項楓讓趙誠開車先來到雁陽市政法委書記尤偉所住的十六號樓,這是一棟二層樓的老式小洋房,外牆全用灰色大理石所鑄,屋頂是琉璃磚瓦,看上去很有厚重感。
按響門鈴後,是一位穿著厚厚羽絨服的小姑娘來開的門,看年齡大概十五六歲,個子挺高挑的,只比項楓矮小半個頭,項楓估計她得有1米68左右。長頭發扎了個馬尾,臉紅撲撲的,看上去就像個清純可愛的芭比女圭女圭。
項楓心里一琢磨,就猜測她應該是尤書記的女兒或者佷女輩,他笑著道︰「你好,請問尤書記在家嗎?」
小姑娘搖了搖頭︰「我爸不在家,你們下次來吧!」
項楓恭維道︰「你是尤書記的女兒啊,難怪長得這麼漂亮!」
「切,無聊!」小姑娘對項楓翻了個白眼,顯然她對這樣的贊美之言早已听得多了。
項楓笑了笑︰「小妹妹,做人不可以這麼沒有禮貌哦!」
小姑娘譏諷道︰「我說這位大叔,你無不無聊啊,想進門就直說,干嘛扯這麼多沒用的。」
項楓卻絲毫不以為意,繼續笑眯眯地道︰「那大叔我可以進去嗎?」
小姑娘拒絕道︰「不行!」
項楓道︰「你看,我們人都已經來了,就進屋里坐一會行嗎,等尤書記回來我們就走。」
「還是不行,我們家現在就我跟我小姨在,你進來不方便。」小姑娘長得挺漂亮的,警惕心卻也蠻強,見項楓和趙誠手里大包小包的提滿了禮物,好說歹說就是不肯讓他們進屋。
讓項楓頗為無奈,他只好報上自己名字︰「我叫項楓,是耒河市公安局的局長,這次過來特意來拜訪尤書記,來之前我們已經跟你爸約好了的。」
「你是公安局長?」小姑娘大吃一驚,隨即便狐疑道︰「你沒騙我吧,我還從來沒看過你這麼年輕的局長。」
項楓笑著道︰「千真萬確。」又從手包里拿出自己的工作證,遞給小姑娘過目︰「喏,這是我的工作證,你仔細檢查下,看看我有沒有騙你。」
小姑娘檢查過工作證後這才相信,她想了想,還是讓開了道路,道︰「那好吧,你們進來吧。」頓了頓,她又提出了要求︰「不過你們手里提著的這些東西只能放在玄關,不準拿進客廳來。」
項楓點了點頭,問道︰「對了,尤書記去哪里了?」
小姑娘道︰「我爸出去釣魚去了,估計你們得等一會。」心里卻想,哼,還不是你們這些上門送禮的人來的太多,才讓他老人家不厭其煩,只能躲起來避而不見。
一樓的客廳很寬敞,但裝修得很大氣卻並不顯華麗。地面上鋪就的是一層潔白的地板磚,四周牆面都貼著天藍色的壁紙,黑色的真皮的沙發圍了半圈,電視櫃上是一台二十一英寸的長虹牌彩電,沙發上還坐著一個打扮的十分洋氣的年輕女子,從露出來頸脖的皮膚看,蠻光滑細膩的,年齡不是很大,二十來歲吧,此時她正背對著項楓他們觀看電視節目。
听見有客人進來只略扭頭瞄了一眼,也沒站起身跟項楓他們打聲招呼什麼的,讓項楓心里多少有點不舒服。
項楓和趙誠來到玄關,準備月兌鞋換鞋之際,小姑娘突然開口道︰「不用換了。」
項楓一陣詫異,小姑娘卻是接著說道︰「你們就這樣進來好了。」邊往前走嘴里邊嘟囔道︰「真麻煩,每次來一批客人都要換幾雙鞋,害得我光鞋都不知扔了多少,真是一群土包子。」小姑娘的聲音不大不小,卻剛好能讓項楓他們听見。
項楓面色一下變得異常難看。
小姑娘看項楓站在原地沒動,又不耐煩道︰「喂,你們到底進不進來啊,別磨蹭了行不行?」
麻痹的,拽個毛啊拽,這他媽家教也太差了點,早知道老子就不該來尤偉家這拜個什麼年,不自覺的項楓心里對以往一直印象頗佳的尤偉書記也有了看法。
「老趙,我們走!」項楓關鍵時刻從來都不是那種卑躬屈膝的主,遇到這種‘是可忍,孰不可忍’的事時,這廝還遠沒有學會該怎樣去妥協。
趙誠點了點頭,他能看出項楓一直在壓抑著怒火。
听到項楓冷冰冰的聲音,小姑娘也嚇了一跳,回過頭繼續語出譏諷道︰「怎麼,這麼快就要離開啦,那慢走不送啊。」說完後,她還隨意揮了揮手,那輕蔑的神態仿佛項楓他們是阿貓阿狗一般。
項楓這次並沒有和小姑娘再說些什麼,他知道這種情況下你越是和對方發生爭執,對方越是得意,那麼自身受辱的可能性也越大。
再說對方不過還是個半大孩子,很多時候都是有樣學樣而已。讓他更為生氣的是坐在沙發上連頭也不回的那個女人,小輩如此放肆和無理,那娘們卻坐在那不聞不問。
古人都說過,養不教,父之過。教不嚴,師之惰。子不學,非所宜。幼不學,老何為?有什麼樣的女兒和家人,從側面就能看出他的父親是怎樣的一個人。
看來這一次拜訪已經沒必要再進行下去了,項楓苦笑著搖搖頭,鐵青著臉,一言不發地從玄關往外走了出去。
「喂,你們,將東西都提回去。」
小姑娘追出來說這話的時候神情已十分冷漠,項楓自然明白其話中的含義,他轉過身將自己提來的禮物拿在手中,對身旁趙誠道︰「拿走吧!」
對于項楓來說,春節期間到上級領導家上門送禮這種事情,不過是責任或者說一種義務而已。他心里其實並不認同這種已成‘制度’的潛規則,但也不會去主動挑戰,畢竟華夏5000多年的歷史里,‘禮尚往來’這個成語就是這麼來的。
「切,我說,你們都送上門的東西也好意思提走啊。」小姑娘顯然沒料到會出現這樣的局面,平日里那些上門送禮的叔叔阿姨們就算吃自己再多排頭也都會笑臉相迎,絕不會像項楓一樣直接拿起禮物走人。她忍不住道︰「有什麼了不起,還不是來求我爸辦事的?」
「再說一遍!」項楓臉色一寒。
「項局,等一會我們還要去拜訪其他幾位領導,你看我們是不是將禮物先放下?」趙誠適時地插了句話。他對項楓很了解,知道項楓表面十分隨和,但骨子里卻還是年輕氣盛受不得激,這會搞不好快要到暴走邊緣,便趕緊拉住了他的手,將話題轉移,小聲提醒道。
這個老趙,也真是的,難道我還會去跟一個孩子斗氣嗎?轉念又想剛剛自己是險些沖小姑娘發火,還好老趙提醒的及時。
項楓搖頭苦笑著嘆息了聲,神色也慢慢恢復了平靜,輕輕拍了拍趙誠的肩膀︰「好了,我知道了。」他轉過身又將手中禮物放在原地,對小姑娘道︰「小妹妹,這些都是我們從耒河帶過來的一些土特產,都是些干貨,等尤偉書記回來後,麻煩請你轉告一聲。」
趙誠這才放下心來,項楓人雖然年輕易沖動,但也有一般年輕人所不具備的優點,涵養頗深,並不會由著性子莽撞行事。
項楓氣是平了,可小姑娘卻是撇撇嘴,絲毫不為他的話所動,哼了一聲,徑自朝客廳走去。
剛走出尤偉家大門,項楓就在外面遇到了兩個前來拜年的熟人,是雁山縣的公安局長李楷模和常務副局長魏山陽。
這兩人的年齡差不多大,都是40多歲,走在前面一點的李楷模身材矮胖,戴著一副金邊眼鏡,此人早些年畢業于梧南省警察學校,雖然是中專畢業,但也算是科班出生。
而魏山陽則是瘦高個子,听人說早些年從老山前線退下來的,退伍前是正連級干部,榮立過個人二等功。
早些日子,項楓曾經在市里開會時見過他們二人一面,彼此交談過幾句,也就是混個面熟,但談不上有多了解。
李楷模一邊快步走一邊拿著手機打電話,一口一個尤書記,從親昵的神態上來看應該是打給尤偉無疑,見到項楓他們後,李楷模警惕地看了一眼,刻意壓低了幾分聲音,對項楓也只是略一點頭,就擦身而過。
讓滿臉笑容準備迎上前打招呼握手的項楓尷尬不已,不消說項楓心里也更加的惱火。麻痹的,大家都是縣里的公安局長,你拽個毛啊拽,心里冷笑不已,卻是更堅定了一定要努力將工作干好,以便早日提拔上來,免得被這些人看輕。
魏山陽則與李楷模完全不同,他來到項楓身邊便停下了腳步,樂呵呵地與項楓、趙誠二人又是握手,又是互道了些恭賀新春的祝福之語,寒暄了好幾句後,才不緊不慢地跟了上去。
項楓若有所思地盯著魏、李二人,見他們倆按響門鈴後,很快就進了門,沒有絲毫的阻滯,而不是像自己一樣被攔在門外半天不得進屋,項楓便知道他們和尤偉一家的關系很不一般,至少他家這道門檻肯定是沒少踏過。
*********************************************************************************************************
項楓上了停在路邊的黑色奧迪,抬腕看了看表,已經十一點多了,就對趙誠道︰「老趙,時間不早了。今天你開車也辛苦了,我看我們還是先到附近找家飯店用過午餐再說。」
此時,趙誠正在熟練的掛檔、打方向盤,很快車便輕靈而平穩地向前駛出,他笑著回道︰「項局,你不是說要看看我堂客嗎?我看擇日不如撞日,今天中午就到我家吃頓便飯好了。」
項楓笑了笑︰「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
中午項楓便和趙誠一起在趙家吃的中午飯,也見到了趙誠的老婆,傳說中山疙瘩里飛出的金鳳凰。
可能是年紀大了,光從長相看,也就是容貌端莊而已,身材還有些發福,實在看不出年輕時多漂亮。不過她的性格卻很溫柔,賢惠、大方,舉止也十分得體,給人一種如沐春風的感覺。
趙誠的眼光,果然還是不錯的。
吃過中飯後,由于喝了點酒,項楓感到頭有些發沉。趙誠便讓項楓在他家的客房休息,枕頭、被褥和床單等都是嶄新的,上面還留有淡淡的洗衣粉清香,讓躺在床上的項楓感覺十分舒服。
項楓用手機調好鬧鐘,迷迷糊糊地小睡有兩個鐘頭,等被鬧鐘鬧醒後,去衛生間洗了把臉,只覺整個人的精氣神都好了許多。
「喂,若茜嗎,是我。嗯,我已經到雁陽了……」
既然已經回到了雁陽市,項楓便先給周若茜打了個電話,這是離開耒河前,兩人約定好了的,一番情真意切的甜言蜜語過後,掛電話時周若茜更是少見的主動親了項楓一口,讓這廝心肝那個撲通撲通亂跳啊。
項楓的座右銘是‘做人得一視同仁,絕不能厚此薄彼’,所以他接著又給鐘離琳打了個電話。電話剛接通時,鐘離琳還一個勁的埋怨項楓為什麼這麼久都不聯系她,可十分鐘過後,她再叫項大哥時,那聲音已經是溫柔似水了。
當項楓最後答應鐘離琳,明天晚上去她家看望她時,鐘離琳更是高興地手舞足蹈,直呼項大哥萬歲,听著鐘離琳歡呼雀躍的聲音,項楓覺得自個的心態仿佛也跟著年輕了許多。
兩點半,項楓又精神奕奕地坐車來到了雁陽市公安局家屬大院,分別登門拜訪了常務副局長海慶國和名單上早已列好的幾位雁陽市局局黨委班子成員。
下午四點左右,項楓又坐車趕赴雁陽西郊,探望名單上的最後一位領導,雁陽市委常委、空軍某部駐雁5401部隊軍區司令員兼市公安局政委方容強。
方容強今年剛滿50周歲,是一位須發皆銀、身材高大的老軍人,項楓登門拜訪時這位精神精神矍鑠的老人正在和另一位穿著深灰色毛料大衣的老人下著圍棋。
項楓從小就不喜歡圍棋,覺得耗時耗力不說,且極度容易損傷腦細胞,所以他一般都是跟人下象棋。
但他也知道真正愛棋之人,一般都很討厭自己與人彈紋論道時,被人打攪。
果不其然,方容強見到有客人上門,眉頭略皺,只是吩咐了一聲讓勤務兵將他們先領到客廳里,勤務兵又端了兩杯熱茶上來,就退了出去。這時偌大的廳里除了項楓和趙誠外,就再無旁人了。
項楓一邊品茶,一邊和趙誠聊天,倒也不甚心急。
十分鐘……
半個鐘頭……
一個鐘頭過去了,除了勤務兵進來加過一次水,順便將一個大暖壺擱在了房間里外,就再也沒有人進來過。
眼看著天色越來越晚,項楓都等的有些不耐煩了,方容強依舊沒有過來見客的意思。
可這里是軍區重地,想走又走不了,項楓和老趙對視一眼,彼此都看到了對方眼中的那一抹無奈。
*********************************************************************************************************
「嘿嘿,我說老方啊,你右路這條大龍形式已岌岌可危,恐怕也堅持不了幾手。這一盤棋你輸定了,干脆投子認負得了。」
方容強對面跟他下棋的老人手持黑子輕輕一點,然後用手指了指客廳方向,笑眯眯地說道︰「何況你屋里的那兩位客人,只怕是早已經等得不耐煩了。」
這位老人名叫古海舟,今年52歲,現為方容強的搭檔,空軍某部駐雁5401部隊政委兼副司令員。
方容強回頭看了眼客廳方向,馬上又將心思放在了棋盤上,果然自己中月復數子被黑棋吃進,原本是不毛之地的中月復竟被黑棋圍出十余目實空,可謂一舉敗定,再無回天之力了。
古海舟催促道︰「還愣什麼,快點落子啊。」
方容強道︰「你急個逑,老子還在考慮。」左思右想,卻是怎麼也想不出扭轉乾坤之筆了。
古海舟嘿嘿笑道︰「我說老方,若是實在沒招的話,就干脆投子認負得了。」
在古海舟的催促下,方容強有些不悅地將白子落下,輕嘆道︰「罷了,算你老小子好運,我明天就讓人將酒給你送過去,這下你可滿意了。」
原來部隊的這兩位首長這盤圍棋之所以下這麼久都不肯結束,是因為他們之間早有賭約。誰輸了就要答應對方一個要求,而古海舟看中的正是方容強家中那珍藏已久的一瓶50年以上的特供茅台。
古海舟哈哈大笑道︰「滿意,滿意,太滿意了!我看也不用等明天了,我現在就帶走吧,省得你又變卦。」說著,他又指揮身旁的勤務兵道︰「小方,你去把方司令珍藏的那瓶茅台酒給我拿來。」
小方看了眼方容強,方容強無奈道︰「拿過來吧,小心點,可千萬別打破了!」
等小方把酒拿出來後,古海舟馬上當寶一樣緊緊摟在自己懷中,得意萬分道︰「老方啊,你快去招呼客人吧,這酒我幫你消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