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秋溟再次搖頭,這一次她沒有立即說話,而是低眉深思,心里默默計較。
而玉羅宮的其他長輩門人,則是目光熾熱,閃爍著復仇和泄恨的光彩,正期待著岳秋溟發出號令,帶領門人前往剿殺邪妖邪魔。
鳳秋白同樣如此,按說她是門中年輕一輩的佼佼者和領頭者,應該更加冷靜和沉穩才是,但是眼見平日時歡談笑語的同門遭到慘烈毒手,一時間,感情沖破了理智,上據上風。
沈浪見狀,心道︰「她們這位秋溟師叔,性子堅忍,恐怕不會輕舉妄動,而且玉羅宮的宮主又有事外出,仙門中群龍無首,更加不能草率。」
沈浪正想著,果然岳秋溟閉眼深吸口氣,最終還是下定決心道︰「還是不可!」
「你們趕緊發出信令,讓所有玉羅宮門人,盡快回宮,暫且依仗仙門禁制庇護,躲過危機。」
「至于復仇大計,等宮主大人回山,再作計較!」
此言一出,眾人嘩然,有情緒激憤者,斷然道︰「秋溟師叔——這……」
岳秋溟冷哼一聲,打斷她的話道︰「此事已定,不必再談。若有門人弟子敢違背我的命令,便按門規處置,幽禁後山十年!」
岳秋溟說罷,冷目掃了周圍一眼,眾多門人弟子懾于她的威望,立即噤聲。
不過,岳秋溟的目光掃到沈浪身上時,微微訝異,之前她得知門人慘死,心情激憤,倒未曾注意到。現在死守紫薇山,心意已決,心態平靜了不少,這時再見到沈浪的過人相貌,立刻被吸引了注意力。
其實,平日里玉羅宮的大小動靜,岳秋溟忙于修煉之外,還是有所耳聞。尤其是一些年輕貌美,情竇初開的女弟子,在這幾日,經常談論一位美男子,而這位男子,應該就是眼前的沈浪無疑。
岳秋溟眼中閃出幾絲疑慮之色,暗道︰「此子相貌奇偉,雖然還算守規矩,但他長久居于紫薇山中,終究于我玉羅宮門人的名聲在礙。說不定日後,其他仙門會嘲笑我宮弟子浪-蕩-思春,更加看不起全是女修門人的玉羅宮,那就糟了。」
想罷,岳秋溟盯著沈浪,正色道︰「這位公子,听說你是玄宗供奉,到我玉羅宮作客,我玉羅宮歡迎之至!」
沈浪點頭致謝,應道︰「我並非來玉羅宮作客,而是有事詢問。」
本來岳秋溟想趁機下逐客令,但听沈浪這麼說,不禁好奇道︰「這位公子,有什麼事相詢?」
此時玉羅宮中有數百號長輩門人在,人越多,消息越通達。
沈浪心里暗喜,便娓娓道︰「在下走失了一件法寶,法寶是寶器下品,狀若一個盛酒的壺器,里面還住著一位器靈,卻是一個十六七歲的美貌少女,她性子頑皮不堪,但于在下有大恩!」
沈浪這一番話,只是將和鳳秋白所說的,重復了一遍。
這一說,玉羅宮的眾多長輩門人,俱都與鳳秋白當初一樣,產生了同樣的疑惑,「寶器下品,哪來的器靈!!再說器靈是無形之物,如同魂靈,一般來說靈智低下,怎麼這位公子所說,卻還是一位頗有個性的美貌少女?」
岳秋溟眼中再次閃過一絲疑色,暗道︰「美貌少女,看來應該是這位公子的妻妾,而他又不好明說,這才胡謅來誑騙我等!」
沈浪的這種匪夷所思的說法,立刻引來各種揣測,岳秋溟也因此下定了逐他出山的決定,便搖頭道︰「這等奇特法寶,我們從未見過,若有見過,肯定會如實相告,就算是親手奉還,于我玉羅宮與玄宗的關系,也是理所當然。」
沈浪一听,頗為失望,他還想再追問時,岳秋溟又道︰「這位公子,多謝你之前為我慘死的弟子驗尸,這點恩情,我玉羅宮一定記在心上。」
沈浪聞言忙謙道︰「舉手之勞,何足掛齒。」
岳秋溟點點頭,終于下了逐客令,「不過現在我玉羅宮出了大事,我要請示門中長老,然後開啟護山禁制,禁制一啟動,門人弟子便不能自由出入。而這位公子又不是我玉羅宮門人,再加上是男子不便,所以…….」
逐客令下得如此露骨,沈浪哪里听不出來,加上剛才一問法寶的事,這在場的玉羅宮門人都不知曉,卻也失望之極,不願再逗留了。
他抱抱手,禮道︰「長輩的話,晚輩明白,我即日便退出紫薇山,再到他處尋找我那件走失的法寶。」
岳秋溟點頭道︰「嗯,請這位公子見諒了。」
此時,鳳秋白卻十分不舍,今日找沈浪來驗尸,還是她的主意,沒想到卻變成將沈浪逐出山外了。
她皺起眉頭,也不敢反駁岳秋溟的決定,只是心里閃過陣陣傷色,好不煩惱。
岳秋溟見狀,心里打了個鼓,慶幸道︰「沒想到連鳳師佷也動心了,這位公子的魅力,還真是厲害,幸好本執事逐他出山,否則日後真要出什麼婬-亂之時,那就遲了!」
想到這處,岳秋溟也不再嗦,高聲道︰「散會,你等回去潛修,若有急事要出山,必須得到本執事的準許,不然門規伺候!」
說罷,岳秋溟也不待眾人反應,順手打出一道法力,似乎與‘紫薇星闕’里面的小虛空融合在一起。
不一會,異象驟生,小虛空種種景象猶如久藏的畫紙,逐漸褪色,瞬息間,一切成空。
當異象消失時,沈浪發現自己與其他玉羅宮的門人,俱都站在了外面,而鳳秋白依然在他附近,位置也沒有改變,但卻已經被強行挪移出了‘紫薇星闕’。
再看這天色,好像與進去‘紫薇星闕’前一般無二,時間幾乎沒有消逝,果然是虛空的特殊之處。
沈浪驚嘆一聲,心里頓生敬畏之感。
不過大會開完,其他玉羅宮的門人也不停留,紛紛駕御各色法寶,陸續離開,不一會,便全部走空。
‘紫薇星闕’前,只留下沈浪和鳳秋白二人。
鳳秋白不舍之情愈來愈濃,這幾日沈浪的種種表現,在她心里留下一個難以磨滅的印記,一時之間,又不知道該如何表達。
沈浪倒不知她在想什麼,便施了一禮,淡然笑道︰「多謝鳳執事為我打听法寶的事情,還請鳳執事再送我出宮,免得我誤撞了什麼禁制就不好了。」
鳳秋白心念百轉,不能挽留,也不敢挽留,只是溫聲問道︰「不知徐公子離開紫薇山後,要往何處尋找那件走失的法寶?」
沈浪嘆一聲,指了指東邊。
鳳秋白擔心道︰「紫薇山東部,正是我玉羅宮弟子慘死的地方,那里藏妖伏魔,徐公子千萬不能去!」
沈浪心道︰「小美為我引開邪魔,流落不知在何處,我為找她,冒一點險又有什麼關緊!」想著他毫不在乎道︰「我那件法寶,對我十分重要,就算冒險,也要找到為止。」
鳳秋白心里一顫,追問道︰「是徐公子那件法寶重要,還是里面住的那位少女重要?」
這一問,果然將沈浪問住了。天地壺對他來說,是他逃出劍仙門的一個機緣,假如沒有天地壺,現在他還在劍仙門中受苦。但小美成為天地壺的器靈,與他相伴四五年,感情頗深,可以說是同生共死。
兩相權衡,沈浪覺得法寶可以再煉制,但小美卻不可再生,不過法寶與小美互為一體,又不可分離。一番思索,沈浪只好如實道︰「法寶重要,那位少女更重要,但一寶一人,必須同時找到!」
鳳秋白咀嚼著沈浪的話,覺得十分不理解,但心里幽情暗寄,卻不免患得患失起來…….
末了,沈浪催道︰「有請鳳執事送在下出山,感激不盡!」
鳳秋白這才回過神來,暗責自己太過多事,無論沈浪看重法寶還是看重少女,又與她何干。
鳳秋白忙壓下諸般心思,忙答應沈浪一聲,又恭敬地送他出紫薇山。
…….
紫薇星闕中,岳秋溟沒有如其他門人遁走,而是留了下來。
不久後,一道神念從小虛空的深處傳來,贊賞道︰「秋溟,你處事果斷,有智有謀,十分得當。」
岳秋溟得到神念,立刻朝小虛空的深處施了一禮,謙道︰「弟子也只是按實際決斷,不敢感情用事。」
神念又贊道︰「如此,很好!其實我玉羅宮雖有那麼幾個元神高手坐鎮,但對付妖族妖王,魔道魔王,等強悍凶惡的人物,還是力所不能及。而太一宗浮空島,經營一千多年,仍是被那千幻鬼君和巨鹿士聯手重創,門中精銳大部分喪失。唉,此後數百年,乃至數千年,太一宗恐怕無法再任六大仙門之首了!」
「說實在的,六大仙門之首,只是虛名,只會惹來妖魔覬覦報復,我等女修仙門,是六大仙門中最為孱弱的所在,若不是仗著上古紫薇大帝的護山大陣庇護,恐怕也不可能長久存在。」
「秋溟,我見玉羅宮的年少門人,還有許多不懂事之輩,你以後可要好好教導,不要辜負了長輩們對你們的期望!」
岳秋溟听罷,忙應道︰「多謝長老們抬舉,弟子一定盡心盡力。」
…….
另一邊,鳳秋白寡言少語,將沈浪順利地送出了紫薇山。
送走後,鳳秋白仍是站在山中眺望,卻不料沈浪回頭一望,正好見到了她,沈浪淡然一笑,依依作別,便再不回頭,片刻便消失了身影。
鳳秋白臉上一窘,再次生出不舍之心,她想到沈浪談論畫工之時,還留下兩副別出心裁的畫作,卻都被她撕成碎片,不禁跺足道︰「徐公子天馬行空,出人意表的畫作,怎麼卻被我撕碎了,他自始至終,彬彬有禮,也不曾逾越半點禮教規矩,我卻因為一些小事,將他認作了不良男子,唉!」
其實,鳳秋白會如此自責,全因沈浪離開之故,假如沈浪還留在紫薇山,她也未必會自責,甚至還會日日埋怨沈浪。
所以世上人常說,女人心,海底針,便是這個緣故。
而要讓女人心服口服,卻要滿足她那深可填海的**之求,連一國之君的楚皇,也是難以辦到。所以沈浪秉持‘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除非迫不得已,不願過多沾惹男女之情,實在是一個明智之舉。
沈浪消失不見,鳳秋白也只好壓下心里幽怨,轉頭飛回來軒閣。
回來軒閣之前,鳳秋白猶不甘心,還是繞到沈浪住過的那座客殿,也就是那座山峰上的雅閣,巡了一圈。
她心里隱隱盼望著,沈浪能夠遺忘下什麼物什,好讓她與沈浪有所牽連,不至于今日一別,以後便再無交際。
鳳秋白繞著客殿飛了一圈,又進去一探,一無所獲,只是客殿的四周,四張寫著‘清修勿擾’字樣的白紙十分顯眼。
她無奈之下,只好將四張白紙撕下,並收入囊中,同時疑惑道︰「徐公子為何要寫這些白紙貼在窗台上?」
鳳秋白身為執事,平日里十分嚴格,底下的師妹們怕受責罰,也不敢將底下的私密事情對她傾訴。
所以,這幾日,玉羅宮中年輕一輩弟子對沈浪的議論,卻也沒有傳到鳳秋白的耳中。
鳳秋白雖是疑惑,卻苦想不出個其所以然,回好帶著疑惑回到來軒閣。
來軒閣的環境依然清幽典雅,但卻顯得孤零零的空曠寂寥,平日里鳳秋白沒有什麼感覺,但今日與沈浪惜別後,只覺得寂寥感甚重。
恰好今日,剛好輪到傅雁兒和另一少女打掃來軒閣,伺候執事日常雜事。
鳳秋白寂寥之際,見到有傅雁兒在,心想他最先帶沈浪來到來軒閣,或許知道點什麼。
想著鳳秋白喚道︰「雁兒,你停一停,我有話問你。」
傅雁兒一听,盈盈走來,乖巧道︰「鳳執事有什麼話要問,盡管問!」
鳳秋白也不拐彎抹角,直接將沈浪寫的那四張‘清修勿擾’字樣的白紙取出,好奇道︰「怎麼我發現徐公子的住處,有這等物事,好像是有什麼人,經常地打擾徐公子一樣?」
傅雁兒聞言一驚,畏畏縮縮道︰「這個,我也不清楚。」
鳳秋白知道傅雁兒的性子,一見她畏縮,便知她有所隱瞞,只好溫聲道︰「你但說無妨,不管什麼事,本執事都不會責怪你!」
傅雁兒知道鳳秋白的厲害,再不敢隱瞞,便幽幽道︰「我是真不清楚,不過卻听我姐采兒曾說,玉羅宮中有許多年輕弟子,都曾結伴到客殿去拜訪徐公子。」
傅雁兒這一說,鳳秋白立刻有所觸動,冷然道︰「所以徐公子才寫下這四張白紙,讓你們勿要打擾是吧?」
傅雁兒嚇道︰「鳳執事不要怪我,我清楚門規的,知道去拜訪徐公子不好,所以,所以就不敢。她們去時,雁兒也不知道,只是事後才听,听說的……」
鳳秋白听到此時,心里大致了然,不禁暗道︰「我玉羅宮中的年輕弟子,樣貌美者,比比如是,徐公子竟然能夠不理置之,難道他是個正人君子!」
鳳秋白想到這處,自責道︰「他是不是正人君子,又與我何干!」但嘴上卻好奇道︰「雁兒,那你的姐妹們拜訪徐公子,他是什麼姿態,有沒有敗壞我玉羅宮的門規?」
傅雁兒連連擺手,搖頭道︰「這個怎麼可能,我姐姐說,徐公子有些不近人情,人又凶,她們有些姐妹,甚至被徐公子氣得當場哭了,我們怕他還來不及,哪里可能,可能去敗壞門規!」
這一說,鳳秋白才徹底驗證了自己的想法,但同時又擔心道︰「徐公子真有這麼凶,莫非他看不上玉羅宮的女修,不會不會,這玉羅宮的弟子,美貌是聞名修道界的,他眼光再高,又到哪找這等姿色的女子!」
那傅雁兒見鳳秋白沉思,怯怯道︰「那鳳執事,我可以走了嗎?那邊有姐妹慘死,我們還要為其送終,置辦後事,所以這邊的事情,也不敢耽誤。」
鳳秋白點點頭,道︰「這事我也知道,唉,那幾個師妹,死得真慘,你們以後沒事,千萬不能踏出紫薇山一步!」
傅雁兒喏喏應道,臉上露出憤色,不禁問道︰「我們玉羅宮姐妹慘死,那門中長輩怎麼說,什麼時候派人為姐妹們報仇,我們雖是柔弱女子,但卻不可讓他人如此欺誨啊!」
鳳秋白聞言心道︰「沒想到雁兒這妹妹平時看似不懂事,卻還能說出這番話來,但事已至處,秋溟師叔已經傳令封山,報仇一事也只能壓下了。」想著她板起臉來,斥道︰「報仇的事情,長輩自有決斷,輪不到我們插嘴,好了,你去忙吧,好好辦那幾個慘死師妹的後事吧!」
傅雁兒听她責備,頓時噤聲不語,喏喏應是,便盈盈走了。
傅雁兒一走,鳳秋白立刻尋思道︰「听徐公子說,他現在要到的地方,正好是我玉羅宮弟子慘死之所。」
「五位師妹慘死在那里,著實可憐,唉,徐公子又到那處,會不會重蹈覆轍?」
鳳秋白忽而擔心起來,喃喃道︰「雁兒也是懂事,知道長輩不為弟子報仇,無端滅了我玉羅宮的威風!」
「我這做師姐的,平素被她們看得極高,會不會在這事情上,埋怨于我。」
「秋溟師叔也真是的,擔心受怕,顧此失彼,總是要我們龜縮在紫薇山,卻不知這世人對付惡人,便要以暴制暴的道理!」
「唔,這可如何是好?」
鳳秋白靠在案上,心里反復思量,再看案上的筆紙,突然覺得畫起畫來索然無味,再也提不起興趣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