隱殺 第七卷 八月火 第四六節 距離

作者 ︰ 憤怒的香蕉

曰本東京近郊,月池家,夜。

繁星灑下的光芒蕩漾在山林間的巨大老宅里,如水霧,如皂莢,時間還不算太晚,這一處安靜的老宅道路間能看見三三兩兩走動的人影。著和服,穿木屐,配短刀,習慣性的武士打扮,一處處亮著燈光的院落中,隱約傳來了安詳古老的日式和歌。

「……河灘清且澈,上植楸木林。夜深萬籟寂,驚聞千鳥鳴……描寫吉野川風景的歌,最喜歡的就是這一首了,西田君覺得怎麼樣?」

「本身就是千古絕句,加上歌女的唱功和表現的意境,實在是和歌中最經典的一首,不過就我個人來說,倒是更喜歡若山牧水的一些短歌……」

「若山的歌,我倒是知道新宿那邊有一位歌女唱得很不錯,改日有空的話,倒是想和西田君好好去听听……」

這是走在道路間的兩個男人的說話,具體意思我們無需理解,只要知道他們是在用比較文雅的方式相約狎妓而並非同性戀即可。說話的兩人一人名叫佐藤文太郎,目前在月池家年輕的一輩人中頗被看好,另一人叫做西田直哉的,則是近年來才加入月池家的一位特工人員,忠誠心出眾,最近又在各種任務中屢立功勞,雖然按時間來說還算是新人,但也已經很被看重。

物以類聚,人從群分,都是比較出色的年輕人,文太郎與他的關系也就頗為不錯,月前更是與他在外地聯手做了一單任務,今天回來,向總部做了報告,此時方才回到月池家內圍老宅,一路走來,倒是相談甚歡。

月池家內圍之中氣氛安謐,各個院落間射出了燈光,道路上影影綽綽的。雖是夏夜,樹木的包圍中也並不顯得炎熱,幾個迎面走來的年輕人與文太郎打過了招呼。轉過一條道路,由于有一輛小車過去,兩個人在轉角處站了片刻,文太郎向著不遠處的一個院子里看了一會兒。那院子黑洞洞的,沒有燈,四年前御守滄死後。這個小院子幾乎成為了月池家的禁地。

「听說佐藤君對薰小姐……」

「……你見過她?」

「今年年初經過的時候,她在院子里掃地,遠遠地看過一眼。」西田直哉笑了笑,「真是璧玉一樣清澈地女孩子呢。」

「是啊……」文太郎嘆了口氣。「走吧。」

「佐藤君跟薰小姐是從小一塊長大地?」轉過了那條小道。西田方才再度說起來。文太郎點了點頭。

「青梅竹馬啊。」西田感嘆一句。「可以跟我說說她地事情?」

「感興趣?」

「感興趣。」他笑著點點頭。「不管怎麼樣。真是個漂亮地女孩子。」

「其實也沒有多少可說地。從小她地性格就比較要強。自從夫人死後。家主對她也不是很關心。就變得冷起來。再後來去了中國。發生了一些事情。回來之後……就變成這樣子了……」

「中國?」

「西田君也听說過吧,殺死御守滄的人,是她的老師。」

「哦?」西田直哉雙眼一亮,「那個人現在……」

「已經死了吧。」文太郎笑了笑,「薰愛上了那個人,所以回來之後。就一直不願意跟別人接觸。就算跟高天原那邊地婚約,現在也不過是象征性的罷了。這樣的狀態。算起來……已經四年了……」

與對方說起薰的事情,文太郎一時間也就沒了方才的興致。不久之後,兩人在路口分道揚鑣,去往不同的方向。一路回到自己居住的小院,他坐在走廊之上,看著滿天的星光,神情微微有些悵然。

四年地時間,足以讓一個人真正由年輕變得成熟,也足以讓一個人真正看清楚執念與現實之間的差距,第一次殺人,第一次去守護嚴密的地方偷取需要的物品,事情比想象中來得容易,這是多年來努力鍛煉的成果,也曾有過狂妄自大地時候,但逐漸的就沉澱下來了,能夠比較清楚地看到自己與他人地距離。記得四年前的那個秋天,薰在天雨正則的陪同下由中國回來了東京,從此便開始以近乎隱居的態度住在那小小的院落之中,偶爾也出來掃地、鍛煉,有時在凌晨天還未亮的時候,會有人在月池家的密林間忽然看見她地身影,忽然又不見了,有時候她會去到布滿監視器地外圍,忽然出現在某個屏幕之中,往往會將人嚇上一跳,儼如鬼魅一般,由此倒是補上了幾個監視器的死角。

最初地那段時間,每日的晨昏、正午,她會去月池家地飯堂吃飯,有時下雨或下雪的天氣里,如果運氣好的話,經過那小院外的時候,會看見少女安靜地坐在房間走廊上的情景,文太郎就曾經看見過,大雨降下來時,她坐在走廊邊小口小口地吃著手中的飯團,緩緩地咀嚼著,與周圍的環境完美地融合在一起。然而以無比仔細的、每一粒米飯都不浪費的態度在進食的這一情景,給人的感覺與其說是在享受午餐,倒不如說是以進食這一手段盡量維持自己生命的一種行為而已。

盡管怪異,然而幾乎每一個人,都或多或少的有著這樣的觀感,那樣美麗的幾近完美的女孩子,每一個動作都帶著令人善心悅目的美感,與整片天地都融為了一體,然而她的每一個動作,卻也都被還原成了它本來的意義,每一粒米飯,每一分菜肴進入口中,都僅僅是為了被分解、吸收,維持這具身體的不斷運作。在這個意義上來說,她幾乎成為了單純的動物,盡管在舉手投足間,她都能讓人感覺到無比的優美。

她不再說話了,不與任何人交談,飯菜被送到小院里,出門的時間也變得少起來,只是偶爾的,還有露面,在走廊上坐著。在院子里打掃衛生,在樹林里站著,在山頂上眺望不知道哪里的風景。就如同紙張一般,最初還有著一些文字,然後文字漸漸的褪色了,變成純粹的白紙,接著連白紙本身都將褪去,不斷透明。甚至連透明這一概念都在漸漸消失著。仿佛在她偶爾出現在院子里打掃落葉的過程里,她周圍地人,都在一個接一個的消失掉,最終整個世界都變得安靜下來,連她也將消亡。

逐漸過來,她給人的,就是這樣的一種感覺。

作為未婚夫的天雨正則來過幾次,漸漸的也有些無奈。大抵也是無能為力了。兩年以前,他大概了解了發生在中國的事情,那天晚上喝醉了酒,沖進那個小院,在沉默的少女面前說了很多話。接著籍酒勁壯膽,伸出手去想要抱她。那個時候,少女揮了揮手,熄滅了旁邊地台燈。

當時在心中閃過的第一個念頭是薰害羞了,僥是多年來的訓練本能救了他,下一刻,他整個人就被打飛了出去,房屋的牆壁被撞得整個破開了。黑暗之中凝聚了少女精氣神的全力一擊猶如夜色下的海面。前一刻還是風平浪靜,下一刻便是海嘯滔天般的殺氣洶涌而出。如果不是倉促間用雙手架了一下,這股力量會在胸腔里直接炸開。恐怕就是真的死定。

那天晚上地月光下,當他倒在小院里,看著少女推開門,穿上鞋,猶如安靜的死神般朝他走過來時,那灑落在少女身上的銀色光芒才清晰地告訴了他,他們之間的距離,真的已經變成沒可能拉近地鴻溝了。

青梅竹馬……

他想著這些事,從走廊上站起來,走到擺設簡單的房間里,片刻,拉出一個陳舊地小鐵盒子,從里面拿出一張泛黃的老照片來。星星的微光之下,照片上有很多的孩子,因為場景太大,他們每個人都顯得太小太小了,小得就像是記憶里被時光沖刷過的那塊地方,只有在照片的一角,他能找到那個不僅漂亮,又有著些許笑容的女孩子,照片已經模糊了,他卻能夠清晰地知道,那個小女孩,地確在笑著。

從小以來接受忍者地訓練,一向都非常枯燥,照相的機會不多,這也是他擁有地唯一一張有薰的照片。

與薰之間地距離,他想,曾經的確也有過不那麼大的時候的。在大家都還小的時候,薰的母親未曾死去,或者薰去到中國之前,他們之間的距離算不上遠,那時候的薰崇拜他、羨慕他,他也總是享受著這種注視的目光,偶爾想要幫助一下對方,卻總是因為成果不佳而放棄了。薰是沒天份的小女孩,他那時候這樣想著。

現在想起來,當時的自己未必對薰沒有好感,還是孩子的自己太驕傲了,如果當時自己能夠少一點對那種目光的享受,真真正正地幫助了薰,如果當時就能清晰地正視這一好感,現在的一切,就都會變得不同了吧。人生就是這樣,它不斷地在你身上打下不可更改的烙印,烙印打下了、錯過了,即使當時大家相差的距離再近,以後也永遠沒有彌補的機會……

「佐藤、佐藤……」黑暗中,有人在外面的道路上叫起來了,他想了想,將手中的照片收回鐵盒子里,收拾心情,從房間里走了出去,院外那人看起來正要走︰「在啊,怎麼沒開燈,還以為你沒回來了。」

「剛到。」

「大家可都等著你呢,要跟我們好好說說這次行動的事啊,哈哈……」那人小聲道,「我們準備了幾瓶好酒……」

從小訓練過來,文太郎跟這些人的關系都不錯,當下勾肩搭背地朝約好的地方過去,听身邊那人說最近這段時間的瑣事︰「清野他們過來不了了,外面很忙,听說池櫻織造那邊的股票最近出了點問題,今天這個時候還沒回來……」

一路走著,又經過了薰所居住的小院子,像之前經過的那次一樣,里面黑洞洞的,沒有亮燈,大約薰已經睡下了吧,他想著這些,微微走神。旁邊那人看他的表情︰「薰的事情還不知道吧?」

「什麼?」

「真的不知道?還以為你的級別能知道一些什麼。薰昨天出去了。」

「你說……什麼!」

文太郎提高了聲音,那人便又重復一遍︰「出去了啊,听說是去了東京,四年的時間了,她可是第一次離開這里,也不知道發生什麼事了,真想去看看……怎麼樣?明天我們一塊過去,找找她?」

好吧,我承認我去魔獸上看了下,我有罪,我懺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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