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她是被凶手一劍刺中心髒要害致死的。我完全可以想象到當時的情況,她一定是在撕下凶手臉上的黑布之後,突然發現這人竟是她認識的人,一愣之下,凶手趁機一劍殺死了她。」龍七沉吟著道,「這就說明了一件事,凶手的劍雖然很快、很準,但若非發生了這種變故,凶手根本不可能如此輕松地得手。由此可見,凶手的武功和她只在伯仲之間,任我殺的武功高出她何止百十倍,想要殺她何須經過一場生死搏斗?」
說到這里,他目光一掃,瞧了瞧臉色陰晴不定的李雲奇,微笑道︰「你說是不是?」
李雲奇不自覺地避開了目光,臉上肌肉一陣亂跳,沉聲道︰「如果任我殺是無辜的,那麼誰才是凶手?」
「綜合這三點,我已經完全可以斷定凶手是誰了。」龍七目光如刀,狠狠地盯在李雲奇的臉上,緩緩道,「凶手就是你。」
李雲奇微微一愣,突然「格格」地笑了起來,但目中卻已連半分笑意都沒有。他已經笑得連腰都已彎了下去,喘著氣道︰「我是凶手?笑死我了……」
「你覺得很好笑?」龍七臉上卻連一絲笑意都沒有。
「你若認為我就是凶手,至少也得有個真憑實據。」笑聲突然停頓,李雲奇戟指指著龍七,厲聲道,「你若拿不出證據,就是血口噴人,只不過是想為任我殺開月兌罪名而已。」
「你要證據?好,我就拿證據出來,證明誰才是凶手。」龍七忽然展顏一笑,目光落在李雲奇腰間的劍上,「你用劍?我看得出來,這是一口好劍,你能不能借給我看一看?」
李雲奇臉色突然變得煞白,右手按在劍柄上,用力握緊。
「你是不是不敢?」龍七不等李雲奇回答,輕嘆道,「你自然是不敢的。死者是中劍而死,傷口寬三寸一分,是不是剛好與你的劍刃同樣大小?」
李雲奇的嘴角突然劇烈的顫抖起來,就像是被人在臉上抽了一鞭子。
「死者右手四根手指的指甲里面,殘留著一些血跡和肉屑,這豈非又恰巧和你臉上的傷痕很吻合?」
李雲奇的面上似乎起了種難言的變化,整張臉都已扭曲,格格笑道︰「這也是證據麼?只是一種巧合罷了,你能證明什麼?」
「這些還不夠嗎?我還有一個辦法可以讓你原形畢露。」龍七想了想,問道,「你有沒有听說過‘滴血認親’的故事?」
「‘滴血認親’?」李雲奇搖搖頭,嘴角揚起一抹冷笑。
「這個故事是個很有依據的說法,大意是說,只要把父子或者兄弟的血滴入水中,就會相溶,但若是外人之血,它們是怎麼樣都不可能溶合的。」龍七冷峻地道,「死者的手指上沾有凶手的血,你敢不敢效仿‘滴血認親’?假如這血不能溶在一起,那就能證明你並不是凶手?」
「為什麼不敢?」李雲奇嘴里說得強硬,卻不由自主地縮了縮手,冷笑道,「也許……這只不過是你的無稽之談,我何必听你鬼話連篇?」
「剛才我已經仔細看過你臉上的傷痕,那絕對不是被貓啊狗啊抓破的,而是死者在撕下你的蒙面布時留下的,我的判斷決不會錯。而且……」說到這里,龍七忽然頓住了聲音。
「你究竟想要說什麼?」李雲奇臉色大變,狂吼道,「你他娘的給我一口氣說下去。」
龍七靜靜看著怒不可遏、情緒失控的李雲奇,悠然笑道︰「我還發現,死者每一只指甲上都涂了一層鳳仙花汁指甲油,你臉上的傷口就殘留著這種味道和一點點已經干透了的油漬,想必是你殺了人之後,一時來不及毀滅這些痕跡……」
李雲奇又驚又疑,滿臉漲得通紅,突然厲笑道︰「你這些話只能騙騙三歲小兒,卻騙不了我。昨天晚上我殺了她之後,非但舒舒服服地洗了個澡,連衣服都已全部換過,怎麼可能……」
語聲未了,突然停頓,李雲奇這才意識到自己已然說漏了嘴,剎時臉色蒼白,神情變得恐怖可怕。
「你終于承認是你殺了她麼?」龍七微笑道。
李雲奇額頭冷汗如雨滴落,全身都如置身于冰窖中,動彈不得。
「你還是上了龍七先生的當了。」葉逸秋忽然嘆了口氣,對著龍七微微一笑,「雖然你已掌握了幾個疑點,但若他死不承認的話,你也還是沒有辦法讓他自己親口說出來的,是不是?」
「俗話說,‘做賊心虛’,我只是利用了這個人性的弱點而已,想不到,他一時情急,就不自覺地說漏了嘴。」龍七如釋重負地長出一口氣,「這就叫‘不打自招’。」
李雲奇的表情,就像是被人狠狠地撕裂成無數片,臉上神色也不知是悲是怒?心里更不知是何滋味?
楊雲聰也已完全怔住,心中也不知是憤怒還是哀痛,雙拳緊握,直捏得骨節格格作響。過了好半晌,他終于才一字一字地嘶聲叫了出來︰「是你,原來凶手是你。你為什麼要殺小師妹?」
李雲奇深深吸一口氣,雙目一張,忽然冷笑道︰「為什麼?你居然問我為什麼?你知不知道,她若不死,就會破壞我的計劃?」
「你的計劃?」楊雲聰的雙目之中似乎已滲出了鮮血。
「國不可一日無君,家不可一日無主。自從師父死後,飛龍堡群龍無首,已不復當年江南武林世家之雄風威望,但這堡主之位,自然是應該由小師妹繼承的。」李雲奇忽然殘酷而狠毒地笑了起來,「我身為飛龍堡大弟子,追隨師父十六年,流過多少血淚?拼過多少次性命?又立下了多少次汗馬功勞?我得到的是什麼?小師妹何德何能,憑什麼要讓她來掌管飛龍堡?」
「你為了繼承堡主之位,竟不惜殺死小師妹,虧你還敢自稱是飛龍堡首徒,師父多年的養育和栽培之恩,你都已經忘了嗎?」
「就是因為從不曾忘記,所以我才不忍心眼睜睜看著飛龍堡三百年來的聲望破落下去。你不思進取、不想重振飛龍堡舊日聲威倒也罷了,整日里只知纏在小師妹身邊,誰還知道你暗地里安的是什麼心?」
楊雲聰氣極怒道︰「你這畜生,二師叔決不饒你……」
「二師叔?他……」李雲奇臉上露出種非常奇特的笑容,聲音卻突然停頓,本已扭曲變形的臉,更顯得猙獰可怖。
呼吸之間,每個人都看到一股鮮血從他胸膛上綻開,就像是一朵燦爛的鮮花在午夜中突然開放。等到鮮血飛濺而出,才能看見他胸膛上露出的一截劍尖。
李雲奇低著頭,看著這截發亮的劍尖,仿佛顯得很驚訝、很奇怪。可是他還沒有死,胸膛還在起伏著,又仿佛有人在拉動著風箱。
「是誰下的毒手?」楊雲聰臉上也已變了顏色,厲聲喝問道。
「是我。」深沉而平靜的聲音緩緩從李雲奇身後傳來,昏暗的燈光下,慢慢地露出了一張從容淡定的臉。
「二師叔,你來了!」楊雲聰失聲驚叫。
「是……二師叔?」李雲奇也吃了一驚,嘶聲叫道,「沒想到……沒想到……」
一言未畢,眼球忽然凸出,身子一陣抽搐,就永遠不能動了,但那雙已凸出眼外的眼楮里,卻還帶著種奇特而詭異的表情,也不知是驚訝?是憤怒?還是恐懼?
「殺人者死。念在你對飛龍堡也曾盡心盡力的份上,我必然會厚葬于你。」這人緩緩從李雲奇身上抽出長劍,殷紅的鮮血慢慢涌出,他的臉色依然平靜,眼神中卻有種淡淡的悲哀。
「砰」、「嗆」兩種不同的聲音同時發出,李雲奇尸身倒地的同時,這人也已還劍入鞘。
龍七長長嘆了口氣,勉強笑道︰「這種人利欲薰心,忘恩負義,是死不足惜,只可憐那位小姑娘……唉!」
「閣下是哪一位?」這人猛然抬頭,凝視著龍七。
「在下龍七。」龍七抱拳作揖。
「莫非是追蹤術獨步天下、斷案如神的‘神捕’龍七先生?」
「江湖朋友錯愛罷了!」龍七笑了笑,「敢問閣下是?」
這人抱拳還了一禮,淡淡道︰「飛龍堡,宋飛揚。」
龍七「哎呀」一聲,失聲道︰「‘江南大俠’。」