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一手撐著後腰,一手撫模著被摔疼了的部位,理直氣壯又沒好氣道︰「你這人現在是怎麼回事?你把我撞成這樣,不過來扶一把倒也罷了,居然還敢出言不遜惡口相向,真是豈有此理!」
龍七冷哼一聲,沉聲道︰「我只問你,你是什麼人?」
那人一手拍打著沾在衣衫上的雪花,冷冷道︰「你看我這身打扮會是什麼人?」
龍七瞧了瞧他滿是盂的臉和衣裳,不由得微微一愣,失聲道︰「你是個店小二!?」
「你別瞧我現在不過是個跑堂的,說不準三五年以後,我就是個腰纏萬貫的大老板,至少要開五家像‘寶源酒樓’一樣氣派的大客棧……」店小二一臉怒色,神情之間卻又充滿了倨傲和自信,仿佛自己真的已經是一個很有錢的大老板。
龍七卻已無心留意他這個人,急聲問道︰「這里是客棧?」
「廢話,這里不是客棧,難道還會是你的家?」店小二已翻起了一對白眼。
「我怎麼會來到這里?」
「當然是和你的朋友一起來的。」
「我的朋友也來了?現在他們的人呢?」
「走了,早就走了!」
「他們去了哪里?」
「我怎麼知道?」店小二又翻了翻死魚般的白眼,沒好氣道,「她們的腳又不是長在我的身上,我怎麼可能知道她們的去向?」
「難道他們沒有留下一句話?」
「好像是有的……」店小二想了想,慢慢道,「她們臨走的時候,好像說過一句話。」
「什麼話?」龍七眼楮一亮。
「她們說,你是個騙子,身無分文,一無是處,千萬不能讓你在這里住太久,因為她們能為你付的房錢最多只有三天。」
龍七啞然無言,眉頭已倏地擰緊。
店小二目光滴溜溜地轉動著,將龍七從頭到腳、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口中嘀嘀咕咕地說道︰「看不出你長得還有幾分人樣,卻是騙吃騙喝騙女人的軟柿子,她們居然還肯為你付房錢,這兩個女人是瘋了還是白痴?!」
「你說什麼?」龍七心頭一震,大聲問道。
「什麼什麼?」店小二被這一聲突如其來的暴喝嚇了一大跳,猛然退出了兩大步。
龍七踏上一步,沉聲道︰「兩個女人?難道你剛才說的那兩個女人,就是閡一起來的朋友?」
「當然就是她們。」店小二明白過來,心下稍稍鎮靜了些,臉上立即浮現出種曖昧的笑容,低聲道,「這兩個女人雖然都是一副冷冰冰的樣子,但長得實在不賴,就連‘春滿園’里的頭牌小怡紅都沒有她們那麼出色的身材……」
「你是說是兩個女人把我帶到這里來的?」龍七的臉上已經完全變了顏色,顯得焦急而不安。
「是啊!」店小二用一種奇怪又微帶譏笑的眼神瞧著他,「當時你已經喝醉了,醉得不省人事,就像是一條野狗一樣,我真奇怪她們怎麼不干脆一刀宰了你,反而要把你送到這里來。」
「除了我一個人以外,還有沒有別的男人一起來?」龍七漠然無視店小二的不屑和譏笑,雙眼中已滲出了血絲。
「沒……沒有!」店小二猛然一驚,又退了一步,吃吃道,「當日,你們就是三個人一起來的,決沒有第四個人。」
當日?龍七的心突然已沉了下去,直落谷底,右手緊緊握住了刀鞘,手背上青筋條條浮現,一股冰冷的殺意不經意間從身上散發出來。
店小二仿佛也已感覺到了這股令人不寒而悸的殺意,忽然轉身,撒開兩腿就想逃去。
「站住!」龍七一閃身,已擋住了他的去路。
「大爺你……」店小二勉強鎮定下來,額頭上卻已冷汗如雨,滴落下來,溶入雪里。
「今天是什麼日子?」龍七一字一句問。
「今天是大年初八,大爺來到這里剛好已經三天。」
店小二還沒有說完,龍七已經發了瘋一般沖了出去。
「瘋子,這人一定是個瘋子……」店小二長出一口氣,身上一輕,忽然軟綿綿地倒在了雪地上……
「今天是大年初八……」龍七的心頭,始終縈繞著店小二這句話。
大年初八?換句話說,他這一睡就是三天三夜。
那兩個女人是什麼人?她們為什麼要把他帶到這里來?「武林三俠」和海東來師徒此刻又在哪里?這三個疑問就像是可惡的魔鬼,一直糾纏著他的心靈。
這些事實在太過詭異、蹊蹺,而且連一點線索都沒有,龍七雖然是天下第一神捕,追蹤術獨步天下,但現在,他卻是束手無策。
龍七就像是一匹瘋馬般沖出了客棧,沖出了鎮甸,沖上了官道,一路向北,發力狂奔。他決定先找到那片密林再說,也許在那里可以找到他想要的一點點線索。他的性命可以不在乎,但「萬劫重生」這一次卻是再也不能丟失了!
「神捕」龍七心細如發,斷案如神,一生下過許多次判斷,這一次,他的判斷依然正確。沿著北方一路行去,奔出三十多里的路程,他就已遠遠看見了那座高山,高山腳下一條大道蜿蜒蔓延,正是通往他們六人當晚棲息的那片小密林。
站在密林外,龍七心頭一陣狂喜,慶幸自己的判斷沒有出現錯誤。但在片刻之後,當他站在密林深處的時候,他的表情突然變得僵硬,整個人都楞在了那里,手腳僵直,動彈不得,一顆心也已沉了下去,很快就被無情的風雪凍結。
那一夜熊熊燃燒的火堆,此時早已化成了一片片殘灰湮沒在了厚厚的積雪里,白雪茫茫的地面上,一個人的軀體如墳賁起,卻已完全被積雪掩蓋,看不出他究竟是誰?
龍七眼里似有某種奇特的光芒一閃而過,深深地長吸一口氣,慢慢地移動著身形,一步一步走了過去。他扒開那人臉上、身上的積雪,呼吸在這一瞬間竟又突然停頓!
這個已經被白雪埋葬的人,竟是司馬如龍。司馬如龍臉色蒼白得看不見一絲血色,肢體僵硬,顯然已經死了,至少已經死去了二十四個時辰以上,但在如此嚴寒、風雪飄零的季節,他的尸體並沒有發生腐爛,也沒有遭受到毒蟲野獸的侵害。
龍七的瞳孔慢慢收縮,提起的心又一次沉了下去。
是誰殺了司馬如龍?司馬如龍已經死了,為什麼卻偏偏沒有發現海東來和「武林三俠」的尸體?難道他們還活著?可是他們此刻又去了何處?「萬劫重生」是不是還在海東來的身上?想著想著,龍七只覺手心里已沁出了冷汗。他忽然有種不祥的預感,但他很快就否決了自己心里荒唐而可笑的想法,只因他實在不願意相信,「武林三俠」也會像「中原四盜」那些鼠輩一樣,覬覦人間至寶,有起死回生之奇效的「萬劫重生」。
龍七努力讓自己紛亂的心情平靜下來,目光一寸一寸地掃視著司馬如龍的尸身,最後凝聚在了司馬如龍的胸口衣襟上,雙目陡然擴張。在司馬如龍的胸襟上,居然別著一朵花,一朵正在怒放的紫羅蘭!
在這寒風凜冽、百花凋殘的季節,這朵紫羅蘭居然還能迎風綻放,實在是種咄咄怪事。
龍七很快就明白了其中原因,原來這朵紫羅蘭花並不是真的花朵,而是用一種沉重的玄鐵鑄造而成的,無論風雪有多瘋狂,都吹不落它的花瓣,它的芬芳也永遠都不會凋零、消逝。
龍七從懷里拿出一只鹿皮革囊,小心翼翼地把玄鐵紫羅蘭裝了進去,目中憂慮已濃得像是一團暗夜中的黑墨,化不開,也消散不去。根據多年來的經驗,他已經看出,司馬如龍是中毒死的,但這是種什麼樣的劇毒,他卻看不出來。
這枚玄鐵紫羅蘭,究竟是一種淬有劇毒的暗器,還是一個人又或是一個組織的標記?龍七已經無心追究這東西的來歷,但他隱隱猜到,這朵紫羅蘭一定和海東來、「武林三俠」四人失蹤有莫大的關系,也是追查「萬劫重生」的唯一線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