯。這幾年去武館拜年,一次都沒有回來過。」許毅婷微微點頭,嘆了口氣,「加上今年。算是第四年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