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逸秋靜靜地听著,目光望著遠處的帆影點點,思緒仿佛已飄向遠方,他想起了紅顏薄命的葉夢君,想起了痴心不改的歐陽情,想起了那些肝膽相照、生死與共的朋友……
「可是我還是不明白,這件事閡父親的死又有什麼關系?」宋妍蹙眉問道。
「因為川島二郎就是殺死你父親的凶手。」
「是他?根據那封匿名信所言,凶手明明就是任我殺。」
「什麼匿名信?現在這封信呢?」
「那是找到凶手的唯一線索,我二叔已經收藏起來了。」
「你二叔?我怎麼沒听說過宋飛騰還有兄弟?」葉逸秋似乎有些意外。
「他就是‘江南大俠’宋飛揚,我父親去世後,他就接任了飛龍堡堡主一職。很多年前,他離開了飛龍堡,但是葉落歸根,游子總是要回家的。」宋妍忽然輕輕笑了起來,這一笑,仿佛連陽光都已失去了顏色。
「你能不能把這封信拿出來?」葉逸秋始終沒有回頭,沉默了很久才緩緩問道。
「拿出來?你要這封信做什麼?」宋妍臉上的笑容立即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疑惑。
「你不覺得這封信很可疑嗎?殺害你父親的凶手明明就是川島二郎,這個人偏偏栽贓嫁禍給任我殺,一定有什麼不可告人的陰謀。」
「你突然讓我想起了一個人。」宋妍水汪汪的眼楮凝視著葉逸秋孤單的背影,心里竟生起一種異樣的感覺,「你認識‘殺手無情’燕重衣這個人嗎?」
「你見過他?」葉逸秋的聲音突然變得有些激動,「他來這里做什麼?」
「也許……他的目的和你是一樣的,他覺得這件事其實就是一個陰謀,決定追查真相,找出這個發出匿名信的神秘人。」
「他現在在哪里?」
「他已經離開了飛龍鎮。」宋妍本來不想再回答葉逸秋的任何問題,卻不知為什麼總是無法自主,「他去了金陵,去找一個叫歐陽情的女人。」
「歐陽情?」葉逸秋忽然全身一震,連聲音都變得有些異樣。
「你也認識這個女人?」宋妍的聲音竟似也有些變了。
葉逸秋沒有回答,忽然轉身大步走出了六角亭。
「你是不是要走了?去哪里?」宋妍嬌聲說著,快步追了出去。
「去一個我必須去的地方。」葉逸秋竟似害怕宋妍真的追來,更不回頭,展開輕功,幾起幾落間,便將她遠遠拋在身後,片刻間已失去了蹤影。
宋妍追出數十丈,知道自己決計是追不上了,不由得狠狠地跺了跺腳,索性坐了下來,一時之間,思緒如春光里的蝴蝶,飛來飛去。
這人究竟是什麼人?和燕重衣是什麼關系?為什麼他們都想揭開匿名信的秘密?這個神秘的過客,究竟有多少不為人知的秘密?
夕陽西下。
人在天涯。
一個孤獨的過客,匆匆離開了這個美麗如畫的江南古鎮。
暮色蒼茫。
不長不寬的街道,兩邊卻有幾十戶店鋪人家,世界上有無數個這麼樣的小鎮,幾乎每一個都是如此,簡陋的店鋪,廉價的貨物,善良的人家,樸實的民風。這個小鎮也沒有什麼不同,名字卻還算有趣︰「酒池鎮。」
酒池,顧名思義,自然就是酒池肉林的意思,在這里,你可以大碗的喝酒,大塊的吃肉,大把大把的花銀子。
酒池鎮是飛龍堡往金陵的必經之道,所以南來北往的旅客們總是絡驛不絕,路過此地的人,往往都會被這里的酒香迷醉,都會被一塊招牌吸引︰「陳年老店,陳年老酒。」
老酒下了肚,話自然就多了,酒店當然也就變得熱鬧起來,熱鬧的地方,總是有人喜歡去的,尤其更舍得花銀子。
陳年老店是酒池鎮最具規模、生意最好的酒樓,雖非每天都是高朋滿座,座無虛席,但人來人往,一整天都從未間斷過,那位本來就很和氣的陳掌櫃,整天都笑容滿面,一張大嘴似乎從來都沒有合攏的時候——看見別人白花花的銀子不斷地落入自己的口袋,他連做夢都是樂不可支。
葉逸秋一走進酒池鎮,就直奔陳年老店,要了幾斤陳年老酒,慢慢地喝著。
一年多以前,這個地方他就已經來過,也是坐在這個位子,面對著牆,背對著門。一年多過去了,這里仿佛還是沒有太大的改變,唯一改變了的就是陳掌櫃這個人。
陳掌櫃現在不僅比以前更和氣,臉上的笑容也變得更甜更濃。人逢喜事精神爽,據說他剛剛新婚不久,老板娘是個很美麗、很成熟的女人,不僅很美,而且風姿綽約,更懂得如何打扮自己。
會打扮的女人並不一定是濃妝艷抹、珠光寶氣的那種庸脂俗粉。老板娘一張白生生的清水鴨蛋臉上,就完全不施粉黛,可是她穿的卻很考究,一件緊身的墨綠衫子,配著條淡紫的曳地長裙,看起來既大方又嫵媚,雖然已不再年輕,卻更顯得別有韻味,尤其是她那回眸一笑,就連那些一本正經地喝著老酒的客人,都難免有些手足無措地把酒倒入了鼻孔里面。
陳年老酒雖是陳年老店的招牌,但老板娘的微笑,更好比是一壺陳年老酒,讓人醉倒了心田。只有像她這種年紀的女人,才懂得如何微笑,來取悅男人、征服男人。
陳掌櫃也在笑,笑到嘴巴都裂到耳根子里去了——像他這種年過半百的老男人,居然還能娶到這麼樣的一個老婆,簡直就是幾輩子才修來的福分。
葉逸秋卻笑不出來,非但不笑,還擰緊了眉頭,暗暗地嘆了口氣,心里總覺得有些不對。
陳掌櫃又開始在笑了,因為這時候又從門外進來三個人,瞧他們的模樣,顯然又是喜歡大碗喝酒、大塊吃肉的江湖豪客。
「客官,請,請上坐……」陳掌櫃連臉上的肌肉都快變得僵硬了,但他還是低頭哈腰地不停打招呼。
誰知那三人卻連正眼都不瞧他,冷哼一聲,長驅直入,就像是僵尸般一字排開,站在葉逸秋的身後。
「三位可是‘急風劍’?‘斷浪刀’?‘劈山天神’?」葉逸秋沒有回頭,沉聲問道。
「閣下連看都不用看,就道出了咱們兄弟三人的名號,難道是用鼻子聞出來的?」說話的人是楚望岳。
「你們喝不喝酒?陳年老店的陳年老酒絕對不比‘滿園春’的差。」
「在路上,我們已經喝了三十斤陳年花雕,」楚望岳搖頭道,「一人十斤。」
「好酒量。」葉逸秋冷笑道,「如果你們沒有喝這麼多的酒,是不是不敢到這里來?」
「的確是不敢。」說這句話的時候,楚望岳竟似笑了笑。
「看來你們已經知道我的來歷,是麼?是不是鐘濤告訴你們的?」
「是。」楚望岳居然沒有否認。
「他是不是叫你們來殺我?」
「不是,是我們自己要來的。」楚望岳的聲音異常沙啞,「來向你借一樣東西。」
「借東西?你看我身上有什麼東西值得你們出手的?」
「有,你的人頭。」楚望岳壓低了嗓子,沉聲說道。
「我的人頭?」葉逸秋似乎忍不住笑了起來,「你們要我的人頭做什麼用?難道你們缺少了一張凳子?」
「不瞞你說,最近咱們兄弟手頭緊,剛好听說有人出高價要買你這顆大好頭顱,所以……咱們就來了。」
「你們憑什麼以為,我會把頭顱借給你們?」葉逸秋也不生氣,微笑著問道。
「你不肯借?」
「如果你是我,你會不會這麼做?」
「不會,沒有人會這麼做。這世上,什麼東西都可以借,只有兩樣不可以借給別人,那就是自己的老婆和自己的人頭。」
「既然我不會把自己的人頭送給你們,你們也不敢跟我要,那麼你們還站在這里做什麼?」
「咱們可以等。」楚望岳忽然輕輕地笑了起來,笑得詭異,笑得狡猾。
「等?」葉逸秋似乎微微一怔,「等到什麼時候?」
「等到你死了,你的人頭就是咱們兄弟的了。」楚望岳笑得更開心,「有消息說,很快就會有人來要你的命,咱們可以等到你死在別人的手里之後,再取走你的人頭。」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葉逸秋嘆了口氣,苦笑道,「的確是個好辦法,一個好不要臉的辦法。」
「這也叫‘以逸待勞’。」楚望岳居然連臉色都沒有改變,神情間似乎很得意。
「我本以為你們雖然不是什麼好人,但也不算是喪盡天良的大奸大惡之徒,卻沒想到,原來你們什麼都不是,只是些卑鄙無恥的小人而已。」
「卑鄙小人總比偽君子可愛得多,因為咱們很真實,從不說謊。」楚望岳紫紅的臉膛竟似在閃閃發光,毫無羞愧之色。
一個人的臉皮居然可以厚到這種程度,說什麼都是廢話。葉逸秋搖搖頭,忽然閉上了嘴。
上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與君子打交道固然不如與小人做朋友,可是與小人為伴,還不如和女人在一起快樂。
這世上的事情就是如此的巧合,這時候門外突然傳來一陣馬蹄聲,隨著一聲嬌叱,一個白衣少女飄然走了進來,竟是飛龍堡的大小姐宋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