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居這個詞,用在當時的兩人身上其實有些言過其實,事實上不過是相安無事地住在各自的天地中而已,原本穆清清在作出決定後便預備好了生活受到干擾的情況出現,但幾天後才發覺,事情並不如她想象的那樣嚴重。
那傻子並不吵人,安安靜靜的,每天早上六點不到便已經出去,晚上收攤是十點,大概十點二十準時到家,然後坐在房屋的一角用刀劃開栗子殼,這時才會發出些響動,卻也不算鬧人,穆清清坐在旁邊看他切栗子的動作,總能感覺到一種難以言喻的專注,十二點用冷水洗澡,然後睡覺。沒有交流歸沒有交流,但不得不承認,對方不邋遢,有限的幾件衣服也總保持著整潔,不至于讓人討厭。
當然,作為穆清清來說,除了頭幾天注意一下,她倒也沒有很多的時間去研究對方的生活與作息,每天都有事情要做,上班時間基本固定,晚上下班回來倒是自由安排,若是回來得早了,洗個澡後看會兒電視便睡覺,若是回來得晚,倒是能跟對方遇上,她洗完澡打開電視在沙發上休息一會兒,聲音稍微大一點,也就蓋過了牆角栗子扔進塑料桶的細微聲響。有時穆清清也會踫運氣一般的跟對方問幾句話,自然得不到答復,幾天下來,兩個算得上陌生的人也就大概適應了對方的步調。沉默之中,相安無事。
過小年的那天,雪停了,新年的喜慶氣氛在無聲無息中渲染了整座城市,賣糖炒栗子那段市場的頂棚被大雪壓塌了一截,但仍然掩蓋不住正在準備年貨的人們的熱情,隨後的幾天里,穆清清也開始往家里準備了一些必備的食物,大多當然是方便面、火腿腸之類地速食。她廚藝不精,頂多能炒幾個蛋,馬馬虎虎地弄個青菜什麼的,但是沒辦法,她住的地方算不上繁華地段,過年的幾天。可是叫不到外賣的。
更何況過年都叫外賣,那也未免太淒涼了。
農歷十二月二十六那天,先前與她相親的那個男人到警局來看了她一次,送給她一束花,在裕江這邊畢竟還是第一次有這樣地事情。局里見到的人一番起哄,弄得她有些窘迫,隨後兩人一塊去看了場電影。對方邀請她去他家里過年,穆清清猜測大概又是母親從中說了些什麼,婉言拒絕掉,畢竟還沒有熟絡到這種程度。
銀行的那件案子依然沒有進展,只是在臨近年關的最後幾天里,外面隱隱傳出了一個消息,說是魚頭中槍的傷勢惡化,目前已經快要死了。
「哪里傳出來地消息?」
「不清楚。隱約有這樣的風聲,我們是听經常給我們線報的那個阿黃隨口說的,但他是從兩個人口中都得到了類似的消息,我們目前正在……」
「一層層查下去,把這個消息的根揪出來,不要怕麻煩,有誰不配合,就請他們在局里過新年好了。」穆清清下了命令,「另外。離開裕江的幾條主干道,最近一定要加緊看住,一旦魚頭死了,剩下的人很有可能會選擇逃離,特別是最近幾天,他們一旦走了,我們就再也破不了這個案子了……」
裕江近郊山區。
雪停之後,滿天地間都是白皚皚的一片,山嶺在視野中起伏延伸。銀裝素裹。我們的視野由上而下,將畫面定格在一片雪白地山嶺間,積雪覆蓋著山間的樹木、土石,原本位于山腰下的一些磚窯,也被白色給吞沒下去。不過,在磚窯附近的一處平地間,到有一塊被翻動出泥土的地方。那是一個小小的墳墓。墳墓前插著香,擺了寫簡單的祭品。燒起紙錢,一共六個人,就在墳墓前站著。
「魚頭……我害死他了……」
冥紙在墳墓前燃燒出火焰,站在最前方那名戴著墨鏡的大漢緩緩開了口,這句話後,沉默了許久,方才回過了頭去,沉聲道︰「我們現在怎麼辦?」
後方五個人,除了外號眼鏡的那名瘦高個,其余四人都是魚頭以前地手下,幾人對望了一眼,其中一人說道︰「虎哥,我們應該先避避風頭,趁現在大雪封山,又要過年了,走還來得及。」
銀虎看了他一眼,口腔微微蠕動幾下,伸出了手指︰「我表弟死了,你要我走?」
那人有些遲疑︰「虎哥,這種事……肯定有風險的,那邊是警察,總不至于跟他們死磕到底吧,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啊,虎哥……」
「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哼哼,二十年前我就是因為這句話離開這里,現在又有人跟我說這種話……」銀虎回過身去,蹲在分錢往火里又扔了些冥紙,「那個女人打死我表弟,我要她死,否則我怎麼跟我的兄弟交待。」
「虎哥,這樣的話……事情會鬧得很大的……」
「怕事情鬧大?哈……」銀虎笑著轉回來,點著那人的胸口,「阿鼠,你們以前跟我兄弟混的,我兄弟待你們怎麼樣?現在他死了,你們怕事情鬧大?反正是跑路,殺了她,大家可以一起走。」
魚頭死後,這阿鼠明顯就是剩下四人中最有威信的那個,雖然知道銀虎的脾氣暴躁,但他與其余三人對望了幾眼,終于還是說道︰「虎哥,這件事真地很嚴重,你要考慮……」眼見對面銀虎的臉色低沉下來,一只手伸向衣服里,刷的一下,他也陡然從腰間掏出一把黑星手槍,對準了對面的大塊頭︰「虎哥,你做你的,我們做我們的,不要亂來。」
他能夠得到其余三人的信任,也是性格暴戾地亡命之徒,手上曾經有過人命地,在魚頭手下沉寂這麼久。頭陡然揚起來,氣勢上與對方卻也沒有多少遜色的地方。
雪地里地氣氛,陡然間變得肅殺起來。眼鏡低著頭什麼話都沒有,其余三人也沒有拔槍,兩個人就這樣對峙著,銀虎臉上露出一絲笑容。右手緩緩抽出來,手上拿著一支煙,隨後前進一步,將額頭直接抵在槍口上,一字一頓。
「怎麼?這麼緊張?我拿煙而已啊。這把槍……是我給你的,你試試看有沒有可能打中我啊……」
「虎哥,我不想弄到這個地步,但你已經不理智……」
「說什麼廢話,開槍啊!」
阿鼠笑了笑,退後一步,槍口放下,下一刻,眼中閃過一絲寒芒,陡然抬起來。與此同時,銀虎的身影刷的沖上。
砰——
槍聲響起在雪地里,隨後,阿鼠的整個身體都被撞飛了出去,直摔出三四米之外,雪花高高濺起,銀虎沖勢未停,右手瞬勢抽出腰間的軍刀,刷地扔飛出去。左手已經拔出了手槍,在此同時,帶著眼鏡的瘦高個雙手一伸,兩把槍出現在了手中。
噗的一下,那柄軍刀將阿鼠的頭扎了個對穿,他的身體倒在了積雪之中,右手地槍還沒有放開,只不過,方才縱然開了一槍。也果然如銀虎說的那樣,被對方躲了過去。三把槍,對準了剩下的三個人,幾秒種後,銀虎放下了槍口,走到阿鼠的尸體邊,將染血的軍刀抽了出來。
「你們是我兄弟的手下。我當你們自己人。這件事,還沒有完。我對你們有責任,事後分道揚鑣我理解。我這個人,很公道。跟我走,有肉吃,好處大家分,你們出事,我也給你們報仇,但現在誰要走,就是我的敵人。」
他緊抿了嘴唇,手指在空中用力指了幾下,「誰還有意見?」
一片沉默。
「很好,晚上做事。」
農歷十二月二十八,穆清清很忙碌。
能夠隱約知道魚頭那邊消息的,多半都是些有黑道背景的人,大都是些老油子了,到了警局就當回家一樣,態度很輕松的樣子,什麼話都說,就是不說真話。這些人只是知道一定地消息,總不可能將他們當成真正的嫌疑犯來審,要抓住他們的把柄做恰到好處的威脅,並不容易。事情拖了半個多月,還有兩天過年,穆清清這邊的壓力也很大,好在她為了這件案子中過槍,無論如何,上面也不好訓斥她什麼,今天晚上跟一個知情人士糾纏了半天,時間已經過了十一點還沒能下班,才從問訊室里出來,小柯那邊打來電話,很著急的樣子。
「喂,清姐,你現在有沒有回去?」
「還沒,怎麼了?」
「我也不是很確定,剛剛從青皮南這里得到個消息,魚頭死了,銀虎、眼鏡那幫人要找你報仇,還說他們因為這件事內訌,阿鼠被殺掉了,你知道的,就是打起架來不要命的那個阿鼠,我現在正要去確認這件事,你還在公安局就好,一定要注意啊。」
多的事情不用說,消息既然到了,穆清清自然會知道怎麼做最好,不過,遲疑了一秒鐘,她輕聲說了一句︰「不好……」
「怎麼?」
「這個時候……家里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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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明也會凋零,惡魔逐漸消逝,唯有我終將不朽。」穿過無盡地時間盡頭,阿徹如是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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