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寮里連一張空桌子都沒有,但他一點也不著急,因為他知道這世上用金錢買不到的東西畢竟不多,所以他就在酒寮最陰暗的角落里找了張凳子坐下,要了一大壇酒,慢慢的喝著。酒並不是好酒,只是尋常的燒刀子,但對于他來說,只要能在這樣的地方喝到酒,就已經很滿足了。他酒喝得並不快,但卻可以不停地喝上幾天幾夜。
洪不諱幾個人似乎並沒有注意到他,默默地吃著東西,可是飯菜並不能塞住他們的嘴,海如飛黯然說道︰「師叔,李大志幾位鏢師對我們鏢局多年來都忠心耿耿,如今客死異鄉,我們卻不能好好地安葬他們,唉!」
洪不諱咬牙道︰「我們絕不能讓他們死不瞑目,等到我們交完鏢回來,一定要為他們討還公道。」
「只恨那幾個賊人……」海如飛心中悲憤,手上微一用力,「 嚓」一聲,手中竹箸應手而斷。
「都怪我們技不如人,否則豈會讓他們任意欺辱?」洪不諱嘆道,「‘中原四盜’不足為懼,最讓我擔心的還是那對神秘夫妻。」
「師叔,你也不知道他們是什麼人嗎?」
「就是因為不知道,所以才更覺得可怕。」
「如果不是那個少年現身阻止,事情只怕越發不可收拾。」
「你是說那個殺手‘一刀兩斷’任我殺?」
「嗯!傳說中最可怕的少年殺手,好像並非像別人說的那般冷血無情。」
「這人的故事的確很神秘,但我覺得有一個人更神秘。」
「你是說……歐陽情?」
洪不諱點頭道︰「那對老夫妻天不怕地不怕,卻被她三言兩語勸退,依我看,她這個人也並不簡單。」
司馬如龍突然沉聲道︰「師叔,當日龍七先生托我們保送‘萬劫重生’之事,明明只有師父、你閡在場,怎麼會走漏了風聲?」
「噤聲。」洪不諱倏然臉色大變,低聲叱道。
司馬如龍「啊」地一聲,說道︰「該死!」
三人雖然都是壓著嗓音低聲交談,但以任我殺之極佳耳力,卻是聲聲入耳。果然如「中原四盜」所言,這五萬兩鏢銀無非只是掩人耳目的幌子。「萬劫重生」究竟是什麼東西,為了它,洪不諱居然寧死不屈?既然這東西比人的生命更重要、更寶貴,也難怪「中原四盜」志在必得。
洪不諱輕聲道︰「此去京城,只需四天的工夫,希望可以順風順水,不會再出現差錯。」
海如飛嘆道︰「‘中原四盜’虎視眈眈,死纏不休,那對神秘夫妻好像也已窺伺多時,只怕這幾天的路程並不好走。」
「‘萬劫重生’的消息不脛而走,真奇怪,這消息怎麼會泄露出去呢?」
「嗯!只盼龍七先生快些趕來,多一個人也多一份力量。」
「龍七先生不是明明說好會在這里等我們的嗎,怎麼到現在都還沒有出現?」
「如果他能及時趕到,我們就輕松多了,希望在他到來之前,不會發生意外。」
「師叔,你不必太擔心……」司馬如龍似乎想趕走這沉悶的氣氛,但他的話還沒有說完,笑聲突然停頓,呆滯的笑容留在僵硬的臉上,顯得非常怪異。
就在這時,掛在門口的棉布簾子忽然被風卷起,五條人影,仿佛雪片般被風吹了進來。
看見他們,洪不諱臉色立即變得如同死灰。他咬了咬牙,放下手中竹箸,冷冷道︰「很好,你們終于還是跟來了。」
「我們吃定了的貨,從來都不會輕易放棄的。」苗烈呵呵怪笑道。
「你們就是上天入地也逃不了的。」風飛花媚眼如絲,嬌笑道,「這一次你們別指望還有人會來救你們。」
「你們如此苦苦相逼,究竟想做什麼?」洪不諱沉聲道。
「我說過,留下東西,你們走。」苗烈道。
「我也說過,我們並沒有你想要的東西。」
「我知道那東西就在你的身上。」苗烈悠悠笑道,「你一定很奇怪,為什麼我們會知道這個消息,是麼?」
洪不諱沒有否認,也沒有承認。
苗烈目光一轉,乜斜著眼,看了看司馬如龍,笑道︰「司馬兄,你應該還沒有忘記我們之間的約定吧?」
司馬如龍臉色頃刻慘變,大聲道︰「你說什麼?我們幾時有過約定?」
「你莫非忘了,這個消息本來就是你賣給我們的?你已經收了我們三十萬兩定金,現在卻想推得一干二淨嗎?」
司馬如龍本不善言辭,此刻只急得脹紅了臉,吼道︰「你胡說,我幾時收過你的銀子?我幾時見過你們?」
「我們不是說好了嗎?你幫我們得到那東西,我們就付給你五十萬兩白銀。」苗烈笑了笑,「你是不敢承認,還是嫌三十萬兩定金太少?不過沒關系,只要東西到了我們手里,我就再多付五十萬兩給你。」
司馬如龍大怒道︰「你血口噴人……」
「大丈夫敢做敢當,何苦扮君子?你難道還想否認,你不僅收了銀子,還收下了風姑娘的身子……」
風飛花立即扭動腰肢,咯咯浪笑道︰「是啊!我這香噴噴、滑溜溜的身子,你看也看過了,模也模過了,就連不該做的事也都做過了。」
司馬如龍雙目盡赤,臉色鐵青,怒吼道︰「妖婦……」
「對了,那天晚上你就是這麼叫我的。」風飛花嫵媚一笑,「如果你還有這個興致,我一定遂你所願。」
司馬如龍「啊」一聲慘叫,回頭道︰「師叔,我沒有……」
洪不諱當然明白,這個消息的泄露,是因為在他們之中,有一個人是內奸。但這個內奸居然就是為人木訥、老實的司馬如龍,他實在不願意相信。司馬如龍嗜酒如命,卻並不近,視錢財更如糞土,對「金獅鏢局」忠心耿耿,一絲不苟,如此一個莽漢,又豈會做出這種背叛師門、大逆不道之事?
海如飛也不相信。海東來一直視司馬如龍為己出,待他比待海如飛還好一些,如果說他竟會為了一個女人哄十萬兩白銀,就出賣了師門和自己的良心,就算天塌下來,他也不可能相信。
可是,這個內奸究竟是誰呢?洪不諱並沒有去想這個問題,他只知道,這種事,司馬如龍是絕對不會做的。他輕輕拍了拍司馬如龍的肩膀,道︰「如龍,你從小就跟著我師兄一直到現在,我豈會不知道你的為人?你什麼也不用說,我自有主張。」
司馬如龍長長吁了一口氣,怒目瞪視著苗烈,似乎恨不得將他活生生吞下肚子里去。
洪不諱冷冷道︰「你們如此誣陷他,難道是想讓我們先起內訌,然後伺機劫鏢?」
苗烈笑了笑,不置可否。
「這條計的確夠狠、夠毒辣,只可惜你還是算錯了一步,你根本想不到我絕不會懷疑他。」
苗烈陰惻惻地笑了笑︰「不錯,泄密的人的確不是司馬如龍。」
洪不諱眼皮一跳,問道︰「這個人究竟是誰?」
「這個人,你一定認識,但絕對想不到,他居然會出賣你們。」
難道是「神捕」龍七先生?否則他怎麼會到現在還遲遲不來?剎那間,洪不諱似乎連呼吸都已經停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